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试药（1/1）

夕瑶连夜启程回到危之山，次日扑通跪倒向师尊芷夕说明此事，把芷夕气得火冒三丈。

芷夕从来不舍得重罚夕瑶，这次气得拿戒尺狠狠地打了夕瑶手心十几下，边打边吼：“你胆子不小啊！谁给你的胆子私自下山！！”

夕瑶头次见芷夕如此生气，提心吊胆地回：“师尊莫要生气，是徒儿自己的主张。”

“你胆子是真不小！”芷夕火气未平，气得又举起戒尺，被上神苍合劝住。芷夕把戒尺狠狠地摔在地上吼道：“夕瑶，你是不是要气死为师？”

如若不是夕瑶签了血契，芷夕定是要罚夕瑶去后山面壁思过。

夕瑶急忙认错：“徒儿不敢，师尊，徒儿错了，你莫要生气。”

芷夕厉声问：“你可知你签的是什么？”

夕瑶点头：“徒儿知道。”

“胡扯，你根本不知道！血契是什么你不知道也敢签，血契一旦签署无人能更改！邪神岂是善良之辈，他会对你做什么你知道吗？”

夕瑶怯生生地答：“知道，试药。”

“试药，说得轻松，你以为容易？还五百年！”芷夕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苍合在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苍合扭头，严肃地开口：“夕瑶，你莫要再气你师尊。你定不知何为试药，别说五百年，很多试药的人可能连五年都无法坚持，都想要自行了断。试药是个极其残忍的事，以身试药，不停尝试各种毒药在身体里的反应，虽然不一定有生命威胁，但是毒药之厉带来身体之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用不同方法解毒，方法可快可慢，治疗方法可缓可急，可稳妥可偏激，对试药人的身体伤害极大，所以很多人根本无法坚持，只求一死，得以解脱。”

夕瑶一惊，这些事她确实不知道，她想的确实太简单了。夕瑶此时的脸色也有点苍白，惴惴不安地说：“徒儿受圣君恩惠颇多，这次他神魂受损皆因为徒儿不懂事胡乱开口要求。徒儿不想终日坐享其成，也想让他早点康复。”

芷夕看夕瑶模样实在可怜，也知夕瑶想法，心里一软，过来抚摸了一下夕瑶的脑袋说：“傻徒儿，为师知道你长大了，是会替他人考虑了。但此次，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圣君那里为师也不知如何交代。”

夕瑶扯着芷夕的衣摆，轻声提议：“师尊，您莫要说是伽蓝心玄丹，您说是其他仙丹好了。呃，您送去的丹药他会服用的，徒儿不想因此事影响他闭关。”

“哎！也只能如此了。”芷夕叹了口气，又问道：“日后圣君登门寻你，你要为师怎么解释？”

夕瑶完全也没想到这一层，以往她在此修炼一千多年，烨天也没来过，所以夕瑶根本没想过烨天会过来。

夕瑶心里也在打鼓，犹豫地说：“圣君公事繁忙，不……会来吧？”

苍合开口：“夫人算了，这是后话，还是先说眼前。”

芷夕点头，她心绪已乱，连忙问：“夫君，这可怎么办啊？邪神可是油盐不进、我行我素，谁的面子也不给的。”

苍合安慰道：“夕瑶此次受苦难免，但邪神也不会轻易树敌。但凡夕瑶有事，他也知我们都不会放过他，应该不会太过分。再加上他嗜奇珍异宝如命，就算不看我们的份上，光是夕瑶如此特殊，他也不会随意处置。”

芷夕点头：“希望如此。”芷夕揉了揉夕瑶的头发说：“哎，为师希望你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平安度过。”

夕瑶反手抱着芷夕，心里十分感动：“多谢师尊。今后一段时间，徒儿也不能在膝前侍奉了，您们保重。”

苍合素来沉稳，他用眼神安慰了下妻子，也摸了摸夕瑶的头说：“我们一起送你过去。”

