第3章远走他乡为人师(1/1)
郑光祖回家已经差不多有三周了,因为要报考老师,郑光祖再也没有回学校读书,杨老师已经说过就把他编到已经失学、退学的学生名单里。
这天,吃过晚饭,郑光祖心里想:“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我就睡早一点,明天好早起,争取把今天没完成那点活干完。”他准备洗漱完就睡觉时,村里的挂在那棵村头的大梨树上的喇叭响了起来:“喂——大家静下来听一下,明天早上我们芭蕉岭大队要派人来我们村开会,有初中毕业证的未婚男女都要参加,喂——再说一遍……”郑光祖想:“肯定是与招考老师的事有关。”
第二天,村里有初中毕业证的男女青年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村里的那块村子中心的空地上,村里大大小小的会议都在是这里召开的。一说要开会,村民们自然就会集中到这里来。
村里本来是有公房的,但公房里除了那一小间广播室,其余都堆满了各种农具杂物,所以这块空地就成了村里开会的最好的地方。
空地上还有几块大石头和横睡着的几根木头,人们就是坐在那些石头上和木头上开会的。当然,不仅是开会,没事时,村里的人们也会聚在这里坐坐的,男男女女都会来或闲聊,或玩牌,或下棋,妇女们还会带着针线活来这里做。
正在大家议论和猜测到底今天要开一个什么会的时候,生产队长老钱领着两个中年男人走来。他们来到大家面前,老钱队长指着其中一个人向大家介绍说:“青年同志们,这位就是我们大队的杨大队长。”然后又指着另一个人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大队的白文书。”大家鼓掌表示欢迎。
其实,村里的人们无一不认识杨大队长和白文书。介绍完杨大队长和白文书,老钱队长找了一个好坐点的地方让他俩坐下,然后对大家说:“青年同志们,请安静,我们现在开会,今天杨大队长和白文书来到我们村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告诉大家的,现在,我们请杨大队长给大家讲话。”说完,老钱队长让到了一边坐下。
杨大队长站起来,用不大也不小、不紧也不慢的声音对大家说:“青年同志们,大家好!我和白文书今天来这里和大家开个会。我们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事关大家的前途,请大家都认真听一下。”
“一个好消息,事关大家的前途。”在场的人一听这话,都一下子提起了浓厚的兴趣,竖起了耳朵。不过,有一个人已经猜出大队长接下来将要说的是什么“消息”了,这个人就是郑光祖。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县计划招收一批小学教师,招收对象是我们南山县内的初中以上学历的青年人。”杨大队长停了一下,见大家都很专注地听着,又接着提高了点声音说:“不过,这次招收的人数是很有限的,全县才招300人,所以,竞争将会很激烈。因为,据上级领导估计,我们县历届初中以上毕业的未婚青年总人数会在4000人以上,招收率可能还达不到百分之七。但这已经是我们县最大规模的一次招工,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大家要作好充分准备,务必争取……”
可能是听的人太专注了,或者是还在等着下文,杨大队长话说完了,人们还在静静的等着,十多秒钟后才开始有人鼓掌。杨大队长等掌声停了,又说:“我先说到这里,下面让钱队长给大家说几句。”说完他又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
老钱队长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道:“青年同志们,这是一个好机会,大家要尽可能争取。有人出去工作,说明我们村有能人,我们村多出去一个人工作,就多一份光荣。所以,我希望我们村所有的有知识的人都出去工作,去当老师,为我们国家培养建设人才作出贡献……”
老钱队长讲完,杨大队长又站起来对大家说:“现在,大家来向白文书登记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学历,看看我们村可以参加教师招考的人数具体有多少人。”
大家排队作了登记,郑光祖排在最后一个,在郑光祖前面有十六人,加上郑光祖共十七人。
当登记到郑光祖时,老钱队长问道:“光祖,你不是还在读高中吗?”郑光祖回答:“没了,我退学已经有两个星期多了。”“据我了解,你可是我们村未婚青年中唯一上过高中的人,你可要努力啊,一定要考取了,为我们村争光喔!”
老钱队长的话,让郑光祖感觉肩上有一些压力,也有一些感动:“谢谢钱大爹的关心,我一定会尽力的。”老钱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嗯!”
