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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京(1/1)

一声令下整个营地便行动起来,不多时他们便收拾妥当。

大军在黄沙漫漫中前行,果然快到酉时便与千牛卫相见。

慕容千隐隐见到人群就开始警戒,本想收缴兵器盔甲,不过走近才发现这些楚兵只是布衣前来,便只是令千牛卫将他们分散围住,并未加之锁铐一类。

温予舒行在最前面,牵着那匹已经被黄沙染色的白马,他看着殷军包围他们,把楚兵分散成小股,有秩序地围住,将温凛和明煜两位副将分开单独看守。

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慕容千觉得安全后,才向前一步对着温予舒道:“温将军的人马本将军会照看,殿下命我等即刻出发,先告辞了。”他说罢便挥手,很快大军开始缓慢挪步。

温予舒留在原地,黄沙迷蒙了他的落寞与怅然。

此去一别,再见或许无期,他只是希望殷帝遵守约定,让这些走向不归路的楚人有一个安稳的归宿。

当大军渐渐走远,连影子都望不见时,温予舒才收回视线,慢慢地骑上白马,与殷朔等人会合。

等待许久的殷朔不时眯眼眺望远方,等看到来人后才舒了一口气,“怎么来的这么迟?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

温予舒显然情绪不高,只是耐着性子微微摇头道:“只是许久未见,多聊了一会。”

风沙渐大,他们不便言语,只能加快速度离开此处,直到离开北疆开始上山时,风才弱下来,众人视线慢慢清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渐晚,他们便开始在山上寻找过夜之地,不多时便寻到一处天然洞穴,为确保安全,于归带了些人仔仔细细地探。

这时候的殷朔却是携了温予舒在不远处视野开阔的断崖边悠哉地坐下来。

崖上清风徐徐,崖下却是北疆的漫漫黄沙,殷朔不由感叹:“世间之大,当真陆离光怪,无奇不有。”

温予舒赞同:“北疆这风沙几日便有这么一回。我初来北疆,也是如此感受,实在难以想象只相隔几座山便这等泾渭分明,判若鸿沟。”

“只是这风沙总是如此,可有什么办法?”殷朔俯瞰着卷起的烟尘,皱着眉想。

温予舒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很快回道:“这里沙土疏松,风一起就扬撒到各处,唯有沙漠中的几种植物,它们根系繁茂,可以将沙土紧紧锁住。如果能够大面积繁育,倒不失为一种方法。”

殷朔眼前一亮,忙问是何物,温予舒一一描述一番,殷朔便暗暗记了下来。他心里想,北疆这般情形父皇一定会着手治理,他了解些也能在朝堂上多进言几句。

他常年带兵,远离京都的朝堂纷争,论起与京中权贵机要的关系,比起殷漠差得远。即便他会比殷漠更早加封亲王,但他根基不稳,更需要朝堂的话语权以及重臣的肯定。

这般想着,天色已然大黑,于归举着火烛过来,“殿下,这处洞穴不小,属下们都仔细检查过了。”

一直侍立在不远处的南策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插话,于归了然地拱手离开。

殷朔正思索着回京诸事,被打断后索性不再去想,他伸手感受下骤冷的温度道:“崖边起风了,便回去罢。”

两人起身,来到下属们已经收拾好的洞穴,他们在洞穴中央安置下来。

两人都是军旅之人,倒并不觉条件恶劣,各自和衣而睡。

子时的温予舒依旧忍耐着残碣针的药性,现在远比之前轻松的多,他可以闭着眼静静挨过。

清晨殷朔照旧为他逼针,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走着,他们也按着计划如约跨过曲江,行过睦洲、蜀州等州,在京师外郭城门处停下。

一行人勒住马,神色不由激动起来。南策肉眼可见地放松,眼望城门长吁一口气道:“终于回来了。”

对于他们来说,接连数月出征在外未曾着过家门,此刻见到横刻在城头熟悉的“永安门”三个大字,旅迹异地的思家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殷朔胜利班师,荣耀而归,更是迫不及待面见帝王。

唯有温予舒低垂着眉眼。对他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不安的情绪一直潜藏在他眼底深处,让他本该对异乡异地产生的好奇心泯然无踪。

殷朔急于觐见陛下,只是将温予舒交给管家安置,便一人策马奔驰在御街上,一路畅通无阻由承天门进入太极宫勤政楼前。

御前总管福清身着绛紫色监服,并几个着浅绯色的小内侍正在殿前侍候。

见到殷朔风尘仆仆赶来,小内侍们纷纷见礼,福清急忙上前作揖请殷朔进去,嘴里笑道:“殿下终于回来了。”

殷朔顾不得寒暄,微微点头,便顺着福清略略推开的殿门大步迈进去。进去殿中便有穿着玄色铠甲的御前侍卫分列两侧,手持佩刀肃穆守卫。

他又走几步,路过两侧配殿后进入二层门,才得见明黄色的身影。他威严地独坐在龙首宝座上,不时执笔批阅着御案上一堆堆分好类的折子。

殷朔在离案首几步远时便跪地请安,一听是殷朔的声音,殷帝带着翠绿扳指的拇指抖了抖,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接过殷朔双手呈上的木盒,轻轻捧着,献给帝王。

殷帝一只手摆摆示意殷朔起身,眼睛却不抬一下。

他的注意力都在盒子上。

带着扳指养尊处优的右手有些颤抖着掀开雕花木盖,一瞬间画面几乎静止。

半晌后他将清莹秀澈,如星月般皎洁的透亮玉质盘龙造型的印玺握在手中,食指轻柔地摩擦着栩栩如生的白龙龙头。

这般玲珑无瑕,触之如肌肤般细腻,造制精妙,穷工极巧,当真是因他之过遗失二十年之久的传国之玺!

