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深埋二十年的故事（1/1）

厨娘知道，自己不说，她就不会走，就会成为仵作的一个结。毕竟，仵作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也找到了源头。

有时候，也想有个人说说这二十年深埋心底的事，错过今日，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二十寒暑，喂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看看成效了。

“那好看的男子后来怎么样了？”木兮问。

“故事并不好听，因为很多故事到最后，结局并不好，完全不是戏文里唱的。甚至很悲惨。”厨娘说，“你是仵作，一定见过很多更悲惨的故事，所以我那一点也算不了什么。”

“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想听。”木兮望着泉水。厨娘也望着泉水。

“好看的男人，你觉得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厨娘反问，她很想知道木兮的看法。

“昨日我见洛二小姐买了五名美男回来，专门用来折磨取乐。遇见这样的主顾，便是不幸。”

“花匠。”厨娘摘下一朵茉莉花，放在嘴边闻了闻，“二十年前洛府有个花匠，他很喜欢白色的花，茉莉，芍药，九里香，桂花……但凡白色，他都喜欢，他说白色的花开的最长久。”

看着井边那些白色花朵，木兮隐隐觉得花匠和厨娘有关。

“他是我的夫君，那时我正有孕在身，在老家养身体。而且，他是个极其好看的男人……”厨娘的记忆回到过去，非但没有一滴眼泪，反而是笑笑，指尖温柔的穿过那些花瓣。

木兮继续倾听。

“洛夫人，也是洛老爷的妻子，很喜欢好看的男子，看到好看的男子，就会想方设法去折磨他，尝尽皮肉之苦，一直到惨死……”厨娘还是面不改色，没有半点悲伤。

“有的人就是靠这个取乐活着的。”木兮轻轻说。

“花匠的清秀被她看上了。洛夫人没有折磨花匠，也没让他做什么，相反，给了他不少银子补贴家用。花匠曾觉得她是我们的贵人。我也得益于那些银两，很快诞下三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没多久，洛夫人也生下洛二小姐，洛夫人说让花匠的三个儿子去陪着她，当个伴读，一起长大不挺好的嘛。”厨娘笑笑，“我那没有心计的丈夫便同意了，三个孩子满月的时候就被抱走了，送到了洛府。”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孩子，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花匠。后来我辗转得知，夫人得到三个孩子后，便把花匠囚禁起来，每天鞭打解气，不日，体格脆弱的花匠便倒在了夫人的折磨之下，三个婴儿也是燕燕一些，当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也不会成为什么伴读。洛夫人，大概在老天有眼，很快得了一场重病，临死之前，她把三个男婴都放在自己的棺材里，陪葬了。因为这辈子，她没有儿子，死亡就要漂亮的男婴陪葬，以求来世带着儿子转世投胎……”

“陈年旧事了……后来我偶然学得一身厨艺，来到洛府，我找到了洛管家和洛老爷将被折磨死的花匠沉尸的地方，一口枯井，就是长出那颗大树的。”夫人指了指。

这间一颗数年大树，它的前身竟然是一口井。

“后来我在这里挖了一口小井，水却是大树那边引流过来的。久而久之，就有了这味道。常年引用腐尸的水，你是仵作，你知道的，身体上都会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内脏也会一点点被侵蚀，二十年了，算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孩子埋葬了么？”木兮问。

厨娘摇摇头：“他们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花匠也在这里，我们是在一起的。这二十年。还有花匠喜欢的白花，我想孩子们也会喜欢吧。”

木兮忽然明白，她用二十年留在这，并不只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陪伴，陪一生所爱。将痛苦和眼泪化成明艳和爱意，在这里竟然这样活了二十年。眼泪从来不是向生命最大的敬意，微笑着活着才是。痛苦也不是敬意，微笑才是。

微笑着活着才是，然后想念所有你深爱的人。厨娘做到了。

“我的故事很短，仵作失望了吧。”厨娘笑笑，继续吃自己坐的好吃的，木兮也坐下来和她一起吃。这一刻，对她的食物也充满了敬意。

“你没有触犯任何大唐的律法。你只是来洛府某生，凭借一手厨艺。挖井，种花，种植物，兢兢业业，烹得一手好菜。其它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木兮一边吃，一边说。

“你在这里也住的够久了，不妨换个环境，洛阳是个不错的地方。”木兮说。

“你给我想好了退路了。”厨娘微微一笑。她心如明镜。向来都是。

“不，你只是在容镇住的太久了，洛阳城有很多很棒的厨师和糕点，我觉得你可以去开阔一下视野，说不定还会有新的菜品出现，让你在厨艺的路上登峰造极。”木兮说。

“是的，二十年，我是该转身了。所有的爱已经在这里二十年里给与了。”厨娘起身，伸伸懒腰。看向洛夫人坟冢的方向。仿佛在说，孩子，就那样入土为安吧，母亲的陪伴到此为止了。又看了看井水，也许，日后将它彻底封上，再种上花草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这些，她早已想过。即将挥手时是从容坦然的。厨娘的嘴角依然是笑意。

“去洛阳城的燕春楼，淑女会馆，找一个叫小爱夫人的人。”木兮说。

“为什么这样帮我，因为同为女子么？”厨娘问。

“不，因为你笑得好看，我想以后经常能看到你得笑。但是说实话，药膳实在太难吃了，我也一点也不喜欢！”

“咯咯咯……”厨娘的笑声像一阵阵风铃划过窗前。

身负沉重的悲伤，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反倒只有浅淡的笑意，这份从容本就是世间难得，这样的女子，应该活在大唐盛世里，活在天子脚下，活在烟火人间！

离开后厨，木兮回到桌上。

见她去了这么久，白隐觉得必有收获，可木兮回来后却什么都有没有说。只是浅淡地坐在椅子上，然后看着洛老爷和洛二小姐，神情也是淡淡然的。

这时候，厨娘浅笑嫣然，端上来最后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