村里开过会没几天,生产大队部派人来通知,想参加教师招考的青年人于十二月十四、十五日两天内到公社学区教管会报名,郑光祖和其他的十六个村里的青年都报了名。报过名之后,大家都确实没有松懈,田地里的活暂时停了下来,全力备战考试——复习。而郑光祖可能是最辛苦的,他不仅每天起早贪黑,用最短的时间把杨老师给他的书用最快的速度复习了一遍,而且还在父亲最忙的时候时不时地做一些家务事。
又过了几天,村里挂在大梨树上的大喇叭又传出老钱队长的声音:“喂——喂——报名参加教师招考的青年们请注意听一下,今天接到大队部通知,你们的考试时间定在十二月二十九、三十号两天。喂——喂——再通知一遍……”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九、三十日,也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周末,南山县小学教师面向社会招考考试如期举行。全县共有4600多人参加考试。考试分设三个考点,分别设在县第一中学、县第一小学和第二小学。考生们在考试的前一天下午就认好了自己的考场及座位,郑光祖的考场是县第一小学考点的第六考场。
二十九日,郑光祖和大家一样,老早就来到考场外等候。上午八点十分,考生们陆续进入考场。八点三十分,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这一场考的是语文。
考试一开始,考场里就迅速安静了下来,有的人在思考,有的人在“唰唰唰”地在试卷上写着。郑光祖拿到试卷,并没有立即答题,而是把试卷从头至尾认真看了一遍,他想把简单的或分数高的题先做了,再来考虑难做的题。但是,整篇试卷他都没发现有一题是较难的,于是,他沉着地、认真地按顺序从头做起,一题不落地答完了。等到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监考人员提示大家:“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郑光祖检查了一遍试卷,然后很满意地把试卷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考场。
也许是上午的考试考的很满意,这一天,郑光祖的心情很是舒畅,下午考数学时,他考的更轻松。第二天考的是《社会综合》,这一场考试的内容涵盖了多门学科的知识,但似乎也没把郑光祖难倒,他照样满意地答完了题。
在出考场的时候,监考员向考生发了一张体检表,要求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员带着准考证在今明两天内去民族医院检查身体。郑光祖第一时间来到医院,第一个检查了身体。检查完身体后,郑光祖匆匆往家赶。
因为郑光祖和同村的同伴不在同一个考点,考完了试,他也没看到一个同伴,他想早点回去干活,所以就自己一个人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回忆考试的内容,把三场考试内容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始终回想不起有哪一题失误,越想心里越轻松。因为心里轻松,他走起路来越是轻快,他一口气走完了八公里的路,也不觉得累。
郑光祖走进家门,看到父亲和四个妹妹正围着桌子吃中午饭。“爸!我回来了。”四个妹妹见了哥哥齐声叫“哥,吃饭了,你的试考完了吗?。”
郑光祖跟父亲打完招呼又迅速走进里屋向母亲报告:“妈!我回来了。”他不想让妈妈一直为自己考试的事揪心。郑光祖的母亲半躺半卧地斜靠在床上,她见到儿子就问:“回来了,考试考的好吗?”
“妈,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郑光祖回答。郑光祖母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哦!那就好,饿了吧?快去吃饭吧,我已经吃过了。”郑光祖说:“好的,我就去吃。”
郑光祖本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但自从考试回来,他和谁在一起都谈笑风生,这些,郑光祖父亲都一一看在眼里。
父亲从郑光祖这几天的言行举止中断定,他的儿子对这一次的教师招考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于是,他在心里盘算起了如何为儿子作好去当老师的准备:“去当老师,总得有一套铺盖,总得有一套像样的衣服,还有一双像样的鞋子。”一套铺盖,一套衣服,一双鞋子,本不是多高的要求,是一个人生活的必须,但对于郑光祖家的现状来说还是有难度的。去当老师,总不能带着现在这些破旧的被服,因此,郑光祖父亲打算弄点钱,给郑光祖买上一套新被服。
