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境（1/1）
待用过晚膳后银环给她端来了大夫开的药，隔着老远都能闻着那褐色液体散发的臭味。
那药光是看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毒药！
孟惊棠看一眼接过一口闷了，连银环递过来让她缓解苦味的蜜饯都没要。
银环看着空荡荡的碗底，伸出去的手愣在了半空，她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欣慰，笑眯眯给她鼓掌，“小姐棒棒哒！”
孟惊棠弹她脑门，“贫嘴。”
又聊了两句，孟惊棠发现银环这丫头真真是什么都有一知半解。
她咬下一口桂花糕，往银环面前凑，“不赖嘛小家伙什么都知道。”
银环害羞地挠脑袋，神情是止不住的骄傲，“那是当然！我可是全能金牌丫鬟！”
两人相视一笑。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见时候不早，银环将空盘子端出去后便回房去睡了。
她给孟惊棠合上门，用气音道，“小姐！好梦！”
孟惊棠眨眼，两手做喇叭状，学着她小声回，“你也是！”
银环捂嘴笑着退开。
孟惊棠躺在床上，明明没有困意，疲惫感却越来越重。
黑雾在她面前凝成一团，她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
周围的世界都在颠倒，眼皮上好像压了几斤重的铁，孟惊棠忍着不适睁开了眼。
她看向四周。
雕着龙纹金碧辉煌的大殿，周围仙气缭绕，处处都是生机勃发的灵气。
这建筑熟悉得她不能再熟悉，这是天界的大殿，她待了半生的地方。
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孟惊棠抬眼望去。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地上跪着的满脸沧桑的人是她的副将，她授予兵符的副将。
“孟惊棠勾结妖王嫡子引君入瓮，使得我天族士兵伤残无数，你还有何话要说？”
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如闪电在孟惊棠脑子里劈开。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现在连在一起却那么陌生。她震惊的望向大殿上站着的冠冕堂皇的人。
怎么会伤亡无数，她明明只留下不到五百的士兵，还让陶程回去搬救兵，她记得赢曜就在那附近……思绪混乱起来，她拍拍脑子想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
天帝不停咳嗽着，帝后不见踪影，此时掌权的是天族那位娇弱的八公主，她护了一世的虞窈。
她柔和的眉眼如往日一样，语气却锋利得很。
地上跪着的副将作揖，“回公主，公主所言句句属实。孟将军自遇到妖族那大妖后便追了过去，后来还跟那大妖一起攻击我们！她将兵符给了属下，让属下带兵支援。此番一细想，莫不是请君入瓮。”
底下的神仙窃窃私语。
那日祝孟惊棠凯旋的小老头皱着眉头站了出来，“你此话可有什么证据？”
副将高声应道，“有！”
他举高了手，一枚碧绿的兵符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里。
“这一看就是假的！战神的兵符有她的灵气绕着呢！”有人道。
此言一出，附和声不绝于耳。
孟惊棠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她看向虞窈，不知道她怎么应对。
一片否认声中，虞窈浅笑出声，“我与孟惊棠自幼便牵绊在一起，那日听闻她叛乱，我已经用了双生花之力将她抹杀。”
四周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不少人还是不愿相信，天族自古以来唯一的女战神，她勇敢、善良、仗义，守护着世人安危数百年！他们想不通她为何会叛乱！
“刚刚这位小将士讲，孟将军后来跟那大妖一起攻击你们，你可有证据？”白发老者抚着胡须。
副将看向虞窈，眼神坚定，“有！”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留影珠，“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留影珠里，身披铠甲的孟惊棠拿着青玉对天界士兵大开杀戒。
“孟将军！你冷静一点！”
不少人都失声大喊，希望能唤回她的理智。
而那人只是凉薄一笑，绝美的容貌隐藏在血腥之下，她踩过延绵的血迹，踏着无数同袍的尸骨，剑起剑落，又是一批生死与共的兄弟倒在地上。
这下再没人反驳，众所周知，青玉是上古神器，造不了假。就算是有人想伪造一柄假的也得提早几十年炼起，血族一事这么突然，哪里会有人想这么远！
孟惊棠拧着眉，看着那些曾经跟在她身边奋勇杀敌的人脸上的绝望，她心里涌上一股透彻的悲凉。
没什么能比得过被自己忠诚了一世的将领杀死的痛苦。
她迷茫的看向四周，这到底是梦魇还是真实……
梦魇会有破绽，也许是某个人不同于往常的神情，又或许是哪个被人忽视的小地方有了缺陷。
她再看，虞窈的脸好像被罩上一层薄纱，她看不真切，故也辨不清她的神色。
周围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陶程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自记事开始便一直追随容胤上神，直至前些年上神失了踪迹。我们便随着惊棠四处杀敌。”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我们斩妖族，战鬼族，哪里有动乱我们去哪里。我们一起吃过不少苦，最后都挺过来了。我们遇到多少次生死攸关的境地，最后都化险为夷……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