邪神胜天早料到苍合夫妻前来，叫大总管准备接待，自己则称在炼丹，不方便打扰。苍合夫妇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话里有话，提点了一下大总管。

明坤行礼拱手：“两位上神交代所言，属下必转告给尊上。夕瑶仙子乃两位上神爱徒，尊上自会心中有数。也劳烦两位上神下次不要再轻易登门，毕竟仙子在招摇宫的待遇，全凭尊上心情。尊上不喜有人打扰，请二位上神谅解。”大总管明坤做事滴水不漏，态度谦和有礼，但所言所行，旁敲侧击，也十分厉害。

芷夕听闻还想多言，被苍合暗示止住。苍合接话：“那就有劳大总管费心，小徒少不更事，又是女仙，我们有时不舍管束。这里毕竟不是师门，如若她顽劣，还请大总管多加照拂，帮劝上一二，也请尊上不要太过于计较。”

“这是自然，请上神放心。时辰也不早了，上神看是否还要再坐片刻？”明坤说得十分客气，但送客意思明显。

血契在他人之手，如同命脉被拿捏，也没有太多办法。苍合只好和明坤再暗示了几句，转身又交代了夕瑶，便和夫人一起离去了。

夕瑶在一偏院住下，招摇宫在住宿上没有对夕瑶有任何苛刻的地方，环境还很优雅。夕瑶的屋外还有个小庭院，池水环绕，浮萍满地，映衬花草树木，显得碧绿而明净。大总管给夕瑶安排好住宿后，转身就来回禀邪神。

胜天正在弯腰摆弄他的珍稀灵植，感受到明坤前来，开口问：“如何？”

明坤上前行礼：“回禀尊上，夕瑶仙子已经安顿好了。”

邪神瞟了一眼：“那两位今日如何？”

“回禀尊上，两位名副其实，尤其是上神苍合，心思缜密，进退得当，不容小觑。”

“心思缜密，”胜天细品了一下这句话，挺身站直，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摆弄，“心思缜密教出徒儿这么天真无知，也是有趣。”

明坤俯首并不答话，胜天摆弄了一会终于停下来，转身坐下，明坤上前伺候。胜天又摆出很随意的姿态问明坤：“这事你怎么看?”

明坤斟茶，低声答复：“属下不敢妄议。”

胜天白了他一眼：“要你说就说！”

明坤小心地说道：“属下认为，这也正常。招摇宫奇珍异宝之多，天下闻名，可哪个奇珍异宝伺候不需费心呢？尊上刚刚亲自摆弄的灵植，照料工序也十分繁琐，尊上并无不悦。灵泽花仙可比这株灵植珍贵多了，两位上神宠着点，也是自然，”明坤说完，又恭敬补充：“这都是属下的愚见。”

胜天闻言动作一停，明坤赶紧更加恭敬的姿态在旁。胜天露出了然的一抹笑：“还是你看得透，”胜天押了一口茶，“招摇宫奇珍异宝是多，但什么都比不上她。她要是件物品，要本尊拿宫里全部的奇珍来换，本尊也是舍得的。只可惜啊……”

“尊上睿智，用血契束缚灵泽花仙五百年，也算拥有。”

“没错，”胜天笑了，眼神里兴趣浓烈:“所以这五百年，要好好利用，本尊要详细安排，可不能亏了！”

夕瑶原来从苍合口中得知何为‘试药’，但这里的试药和她听到的都截然不同。

夕瑶觉得胜天所作所为简直不可理喻，胜天平时看着还有几分正常，可是到了试药的时间，简直就是个疯子。为了掌握夕瑶的治愈能力，没等夕瑶有什么反应甚至都没知会一声，胜天直接拿了把刀在自己手臂划了一刀，出手之狠像是划在别人身上一般。夕瑶眼见胜天的鲜血流了一地，然而胜天本人面无表情，似乎不觉得疼，反而把夕瑶吓得一哆嗦。

