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最知她心（1/1）

寺丞听后，喝进去的酒似乎全醒了。愣在那里，这下子，心里彻底地不知所措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象着这些错误的事没有发生，他和真正的蛊族后裔成亲了，也有了他们的孩子，现在会是儿孙绕膝的另一番景象吧……

“那你，你现在……”寺丞想问什么，却觉得问什么也不合适。

“我挺好的，靠吃虫子活着。那里有能延续我们蛊族生命的东西，我大概还能活个四五年吧。”蛊族人说，她的语气中，一点也没有悲凉。悲凉这种东西早就消失了。最后剩下的只是面无表情。

四目相对，一切遗憾都已无法挽回。所以才叫遗憾。他们的眼中都充满着遗憾，无奈，遗恨，以及无法补救。如果没有二十年前这场错误，一个不用灭族即将死亡，一个不用孤独终老。所有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都这样发生了。时光的齿轮无法向前拨动。

蛊族女子说完了，静静坐在那里。寺丞给她松绑。他们都那么的平静。错过一刻就是错过一生，不会再有新的开始了。

“你，你该恨我。”寺丞垂下头，喝下最后一碗酒，他多想醉，让一切成为一个梦，醒来就不记得，那该多好。可，今夜无论喝多少酒也不会醉了。

“恨你有用么？”蛊族女子苦笑一声，“如果恨有用就好了。”

“至少你可以痛快点。”寺丞满心内疚。这感觉倒不如之前，永远是一件悬案。

“痛快有什么用，什么也改变不了，解决不了。”

“你可以舒服点。”

“那不会让我舒服，只会让你舒服点。”

寺丞听后心里犹如被利刃猛然一刺。

“我愿意用一切挽回，补偿。”寺丞说。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他原本该是她的夫君……

“呵，你这话晚了二十年。”蛊族女子的笑全无笑意，反倒是冰霜漫天，她还能活五年，或者四年，蛊族女人一生只能和一个人订婚成亲，她的婚已经定了，却没能成得了，但按照蛊族的规矩也不能再嫁，再嫁也照样没有后代，就算有也不是蛊族的血脉后代了。

这些年没有蛊钵的饲养，蛊族女子只能靠特殊的虫子来喂养自己，记得第一次吃起来那种味道足足让自己呕吐了三天。可她想找到蛊钵，想带回去，完成最后的使命，也是蛊族人最后的体面。

“你等着。”寺丞出去了。片刻后回来，拿着蛊钵，亲手放到蛊族女子面前。

蛊族女子抚摸着蛊钵，它已不再是当初的蛊钵了，就算没有鬼海之水的溶解，在外流落二十年，也不一样了，一切都已回不到从前，就连物件也是。

“你拿走吧。”蛊族女子说，“它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的追逐也到此为止了，人生要化成一个句号了。就好像一个未达成又似乎达成的使命要结束了，在两者之间，无悲无喜。

“它原本就该是你的。”寺丞说。

“它只剩下了躯壳，蛊族也不复存在，在我死后，就彻底不复存在了，谁也无法力挽狂澜了。”蛊族女子无奈笑笑，当初就知道所有的追逐都会是一场空，然而还是追逐而来，如今看到了结果，不意外，却也有一点空洞。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五年或者四年，在某个地方继续吃虫子吧，了此残生。

“总有点什么，你说出来，让我帮你。”寺丞情绪激动。握住她的手。满心的愧意溢于言表。认错了人，爱错了人，导致了她一生的痛苦，自己才是这个恶人，才是源头！

“谁能帮得了命运。帮帮你自己吧。”蛊族女子推开他的手臂，未曾有怨恨，何谈原谅，何需帮助？

“如果你不杀我，我就要走了，其实杀了我也好，我的故事已经有了终局……”蛊族女子说。

这时候，寺丞慌忙来找木兮，说清楚前因后果，希望得到木兮的帮助，只可惜木兮也没有能力翻盘，更不知道蛊族的那些秘事。

“有时候，顺遂就是最好的结果，折腾到最后，还是得顺遂……”木兮似有所悟。

“可我想改变。”寺丞说。

“谁都无力改变。蛊族女子把这件事看得最通透了。寺丞，你只是过于内疚，一时间消化不了。”木兮说。

“你为何如此淡定？”

“因为我看过太多死亡，奇奇怪怪的死亡方式和死因。然后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都有自己的业要在世间完成。”木兮回答。

“我不想她只能再活四五年。”

“蛊钵若也救不了她，我又如何能救，纵是有些手段，也都是小伎。”木兮无奈苦笑。寺丞真的以为她能救她，这是多么大的幻想，木兮自知没有这个本事。

屋子里，蛊族女子和木兮两个人。蛊族女子想找木兮聊聊。

木兮泡了茶，虫子茶。

“不知道这种做法合适不合适。”木兮说。

蛊族女子喝了一口：“晒干了再泡茶更好喝。”她笑了笑。

终究，还是女子最了解女子。寺丞所有的泪水所有的心愿都不及这杯虫子茶的意义重大，这才是毫无遗憾的送别，而不是抓住过去不放。

“你觉得我像个笑话么？”蛊族女子忽然问。

“我觉得你在用一生的时光践行蛊族血脉，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因为我相信只有少数中的少数人才能做到。你坚守了初心，现在有了结果。”木兮缓缓说，她也喝了一杯虫子茶，比预想的好喝多了，甜甜的，纯天然蛋白质的味道。

“大概也只有你这样想了。我挺喜欢你的。”蛊族女子说。

“还能活四五年啊？有什么打算？”木兮问。

蛊族女子笑了笑：“走南闯北，吃各种虫子大餐，其实我并不在意生命有多久，开心快乐余生的每一天也就好了，我的四年，也许比有人的四十年好多了……”

她说的是寺丞。他的余生恐怕不会快乐了。各种复杂情绪都会包裹着他，难以超脱。

“其实，也是好事，他那性格，拿不起放不下，我不喜欢，若是真和我成亲生子，我恐怕也不开心。”蛊族女子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