一天晚上,郑光祖父亲吃过晚饭后去找村里经常去县城卖柴禾的老朱,他要向老朱打探一下这段时间城里柴禾好不好卖。卖柴禾虽然很辛苦,但也是最简单的找钱方法,除此之外,郑光祖父亲也想不出其他的找钱的办法。他来到老朱家,老朱名叫朱发昌,比郑光祖父亲年长一岁,从小就与郑光祖父亲很合得来。与郑光祖父亲在一起,老朱一直以兄长自居,自从两人都成家以后,郑光祖父亲就称呼朱发昌为“老朱”了。老朱告诉他,现在正接近过年,大家都在备过年烧的柴,买柴的人很多的。不过必须是干透的柴,湿柴很难卖得出去。郑光祖父亲当即决定和老朱一起去卖柴。他交代老朱,去的时候一定要等着他,告诉他一声。老朱说:“你要去卖柴禾的话,明天就去,天不亮就得出发,无论怎么说,鸡叫三遍就要出发了,今天晚上就要把柴背子准备好,不然明天早上会来不及。”郑光祖父亲记住了老朱的话,回家来作准备。从此,郑光祖父亲就和老朱一起,早上天不亮就每人背着两大捆柴去城里卖,下午就进山林里找干柴,家里其他的活就交给了郑光祖和他的妹妹们。
去城里卖柴禾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不仅要早起,而且还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要不是郑光祖父亲和老朱他俩都是天天干体力活的人,体质好,有耐力,两个多小时背着两大捆柴,一般人是根本到不了县城的,而且还有一大段路是陡坡路。尽管郑光祖父亲和老朱都是干体力活的人,体质好,但背着两大捆柴禾来到城里也还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了。
城里有一个专门卖柴禾的地方,天刚刚有一点点灰亮,卖柴禾的人就已经背着柴禾来到这里了。卖柴禾的人还挺多的,县城附近的几个村子几乎都会有人来卖,天一亮,这里就已经摆满了柴禾,买柴禾的人也是早早来挑选柴禾了。
在那个年代,城里对柴禾的需求量还是不小的,在人们的生活中,做饭菜、烧开水、冬天取暖等等,很多很多的事都离不开柴禾。买柴禾的人,除了那些为自家烧柴禾做饭菜的居民外,还有开饭店的老板,单位的伙食老总等等。
因为饭店老板、单位伙食老总经常买柴,常年卖柴禾的人和他们已经混成了老熟人,老朱就是这样的人。像老朱这样熟悉饭店老板、单位伙食老总的人,他们的柴禾要比那些不经常卖柴的人出手的要快一些。大多数人的柴禾不是一下子就能卖出去的,有时候大半天没一个人来问。
柴禾摆在那里要等着买柴的人来挑选,买柴的人看中了谁的柴就开始和谁侃讲价钱,买卖双方一来一往讨价还价一番,定下价钱后,买柴禾的人把钱付给了卖柴人,卖柴人背起柴禾跟着买柴人把柴禾送到买柴人的家。
一般一捆柴禾的价钱在五毛钱上下,最多不会超过七毛钱,也就是说,背一次是两捆柴禾,最多就能卖一块四毛钱。如果到中午了还没卖出去的话,就只能以最便宜的价钱卖给那些专捡便宜货的买主了,这个时候,你的柴就只能最多卖四毛一捆,一背柴是两捆,也就只能最多卖八角钱了。有一个长期卖柴禾的人无论背多少都讲八角钱,所以还被人们起了个外号叫“八角”。
郑光祖父亲也是有时卖得多一点,有时卖得少一点,和其他人一样,最多时就是得一块四毛。
自从和老朱一起卖柴禾后,郑光祖父亲就没停歇过一天,他在过年前卖了四十一天,过年后又卖了十四天,总共卖得七十一块钱。因为给郑光祖母亲买药用去了十六块,过年时用去六块,最后剩下四十九块钱。
父亲天天去卖柴禾找钱,郑光祖和他的三个妹妹也很忙。兄妹四人好像分了工似的,郑光祖负责早晚做饭菜和田地里的活;而他的三个妹妹,二妹负责拿菜、洗菜和拿猪草;三妹负责放牛;四妹负责放鸭子和喂鸡。一家人虽然忙得不亦乐乎,但家里每一天的活也完成得井井有条。
刚进入公历二月,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风,也变得温柔多了,已经没有寒冬时节那样刺骨了。小草开始由黄逐渐转绿,树枝也开始吐着新芽。在北方,此时也许还在大雪纷飞,但南方的人们已经听到了春天由远而近的清晰的脚步声。清晨,小鸟在屋后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是在用欢快的歌声向人们报喜:春天来了!春天来了!冬天过去了!虽然离春节还有几天,但春天真的来了,你看,屋顶的上空已经有几只燕子飞来绕去,还时不时“唧——唧——”的叫上两声,仿佛是在应和树枝上的小鸟,告诉人们:春天来了,我们回来了。春天来了,人们的心情好多了。
因为天气转暖,加上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在过年前几天,郑光祖母亲的风湿病也有了很大好转,虽然还不能下地做活,但也可以下床拄着拐杖慢慢走动一下了。
去年的冬天来得太早,停留的太长,母亲的风湿病发作得厉害,这可是苦了母亲的,现在她可好多了。
这一年的春节,郑光祖家宰杀了一头肥猪,几道门都帖上了对联和门神,还放了鞭炮,其乐融融,一家人过了一个祥和、欢乐的新年。
也许是吃了药,也许是心情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等到过完年,郑光祖母亲也可以丢掉拐杖走路了。因此,一家人的心情也更加舒畅了。