胜天有个很精准的沙漏仙器记时，应该是胜天自己打造的，沙漏自动会反转继续计时，数字会继续相加，直到停止。胜天要夕瑶治伤的时候，他还在旁边计时。胜天先是要夕瑶医治了一个表面伤，医好后胜天看了看时间同时记录了下来，接着又给自己捅了个血窟窿让夕瑶继续医治，同样治好后也计时记录。

同样的方法，解毒也如此炮制，胜天吃的是什么毒药，夕瑶未知，只知道胜天每天换着吃并要夕瑶解毒，也是记录了解毒时间包括解毒效果。夕瑶很快就发现胜天的身体对毒药的抗性非常高，就算夕瑶不出手，毒也会在胜天的体内慢慢缓解。

接下来这一个月，夕瑶做了很多很多的试练和测验，仙力、抗毒、恢复等等各项，包括夕瑶在使用仙力前后，自身状况的变化，也会被胜天悬丝诊脉后一一记下。

除此之外，夕瑶的衣食住行均有人照顾，甚至还算体贴，只不过夕瑶全无胃口，每日惴惴不安，晚上也无法安睡。

夕瑶在招摇宫的第一个月，过的不算差，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这是接下来时光里最好的一个月。

胜天之所以自己先以身试药，就是要摸清夕瑶的能力，接下来才是真正让夕瑶试药的开始。

对于胜天来说首先最感兴趣的就是夕瑶作为灵泽花仙，她自己对毒药的抵抗能力。经过一个月的试练和测试，胜天知道天然灵植之毒对夕瑶影响甚少。胜天对所有毒药的药性实在太过于熟悉，所以胜天甚至可以精准判断夕瑶帮他解毒时，哪种毒性解毒速度较慢，针对哪种毒性效果较好。

夕瑶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胜天摸了个门清，所以当夕瑶吃下第一粒胜天给的丹药的时候，很快就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弯腰手捂着肚子，当场就跌坐了下来。丹药的毒性是提炼出来的，比天然的毒性更强。胜天就这样看着夕瑶，也没有动作，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夕瑶的反应，然后不停地看着沙漏。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夕瑶的腹痛才算缓解，此时背上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又过了两个时辰，夕瑶才感觉疼痛逐渐过去。夕瑶这些所有的反应都被胜天看在眼里，并记录了全部的时间。

次日夕瑶看到又是粒不同的丹药的时候，内心十分抗拒，还没吃心都在发颤。胜天看夕瑶的眼神不容拒绝，夕瑶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丹药服用。这一次反应比昨天猛烈数倍，夕瑶惨叫一声，在疼得接近昏迷的时候，耳旁还传来胜天得意的声音。

“哈，果然如本尊所料，灵泽花对这个毒药解毒最差，自身反应也随之更多。”

夕瑶此时已经顾不着生气了，她已经疼得看不清胜天的脸，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直至掌灯，夕瑶才悠悠转醒，仙侍已把食物备好。这两日的的疼痛加上夕瑶心中的不满和不悦以及所有的压力，让夕瑶发了好大一轮脾气，把食物都掀倒在地。

仙侍收拾好房间向大总管明坤汇报，明坤又把情况禀告给胜天。

胜天毫不在意地说：“无妨，少吃几顿不碍事。”

明坤做事稳妥，想了想还是再请示问：“尊上，仙子不食，会不会体力不支影响尊上计划？”

“哼，她看着柔弱，身子并不差，”胜天摸了摸下巴，继续说，“她刚服用完神木族圣树圣水，身体比一般花仙结实得多。本君以前三万岁的时候，就算吃了不少丹药，身子还不如她呢。”胜天本体祝余草，天生本体强度也并不好。

明坤低身恭维：“什么都瞒不过尊上。”

胜天又思索了一番：“你去准备点补体力的丹药，她要是体力不支，吃丹药也是一样的。另外，准备一副枷锁。”

