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回忆（1/1）
黑暗伊始，蒙昧暂褪。
“真是……
久违了的月光——”
苏醒的老者踏出棺木，动作凝滞缓慢，他微微抬头，手松开卫灵的脸颊，双手掌心向上，向两边摊开，莫名的发出感慨。
声音极缓，先是艰涩难懂，到后面竟顺口如常人。
像是在附和他说的话一般，整座灵山由内而外地延展了几分，赞叹月光的皎皎清辉。
地面抖动，无邪轻挪步伐以稳定自身，面色愈发难看，横刀将大白狗腿刀置于眼前，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该死，他是一直活到现在，还是死而复生？
刚才没开棺看看。
久违？他知道自己会复活？
妈的，这种情况黑驴蹄子还有用吗？
砍头行吗？
他大脑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刷屏。
“真是活见鬼了，死了多少年还能说话？”王胖子暗骂。
卫灵如人偶一般乖巧地站在老者面前，双眼无神，睫毛一动不动，同样被操控的陆叶与他并肩。
老者收回目光，新奇的看着眼前垂目站立的卫灵，墨绿的藤蔓如活物般在他身上缠绕攀爬，枝叶繁盛到违反常理。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模样吗？”他意味不明的感慨。
理所应当的，卫灵无法给他答复。
他随意的看了一眼将他包围的几人，除了在张麒麟身上停顿的那几秒之外，没有人入得他眼。
……
“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
出自陆羽的茶经，也是他童年最为熟悉的句子。
他从小显露不凡，对不为他人所识的奇珍异草异常敏感，此项天赋被族人视若珍宝，皆以为家族里可以诞生第二个茶圣。
可战火连天，让本可以称得上殷实繁荣的家族，在一步步逃难之中七零八散。
已经忘记了面容的父母始终不忘带着茶圣的手记，要求他日也钻研，夜也钻研，定要将茶圣的理念传承下去。
他不解，茶不是草木的一种吗？
为什么是偏偏视茶为珍宝？
他带着年轻人的张扬敷衍了事，继续挖掘他心中的珍草。
直到极恶的罪人、入侵的蛮夷，轻蔑的放他们过他们生路。
满头辫子，服饰粗犷的壮汉打开水囊，仰头饮了一大口奶茶，随意的摆了摆手，“茶圣啊——
滚吧滚吧，给他一个面子。”
其实这粗人从未听过什么茶圣，也毫不在意被如牛羊般拴着的俘虏，只是兴致所至，展现自己的慈悲而已。
依旧看不清面容的父母喜极而泣、满脸卑微的拜谢过他，匆匆揽着他离开。
啜苦咽甘，茶也。
直到父母借着茶圣的名头，带他南下避难，寄居辗转在无数个读书人的家中躲避战火。
凡炙茶，慎勿于风烬间炙，熛焰如钻，使凉炎不均。
直到流匪洗劫村庄，毫不在意的砍下父亲的头，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知道了他们是茶圣的后人。
“茶圣的后人？
读书人啊——
不该砍下去的。”
他的同伴漫不经心地责备他，母亲的哭声更加凄厉。
责备声轻飘飘的，很快就化作了对妇人哭声的不耐，抬手就剥夺了母亲的生命。
啊——
茶，是有价值的。
苦茶久食羽化。
从此，他就踏上了先祖的路。
自栖霞山麓起——
剑南
黔中
江西
岭南
苕溪……
最后——长白山。。
他几乎踏遍了先祖所到的每一处，可天意弄人，战火连绵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逃难的人群所经之地草木不生，唯有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花草繁盛。
同时，奇花异草皆生长于此。
他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我的初衷是复刻先祖的功绩，重现家族的荣光。
但始终难以抑制的被珍稀植物勾走心魂。
?草，其状如苍术或术，白花结黑实，其光如野葡萄，服之令人目明不眩。
帝室，叶状如椒叶，有刺倒勾而赤实，可以御凶。
……
原来传说中的异草，真的都存在过。
他沿着先祖的痕迹一路向北，直到长白山。
直到长白山。
此时的他名声初显但已有心无力，四十七岁。
早年颠沛流离，而后执念作祟，他的一生从未停歇，虽心有不甘，但也决定将自己的人生埋藏在长白山。
长白山之天池至大，至清，乘高望之如神明瞋目。
此生将尽，我复刻了先祖的功绩了吗？
“我”的执念……完成了吗？
他的内心在不甘地呐喊，却死死埋藏在最底，他拖着破损不堪的身躯一步步走入天池。
寻道至死的前夕，他将自己的毕生收藏与全部手稿留在祁州的一个偏远之地，那里与世无争，是这个大厦将倾的大唐为数不多的净土。
直到，天池将他寻死的躯体送回。
“连死亡都不是我的归处吗？”
他先是心感凄凉，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两枚种子。
如玉一般的种子。
一枚白玉，一枚墨玉。
同时，一个被斗篷遮住面容的男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傲然的俯视着蓬头垢齿、心怀死志的他。
他的声音混沌不清，如同神佛坐下的暮鼓晨钟，直接回响在脑子里。
他自称神使，因神明慈悲，不忍见他如此死去，特意谴他前来，传授长生秘法。
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徒留一种莫名的直觉驱赶着他前行。
他甚至不记得当时究竟有没有不甘到想要用长生来追求不属于自己的执念。
都说神明慈悲视众生，八万四千眼。
可这世道苍生皆苦，为何单单只渡他一个寻死之人？
长生？
人人都追求长生。
我也想要的……吧？
……
在记忆的最后，他隐约想起那位神使自称，姓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