一九八〇年三月八日傍晚,郑光祖一家刚吃过晚饭,老钱队长来串门子了,郑光祖父亲起身迎接。刚打完招呼,还没等郑光祖一家猜出老钱队长的来意,老钱他就自个儿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坐了下来,郑光祖父亲也坐了下来。
老钱队长一坐下就微笑着对郑光祖父亲说:“你们家光祖真是好样的,我说他定能考取,他就真的考取老师了。”说完他从衣兜里掏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展开递给郑光祖父亲:“这是光祖的录取通知单,是大队长今天派人送来的。”郑光祖父亲接过通知单一看,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录取通知书
郑光祖同志:
经过我县教师招收统一考试,你的成绩已经达到录取要求,遂录取你为我县教师,由坡头公社学区安排工作。请你接到通知后持本通知书和准考证及两张一寸同底片标准相片于三月十二日二十四时前到坡头公社学区教管会报到。
特此通知!
南山县政府劳资科
南山县文教局
1980年3月5日
通知书落款处同时加盖着县政府劳资科和文教局的公章。郑光祖父亲看了通知单后,高兴地笑着说道:“豁!还真的考取了!”然后把通知单递给郑光祖。
郑光祖对自己考取老师并不感到意外,但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那一刻,他还是非常高兴的。他的妹妹们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地叫着:“哥哥要去当老师咯!哥哥要去当老师咯!……”郑光祖的母亲更是高兴、激动得眼眶里充满了泪花。郑光祖父亲对郑光祖说:“快谢谢你钱大爹,你钱大爹对你是不少关心喔。”
郑光祖真诚地谢过了老钱队长。郑光祖父亲问老钱队长:“我们村有几个人考取了?”老钱队长说:“嗨!能有几个?就两个,一个是何方明的儿子何云,一个就是光祖。”
……再过三天就要去报到了,郑光祖想去问问何云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到,顺便探探他是不是和自己分在一起,于是,第二天早上,郑光祖就去何云家找何云。
何云是去年芭蕉岭小学附设初中班毕业的学生,据说他的学习成绩还是挺不错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没有发挥好,升学考试时离高中招收分数线还差那么半分,所以未能升入高中。他本想再复读一年,来年再考,但因为他爹妈说即使考取高中他们家也供不起,家里人口虽然不少,但会吃饭的多,会做活的少,没有闲钱供他读书,所以就没有让他去复读。
郑光祖来到何云家,何云刚起床,正在洗漱。何云见郑光祖来他家玩儿,一见面就问:“光祖,听说你也考取老师了,是分到哪里?”
郑光祖说:“我也听说你也考取了,我分在坡头公社,你呢,分在哪里?”
“不巧,我和你不是一个地方,我分在黄草岭公社。”
黄草岭和坡头都是南山县较偏远的两个公社,但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个最北,一个最南。
因为不是分在同一个公社,郑光祖和何云没有作过多的商量,只是互相问了一下准备哪天去报到。也相互鼓励了一下对方,都说当了老师后要好好工作,为家人争光。
儿子要去报到了,得赶快准备儿子的被服。就在郑光祖去找何云的当天晚上,郑光祖父母商量:明天两口子带儿子一起去买被服,郑光祖父亲起早先背一捆柴禾去卖,在城里街上等着,母亲和儿子吃过早饭后再去城里和父亲相遇。
第二天,郑光祖和他母亲吃过早饭后向县城出发,郑光祖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装着一块大腊肉。郑光祖一家商量好了,杨老师对他们家那么好,得送点东西回报一下。因此,趁一家三口去县城的机会,让郑光祖顺便带一块腊肉去答谢杨老师,反正今年自家也是宰杀了一头肥猪的。
来到县城里,郑光祖和母亲找到了父亲,父亲说他已吃过一碗米线早点,柴也卖了。郑光祖父母让郑光祖把那块腊肉给杨老师送去,他们说他们先去买车票,看好选好被褥和衣服裤子等着郑光祖转来了再一起去买。
郑光祖来到杨永勤老师宿舍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出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开门的正是杨老师。杨老师见到郑光祖,又惊又喜:“哦!光祖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是不是给我带来好消息了?”杨老师边说边给郑光祖拿了一颗凳子,让他把背篓放一边,然后坐下。杨老师倒了一杯开水递给郑光祖,然后坐到郑光祖对面,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考取老师了?”