试药的人都会被上枷锁，一般是为了防止逃跑，然而夕瑶有血契制约，跑是跑不掉的，所以枷锁并不是用于这个目的。枷锁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以防药性太强的时候，试药的人会受不了发生自残行为。

明坤赶紧进言：“仙子娇贵，又是女仙，枷锁怕是不好。尊上有个捆仙绳，是否拿出？”

胜天点头：“也行，去吧。”

接下来的日子真的让夕瑶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夕瑶这才知道师尊之前所言非虚。可是知道和自己亲身体会完全是两码事，夕瑶如今一看到药丸反射性地就会害怕，胃里一阵翻腾。其实，夕瑶作为试药的药人来说，待遇已经算好，要是遇到不择手段的更是生不如死。除了试药，其他吃穿用招摇宫并没亏待夕瑶。

随着药的不同，夕瑶每日能清醒的时间也是截然不同。逐渐的，夕瑶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每日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又十分害怕第二天的到来。

有的时候，胜天在夕瑶服用毒药的时候，会给她吃解药，可这解药吃起来疗效有快有慢，有时吃了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有药效冲突。

夕瑶经常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试药除了身体上的难受和疼痛，对于精神上的打击更大。作为‘药人’是没有尊严的，而夕瑶天生就是孤傲的绝世奇花，这样的屈辱对夕瑶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夕瑶不知自己吃了多少颗药，也不记得自己遭了多少罪，慢慢地精神有点崩溃，人也瘦了一圈。

有次夕瑶实在难以忍受，拒绝了胜天并把药丸打翻在地。

胜天在旁一脸可笑的神情看着夕瑶，仿佛她做了件什么蠢事。胜天提醒道：“本尊要是你，就不会拒绝，去把药吃了。”

夕瑶扭头拒绝：“我不要！”

“啊！”夕瑶刚拒绝，一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紧接着夕瑶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夕瑶感到全身剧痛，血管似要爆裂，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疼痛逼着夕瑶想声嘶力竭的喊叫，可是全然没有力气，手紧紧握着，指甲嵌进皮肤也不会感觉疼，这个疼痛居然比之前试药还要痛苦百倍。

夕瑶丝丝抽气，伸手向胜天，基本发不出声音：“给……哦。”

胜天对此毫不同情，坐下来冷眼观看，命令道：“药是你自己打翻的，自己去捡回来吃了。”

夕瑶一旦同意遵守约定继续试药，血契的惩罚就消失了。夕瑶颤颤悠悠地想起身去捡药丸，可是手脚根本没力，夕瑶一没撑住，又摔倒在地上，不由感到眼冒金星。夕瑶趴在地上，视线里是胜天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胜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本尊说了，如果本尊是你，就不会拒绝，这回知道了？”

就这样，夕瑶第一次领教了血契的厉害，一旦违约，生不如死。血契最可怕的就是，当血契制约生效惩罚时，想自行了断都没这个可能。

夕瑶委屈至极，但是刚刚血契的疼痛太过于可怕，夕瑶又不敢拒绝，只好支撑着身体，慢慢爬到了药丸前，抖着手拿起药丸吃下，人就晕了过去。

夕瑶的性格天然自带冷傲，喜静并不怎么爱笑，话也不多，但在危之山有师兄弟陪伴，师尊又宠，也算是笑容常挂嘴边的。然而在招摇宫，夕瑶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笑容是再也没出现过。起初夕瑶吃丹药的时候有时还会问一下是什么，后来索性也懒得问了，每天如同木头人。

夕瑶每天痛苦难受的时候会十分想念烨天，回忆当初烨天和她一起共处的一个月，思念和回忆能让痛苦减缓一些。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段回忆的话，这里的苦日子，夕瑶是根本坚持不下去。

支撑夕瑶在此的信念就是她的所为是为了烨天，既然是为了烨天，那这些苦就是值得的。这里结束后，夕瑶还想见他，她还没和烨天说自己的心意呢，也不知道烨天是不是也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