“可是！”他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孟惊棠无动于衷，她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陶程。
“她一点也不勇敢！不善良！不仗义！她为了活命把我们卖给了妖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被埋在黄沙之下，那些人！都是她过命的兄弟！”
一声一声都是一个失望至极的士兵面对将领背叛的怒吼，好一番情真意切。听之，只叫人落泪。
孟惊棠环着膝盖，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她只呆呆的看着，眼神逐渐失了焦距。
忽然，眼前漆黑一片。
温热附上她的眼，那人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来了。”
梦境世界坍塌，她抓住那人的手离开自己的眼，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消失在面前……
她纤长的眼睫如蝴蝶扇动的翅膀，上面挂着些水珠。
楼昭蹙眉，他来时便见她已经深陷梦魇，想起下午才出的事他想也没想就入了她的梦。
他没想到她一个凡人之躯，就算是他为她造的梦，也有一道屏障阻碍他闯进梦境。
破那屏障花了他些时间，他半垂着眸，乖戾隐在他倦怠的眉眼下。
他不耐的轻点着指尖，眼前大亮，他抬眼看去。
墙角边蜷着的小人儿眼睛里充斥着迷茫，她像被人抽去了生机，如浮萍一般飘摇不定。
那点烦躁好像一下消失了。
“抱歉。”人生第一次，他有些后悔。
掌心的滚烫灼烧着他，他摊开手，那朵歪七扭八的海棠开出一片纯蓝色的花瓣，那是“悲。”
孟惊棠好像没有力气睁开眼，她多想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闭上眼全是那些熟悉的脸，他们都是追随她师傅的人，每个人的阅历都比她多。他们总是把她当成小辈来看。
“没事的，大家永远都不会怪小海棠。”他们像往常那样，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
孟惊棠忍住喉间的酸涩，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欲要离开那人的手。
无尽的自责快将她淹没，她颤着声，“是真的吗？”
楼昭本想走，他站在她榻边，宽大的衣袖被她扯住。
他不得不低头看她。
女孩小小的一个缩在被褥里，朦胧的夜色里，她像是祈求神明垂怜的小可怜。
如鲠在喉，楼昭抿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真假又如何？”他淡漠开口。
孟惊棠沉默，久到明月躲进小楼，久到楼昭轻轻拂开她的手。
楼昭笑着摇头，转身欲走。
“我会杀了她。”
楼昭停住脚步，他转身停在她的床榻前，突然想起天帝威胁他时那副模样，笑出了声，“你们天族的人都爱放大话吗？”
“你保得住自己吗？”他似是疑惑，离她近了些。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好闻的气味。
孟惊棠再次抓住他的衣袖，她抿着唇，额角有汗珠落下，她的目光坚毅，“我行。”
楼昭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兴奋漫上眼梢，他道，“那便快快长大吧。”
夜色弥漫，月光如碎银撒下，孟惊棠与他对视，她终于见到那双眼睛，如月一般纯净。她不由的想，世间怀着罪恶出生的魔怎会有这样一双眼？
纤长的睫毛像滞留的蝴蝶舒展翅膀。他像身上自带的吸引人的体质，反正孟惊棠现在是没想其它事情的心思了。
楼昭垂眸，看向她的目光莫名生出一丝柔意，“早些睡吧。”
他离开之后，清浅好闻的淡香萦绕在孟惊棠鼻尖，她失眠了一夜。孟惊棠不由的怪罪他堂堂一男子汉还染熏香！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学堂那诡异的事还没处理完之前不打算把他们召回去，她犯起了懒，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修炼。
昨夜那一切好似一场梦，不管是那梦里的人还是事。
今日难得的出了大太阳，孟惊棠搬着躺椅歇在了柳树下。
她打着盹儿，一个主意慢慢浮出了脑海。
楼昭消失不见，再也没出现过。
一晃就是八年。
景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长公主谋权篡位，逼得皇帝跳下城楼，她扶持胞弟十四王爷当上了皇帝。小皇帝不负众望，短短五年的时间里统一三国。
孟将军骁勇善战，屡战屡胜百战百胜！今日恰逢中秋佳节，也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皇帝已经在宫内摆好酒席。
今日要去宫中赴宴，银环早早的便来给孟惊棠梳妆。
孟惊棠今年正好及笄，不同于七岁时的模样，她的脸已经完全长开了，像脱胎换骨，美得令人惊心。
一张娇俏的小脸不知迷得多少人找不着魂。除却昔日眉眼间的锐利，她一张素净的小脸只剩纯粹的美好。
就是性格欢脱了些……一张嘴便白瞎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用孟惊棠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守规矩就是爽！
往些年快到孟惊棠及笄的时候，萧岚青就已经在替她找如意郎君了。只可惜那些人一听说是这孟府五小姐时便匆匆告退，哪知道今日不同往日，都后悔得抓心挠肝。
银环趴在书桌上，小嘴喋喋不休，“小姐！那郑公子天天约你出门，一看就很轻浮！哪有人见过一面便……哎哟！”落下的苹果正好砸中她的脑袋。
她忿忿地捡起苹果，在衣裙上擦了擦便恶狠狠的咬下一口。
孟惊棠手里捏着茶杯转，她心思早就飘远，漂亮的面容看上去像是布满忧愁。
如意郎君……
她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