郑光祖点点头回答:“是了,准备后天去报到,今天是来买点东西的。”
“哦!很好很好,好事一件,好事一件。”显然,杨老师在为郑光祖高兴:“我就知道你是一定能考取的,分在哪儿?”
郑光祖回答:“分在坡头公社,我不知道坡头在哪儿,听说离这儿很远的。”
杨老师说:“我也没去过坡头,我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好像我们学校里就有好几个来自坡头公社的学生,据说坡头是有点远。”杨老师为了鼓励郑光祖,继续说道:“但是,再远也不用怕,有学校的地方就一定是有人的,只要有人,什么困难都是可以解决和克服的。”
杨老师不是本地人,他是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五年前从四川一所大学来到这个偏远地区支教的,这里很多地方他确实是没去过。
郑光祖说:“老师,我不怕远,也不怕吃苦,您原先就跟我说过要作好被分配到偏远地区的思想准备的,我也是早就作好了这个思想准备的。”
杨老师放心地点点头:“嗯,像个男子汉!男子汉就应该是这样,好男儿志在四方,放在哪里都能生根,都能发光。”杨老师虽然是在鼓励郑光祖,但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师生俩你一句我一句,谈了很多,聊了很多,谈得非常亲切,聊得非常投机、开心,杨老师确实在为郑光祖高兴。
因为谈得亲切,聊的开心,郑光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父母还在街上等着他。
临了,杨老师从书架上取出两本书递给郑光祖:“当老师容易,但要当个好老师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要当一个好老师,必须具备最起码的两点:一是对学生要有爱心,二是要具备扎实的教学常识。这里有两本书,一本是陶行知先生的《教学做合一讨论集》,一本是德国著名教育家约翰·弗里德里希·赫尔巴特的教育思想代表作《普通教育学》。有时间时读一下这两本书,相信这两本书对你以后的教学工作会有所帮助。”
郑光祖恭敬地双手接过杨老师递给他的书,并小心翼翼地捧着。杨老师坐下后又语重心长地接着说:“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你虽然已经参加工作,已经是一个老师,但不能因此而满足。在工作中,一方面要多学习,要善于学习,努力提高自身文化素养。既要从书本里学习有利于工作的知识,又能从他人身上学到他们的长处,‘三人行,必有我师’嘛。一方面还要能做到为人师表,不该培养的坏习惯坚决不能培养,比如嗜烟、酗酒、赌博等等。”
郑光祖感激不尽杨老师对自己的关心、关爱。老师的谆谆教诲,他耐心地聆听着,并不断地轻点着头说“谢谢老师的教导,我一定谨记老师的话。”在后来的教师生涯中,杨老师“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句话对郑光祖一直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
郑光祖父母先是给儿子买了第二天从县城开往坡头公社的班车票,票是中午十二点钟的。然后在街上转了几家商店,给郑光祖买好了棉絮、被套、一双解放鞋和一张席子,还有洗漱用的脸盆、口缸、牙刷和毛巾。郑光祖的衣服裤子也看好了,只等郑光祖转来比试大小了。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郑光祖还没有转来,但郑光祖父母并没有显露出一丝焦急的样子,他们知道,郑光祖他们师生俩见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因此,两口子就找了一处干净且好坐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耐心地等着。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两口子的心里都太安静,郑光祖父母坐在石阶上不大一会儿,两人各在一边都打起了盹,身子还时不时不自觉地摇晃一下,郑光祖来到他们面前好一会儿,他们也没感觉到。
郑光祖本想让父母多休息一下,但他看看太阳,不早了,太阳已经偏西,只好把父母亲叫醒。
