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曾经（1/1）
卫灵和弟弟生活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零零散散坐落着十几间屋子，小到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座海拔两千米的灵山。
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微凉，养活了这里生活的几十代人。
小小的村庄口，有一个浅绿色的站牌，他们可以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去镇上，弟弟去上小学，哥哥去更远一点的中学。
他们两个人腻在一起，头挨着头，胳膊贴着胳膊，汗津津的，但总归是幸福的。
卫灵是被收养的孩子。
五岁的时候被一个儒雅的男人带回家，捡到他的那天作为生日，从此他就有了个温柔的妈妈，爱他的爸爸，再然后，他看着陆叶长大，从一株幼苗，到稚嫩的小树。
还有一整个村庄的长辈，
曾经的他，是如此的的幸福……
……
卫灵的心脏激烈的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里的是我，那我又是谁？”卫灵心慌地停止思考。
无形的血管柔软而有韧性，深深的扎根在卫灵的皮肤之下，血管来自整座灵山内部，密密麻麻的降下血线，将他与灵山连接起来，无人得见这惊悚的一幕，鼓动的血管将不知名的力量传输进这小小的人身，不再上升的体温重新发热。
他挣脱无邪的手，几乎膝行着靠近这尊玉像，他的手轻轻抚摸上玉像的发丝，偏过头去端详祂的脸，急切的，追寻着，直到与祂对视。
玉像上的五官分明是他的脸！
通透清白，如供桌上的佛陀，唯独那充满执念与不甘的眼神，为他赋予了人的色彩。
眼珠死死盯着前方，盯着卫灵来时的方向——那是离开地底的出口。
这玉像是堕入阿鼻地狱的神仙，是欲壑难平的人类，唯独不能是卫灵。
卫灵明明是陆叶的哥哥！
如果玉像是卫灵，那卫灵是什么？
……
过亮的灯光。玉台阶。随呼吸摆动的发丝。未擦净的血肉。玉白的面颊。难以置信的崩溃神情。
无邪从没有过这么清晰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有些忘乎所以，冷冷的停在原地，代表成年人理性与危机预警在此刻熔化。
他看见一个痛苦的灵魂，他朝你哭，注视着你，无助的像下一秒就要死掉。
滚石、雪崩、苏醒的火山，冻土下万年前的病菌，宇宙中神秘的呓语。
他无法做出任何符合身份的反应，他应该在卫灵面前展现出成年人的包容，游刃有余地安慰他，寻找潜藏的真相。
可他只是贪婪的看着，咀嚼着少年的绝望。
真是……美味……
“哎呀呀！
这是谁家的胆小鬼啊？被雕像吓得不敢前进，刚刚是谁一脸严肃的催我们前进呢？”
本在后面的黑眼镜突然走出来，语气轻佻，轻而易举的提溜起瘫坐在地的卫灵，像提一只闹脾气的猫。
他将卫灵举过头顶，从下面仰视他，“真的吓着了？”
“……”
“雕像而已，大家都有啊，比如说后面那个面瘫脸。他在墨脱有一座石像，无邪知道这个。
不过，我们家卫灵多受欢迎啊，还有人为你雕像，可怜瞎子我，什么都没有，还老是被资本家压榨～”
他一句话招惹了两个人，顶着解语臣不善的脸，仔细地端详卫灵的脸。
向下抿着的嘴唇，未干的泪痕，无望灰暗的眼神，放松时无力垂落的四肢。
他的目光自然垂下，清凌凌一片空白——睁眼不见世人。
黑眼镜莫名有些不爽，他隐隐咬牙，晃了晃卫灵的身体，唤回他的注意。
卫灵半抬眼看着他，淡淡的死寂仍在眸中。
无邪也回过神来，顺着黑眼镜的话接下去，“你的雕像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你的父母留下的？
下面会出现两位的线索吗？”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玉料哪能雕刻，还雕的如此邪气，以他这么多年碰到的粽子起誓，绝对有古怪！
卫灵没回话，只缓慢地眨了眨眼。
王胖子挤开无邪，生气地拍了拍黑眼镜的胳膊，“快撒开，怎么能这么抱孩子？”
他接过被放下来的卫灵，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宽厚的手掌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顺着发丝滑到后颈，感受着手下愈发滚烫的触感，说：“害怕吗？”
王胖子从来都很清醒，他们的目的是到达山底，拿到无邪口中神明留下的东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延长无邪的寿命，治好黑眼镜的眼睛。这是他来这的初衷，可眼前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也成了他的责任之一。
黑暗与寂静下出现的诡异雕像固然恐怖，尤其是带着同伴的脸，但他绝不肯就此停滞。
他很耐心的问道：“是恐惧，还是愤怒？阿灵，告诉我，你现在想干什么？”
卫灵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声音干涩地回答他，很慢，但很坚定。
“有些愤怒……”
“还有呢？”胖子没有丝毫不耐烦。
“……很害怕，就像是我一样，一个人留在这里，永远的……”
卫灵的余光扫过玉像的手指，根根分明，指尖磨损严重，青筋狰狞，竭力伸向永远到不了的前方。
他不忍的闭了眼，别过头去，为这呼之欲出的绝望默哀。
王胖子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就在我面前，绝不会一个人变成那样，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弃你。
还有小叶，你是哥哥，小叶会看着你。”
卫灵愣愣地看着他，心脏越跳越快，原本与灵山共振的频率被改变，血色浮上脸颊。
扑通——扑通——
他很惊喜，但耳鸣逐渐扩大，只能看见王胖子的嘴巴一张一合，目光温暖到想要溺毕于此，但不祥的血红染上他们身后的玉台阶，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