郑光祖父母带着儿子去服装店看刚才他们选好的那套衣服裤子,这是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
在南山县,现成的服装是很少有人卖的,这是唯一的一家店。一般买衣服都是去缝纫厂去量身订做的,但是,郑光祖明天就要去报到了,显然已经来不及,无论是合不合身也只能在这里挑选了。
郑光祖父母问儿子:“你觉得这套衣服怎么样,好不好看?”郑光祖对父母亲说:“爸,妈,你们觉得好看就一定好看,衣服穿在我身上,我自己是看不出来好不好看的,就买这一套吧。”父母亲让他穿上试试,他说害羞,只是比试了一下,不愿穿。买好了衣服裤子,郑光祖父母又带着郑光祖去理发店给他理了发。
理完发,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们急匆匆往家赶。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八〇年三月十二日,郑光祖家一家子都早早起了床,早早吃了饭。因为这一天,郑光祖要去报到了,一家人都在为郑光祖的出发作准备。
为了送一下哥哥,郑光祖的三妹、四妹也没有去上课。
当郑光祖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一家人都惊呆了,原来,郑光祖活脱脱就是一个帅小伙。他穿上新衣服后,本来就白净的皮肤显得越发的白而细嫩,与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的皮肤无异;又浓又黑的眉毛下面,一双会发光的眼睛炯炯有神;他高矮适中的个子正好与那套新买的衣服相匹配,加上刚理过头发,头上白嫩的皮肤都暴露了出来,使整个人更加精神得风流潇洒,玉树临风。
郑光祖父母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原来是那么的帅。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刚满十八岁的儿子真的像个大人了。
郑光祖的三妹拍着手调皮地欢呼着:“帅哥,帅哥,哥哥是个大帅哥……”四妹也跟着欢呼起来:“帅哥,帅哥……”
该出发了,郑光祖要坐十二点的班车,得提前到车站等着,可千万不能误了钟点。郑光祖的父亲要把儿子送到车站,他说要带的东西多,单郑光祖一个人拿不了。其实哪有多少东西,一个扎好的行李包加一张席子,一套洗漱工具而已,郑光祖一个人就可以拿得完的。说拿不了,只是父亲想送送儿子罢了。郑光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情谊,所以没有拒绝父亲送自己。
一路上,父子俩边走边拉着家常,交流着思想,主要是父亲交待儿子当了老师后要如何做人,如何工作,讲一些做人的道理给儿子听,讲如何为人处事。儿子听的很认真,他是第一次听父亲讲做人的道理的,父亲以前从没说过这些话,到现在他才知道,父亲原来是很懂得做人的道理的,他特别强调“人与人之间相处要互相尊重。”为了更能听懂和理解父亲的话,做儿子的郑光祖也会时不时插上一句嘴,提个小问题。
终于来到车站,车站里挂钟的时针已过了11,分针正指着20,离发车时间还有40分钟,班车已经在站上等着旅客们了。本来从县城发往坡头公社的班车是有两趟的,一趟是上午9点发车,下午两点左右到达坡头,一趟是中午12点发车,下午5点左右到达坡头。郑光祖父母怕赶来不及,所以买了第二趟的车票。
郑光祖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让父亲先回去,可父亲非要等到班车开走了再离开,他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郑光祖乘坐的班车。就在车子即将出发的时候,一个和郑光祖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也背着行李上了车,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送他来的。小伙子上车后转身对那女子说:“姐,你就回去吧,我会自己走了。”那女子说:“那我回了,你自己走啊!”转身就离开了。刚上车的小伙子一眼就认出了郑光祖:“郑光祖,你也是去报到的吗?坐这趟车,你也是分在坡头?”
郑光祖点点头回答:“是的,你也是?”他看着这人很是面熟,就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那小伙子点了下头:“嗯!”然后对郑光祖的邻座很有礼貌地说:“啊姐,我们俩换一下座位好吗?”他指着靠窗的一个座位:“你看,我的位置是那个,很好的。”郑光祖的邻座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哈尼族大姐,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小伙子指着郑光祖向她解释:“我和他是同学,是一起去报到的,我们想坐在一起,好说说话。”哈尼族大姐理解地起身,拿着自己的东西坐到了小伙子的座位上,小伙子向其道了声“谢谢!”。
小伙子坐下后对郑光祖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叫徐健,读初中的时候我们俩是同一届的,你是1班,我是3班。我不像你那样学习好,同是同一届的同学,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有名的高材生,人人都认识你,知道你的名字。”
“别那样说嘛,弄得人多不好意思,我们都一样的,你不也是很了不起吗,都考取老师了,还说学习不好?”郑光祖说。
“学习好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有水平,让人听了心里舒服。”徐健夸赞地说。
12点正,班车准时开动,郑光祖把头探出车窗外,向父亲挥手道别。父亲站起身,望着班车缓缓地驶向远方。郑光祖知道,虽然父亲没说一句话,但他在心里默默地祝他一路顺风。
班车缓慢地向着坡头方向驶去,在这草长莺飞、百花盛开的时节,它载着郑光祖的梦想和一腔热血出发了。
人坐得满满的,班车里的37个座位一个也没空着。乘客们都在讲着话,和认识的人与不认识的人,相邻座位的人都一样的讲。但为了不影响他人,人们把讲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郑光祖与徐健也和其他乘客一样,也在讲着话。徐健毫不拘束,俨然把郑光祖当作一个老相识,尽情地和郑光祖闲聊。徐健的热情让郑光祖的兴致也提高了不少。从与徐健的闲聊中,郑光祖发现他是一个豪爽、耿直、快人快语且很是健谈的人,郑光祖很是喜欢他的这一性格。
徐健问郑光祖:“你喜欢当老师吗?”
郑光祖:“怎么?你不喜欢?”
徐健说:“我不好说,说不喜欢吗,好像有点喜欢,说喜欢吗,又不是很喜欢。”
郑光祖:“我有点听不明白你说的话。”
徐健:“我喜欢当老师,是因为我觉得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很帅,很酷,我也想做个这样又帅又酷的人。但我不喜欢吃苦,我吃不了苦,听说偏远山区里的老师的生活是很艰苦的。”
郑光祖:“那你还是来了,不怕吃苦了?”
徐健:“不,不,我不会在山区待很久的,三五年后我就会离开那里的。”
郑光祖:“我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
徐健:“实话告诉你吧,我来当老师,只是把它当作一个跳板。当我收到通知书,知道我被分到坡头公社的时候,我犹豫了,我说我不想去了。但我爸说他有办法把我调上来或者让我改行,让我先下去干几年,所以我来了。我爸说他有关系的,只要有了正式工作,就一定有办法调动或者改行的。我想我辛苦个三五年,还是能坚持的,反正总有一天我会调上来。”
这下,郑光祖好像听明白了,不断地点着头。
徐健说:“所以我才说喜不喜欢当老师我不好说。”说完,他问郑光祖:“你没想过以后要调上来吗?你没有一个更高的理想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更高更大的理想啊?不仅仅是想当一个小学老师吧?”
郑光祖:“能不能当好老师我都还不知道,哪敢有什么更高更大的理想?我想问一下,你爸有那么大把握能把你调上来,他是做什么的?”
徐健:“做生意的,外贸公司副经理。我爸和很多单位的领导都熟悉,关系还很好的,我姐就是我爸通过关系安排进新华书店工作的,她的工作很轻松的。”
郑光祖:“既然这样,你为何不叫你爸也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县城里的工作呢?”
徐健:“我爸说,现在县城里没有名额,必须通过调动或改行的办法才能进县城工作。再说,一般的工作我是不想干的,我要的是好一点的工作,像销售那样的工作我不想干,不然的话,进供销社,还是很简单的。”
郑光祖又是不断点头,表示已完全听懂了徐健的话。
徐健对郑光祖说:“喂,想问你一件事,以你的学习成绩,考个重点大学,完全不在话下,可你为什么要来当一个小学老师?假如考上了重点大学,以后回来,肯定风光。”
郑光祖只是微笑着看了徐健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其实,当老师也没关系,你也可以通过关系调上来的。”徐健一本正经地对郑光祖说。
“我呀,一个农民的儿子,又没有什么关系,哪有能力调上来?”
“没事的,没有关系,可以想办法拉啊,我听我爸说关系是靠拉出来的。”
“怎么拉?连门路都没有,去拉谁?”郑光祖苦笑着说。
“想办法,找个理由送东西给你想拉关系的人啊,当然,得多送几次,一次可不行。”
“我连自己用的都没有,哪有什么好东西送人?”郑光祖还是苦笑着说。
……
郑光祖知道徐健是为了他好,是在给他支招的。但他压根还没考虑过要调动,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能不能当好老师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哪里会考虑那么多。而徐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参加工作三年后,他如愿改行了,进了县公安局,做了警察。但那是后话,现在暂且不说,我们还是先来说说眼下的事。
班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进入了很难走的盘山公路。公路一上一下,弯弯曲曲,路面是砂石沙土铺成的。由于经常下雨,路面被雨水冲刷出很多坑坑洼洼,所以车子被高低不平的路面颠来簸去的,速度很慢,很多地方,时速都超过不了20公里。班车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乘客睡着了,他们闭着眼睛,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一摇一晃的。可能是瞌睡了,徐健也不说话了,渐渐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他不自觉地靠在郑光祖的肩上睡着了。
本来郑光祖也有了一些睡意,但就在车子拐弯的时候,正开得旺盛的几棵梨树花雪白雪白的突然映入他的眼帘,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窗外面的那些梨花,欣赏着车窗外面的风景。这时他又发现,不仅是梨花,很多野果树都正在开花,只是没有梨花那样多。不一会儿,他又发现前面山上有很多的野山桃花,这些东一丛,西一簇的山桃花粉红粉红的,非常漂亮。他想,山虽然大,沟虽然深,但这里的风景还真是非常不错的。郑光祖就是这样,所到之处,他都会发现每个地方的不一样,在他眼里,路边的一树一花,一草一木皆是风景。因此,沿途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还有那些大大小的村庄,才会如此深深地吸引着他。
梨花、桃花渐渐越来越多,特别是梨花,比先前多了好些。当车子翻过一座小山岭进入一个山坳时,一股浓烈的花香味随风扑面而来,继而,一幅美丽的立体“画卷”惊艳了郑光祖的双眼:一片宽阔的山坳,山坳中间是一个村庄,村庄被漫山遍野的梨花紧紧包围着。怒放的梨花雪白雪白的,远远望去,就像晴空下的雪山,从山梁到山腰再到山脚;从山岭到山凹,都是一片雪白。在白色间,也有星星点点的粉红色的桃花在枝头绽放,桃花与梨花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美丽壮观的“花山图”。望着这美丽的“花山图”,郑光祖脱口而赞曰:“阳春正三月,江山气正新。树树枝头春意闹,处处梨花迎风开!”他轻摇徐健的肩膀:“徐健!你醒醒,你醒醒,你看,多漂亮!”徐健被摇醒,他使劲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一看,也不由得惊呼起来:“哇!这么多花,雪白雪白的,太漂亮了,什么花呀?”“是梨花。”郑光祖告诉他。徐健不由自主的惊呼惊醒了旁边的乘客,他们也纷纷把头探出车窗外观看。车上的人们领略到了这“昨日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观景象。这可不是雪花哦!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实实在在的梨花哟!“是不是到坡头公社了?”徐健问郑光祖,郑光祖摇摇头回答:“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旁边一位热心的哈尼族大哥听到他俩的议论,告诉他们说:“这里不是坡头,这里叫梨花坡,又称梨花村,这里离坡头还很远呢。”他指着能看到的最远的那座山说:“你看,那里,那座山翻过去才是坡头呢。”
过了梨花村,班车弯来绕去,上上下下的,一路颠颠簸簸,翻过了几座大山,穿过了好多片森林,越过了好多块田地,经过了十几个村庄后,于下午5点15分时候,终于到达坡头公社车站。
郑光祖和徐健刚下班车,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那里对着下车的人问:“有没有来报到的新老师?有没有来报到的新老师?”郑光祖和徐健走过去说:“我们就是。”这时,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也背着行李走过来说:“我是来报到的新老师。”原来,在这趟班车上,还有一个小姑娘也是来报到的,她坐的是最后一排。其实,这小姑娘在车上虽默不作声,但一上车就已经注意到了眉清目秀、一表非俗的郑光祖了。那个来接郑光祖他们的人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他问一个人就钩一个人的名字,问完后,他看着名单数了数人数,说:“噢,都到齐了。”然后向郑光祖他们三人自我介绍说:“我叫王正连,是坡头学区教管会办公室主任,你们就叫我王老师吧。”王老师介绍完自己后说:“你们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去中心学校。”三人跟着王老师向坡头中心学校走去。
……
郑光祖的新的人生起点就这样开始了,从此,他成为了往后我国改革开放不断取得胜利的见证者之一,同时也成为了参与我国改革开放和祖国的建设者之一,他很荣幸自己生长于这个伟大的时代。
讲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我们的主人公郑光祖已经顺利参加了工作,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故事到这里也应该讲完了吧?不,告诉大家,其实,我们的故事至此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