二十年后的失而复得让这个历经世事、处事不惊的一代帝王都忍不住喜形于色。

他缓缓将御案上备好的龙凤祥云大盒盖板抽开,将玉玺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原模原样的放回去。

抽开盖板的瞬间若众人都在,只怕会眼跳心惊,原本该盛放玉玺的大盒赫然空无一物,众人皆以为盛放玉玺的大盒空置了整整二十年!

殷帝抚摸着凹凸的盒壁,心里抑郁难平。

这二十年,他日日负罪引慝,懊悔莫及,在列祖列宗前引咎自责,忏悔不断……

这些对他来说屈辱忍耻的漫长岁月,终于结束了!

殷帝望向结束这一切的二儿子殷朔。

这个儿子不像大儿子殷漠一样讨喜,不懂得奉承恭维之语,日日只知带兵巡视打仗,与他不像父子,倒更像君臣。

不过眼下两件大事殷朔确实做得漂亮,无论是拿下心头之患楚国,还是日思夜想之物印玺,他都不折不扣地完成,这份能力是殷漠比不来的。

殷帝这样想着,一向严肃的脸上便露出温和的笑容:“朔儿立下两件大功,不愧是朕的麒麟儿。”

殷朔不敢邀功,只是恭敬道:“父皇天命所归,儿臣只是稍加助力,不敢居功。现大军班师,儿臣交还虎符。”

殷朔说罢又跪下呈上虎符,这一次殷帝从御座上走下,亲自将他扶起。

接过虎符后,他看向殷朔因为连日握疆破皮撕裂的指腹,又看他熬红的眼睛,心疼道:

“朔儿为朕一路奔波,立下大功,接下来几日好好休沐,礼部已经在加紧裁制礼服。你母亲许久未见你了,福清说她这几日有些抱恙,你且去看看再走。”

他安抚性地拍拍殷朔的手,看着殷朔跪谢大恩后离去,才眉眼波动,低声叫到:“以寒。”

说话的瞬间,他身边已经跪下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衣服形制看与玄三无疑。

殷帝看见人,竟不顾礼仪坐在台阶上对着他道:“以寒,二十年了,我如履薄冰,生怕被人知道这件事,我甚至逼走太傅,真正是孤家寡人。”

他情绪有些激动,不过仍低声说:“太傅说我刚愎自用,说我不敬上天,必遭混乱。”

“今日朕便给他看看!朕,灭掉楚国,朕拿回玉玺,朕没有遭上天厌弃!”

他想证明自己一般自言自语,虽然跪着的人没有回复,但他就像习惯般继续说:

“朕在祖宗面前发下宏愿,誓要报此大仇,誓要将玉玺拿回,誓不用楚人为官。如今便只剩最后一桩了。”

他忽然笑笑,眼角却森然一片,“温予舒,温予舒,你便是太傅弟子又如何?朕救了你一次,人情已经用过了。朕倒想看看太傅的风骨你究竟学了几分?”

他说罢又冷笑,“太傅,你为什么会选个楚人?为什么偏偏是个楚人?你明明知道朕有多在意这件事,真是让朕如鲠在喉。”

玉玺的回归让他二十年隐忍不发的情绪突然爆烈,方以寒隐隐有些担忧,他膝行几步靠近殷帝,把日日使剑的手微微搭在在台阶坐着的殷帝手上。

这是殷帝教他的安慰方式。

果然殷帝平复了些,反手握住那只满是剑茧的手掌,虽然摸着毛毛刺刺,手感并不好,但殷帝偏偏觉得安心。

相握半晌他又叹气道:“如果不是你舍命相救,哪里还有现在的殷德霆?”

方以寒一听这话手微微一动,殷帝赶忙安抚道:“好好好,不说这事了。”

殷帝絮絮叨叨又说了很久旁的事,直到听到福清的脚步声,方以寒才抽回手,继续隐在黑暗中。

福清在二层门外躬身轻轻道:“陛下,贵妃娘娘做了荷叶羹,陛下可要见见?”

殷帝明显不喜,但还是让人进来,待莺莺燕燕的人一到便立马换了一副笑盈盈的脸色。

殷帝美色在怀,殷朔却是不敢歇息,出殿后便着急去往后宫。

后宫没有陛下旨意不能擅入,今日他得恩典,终于能见一面。

他母亲位份不高,即便育有皇子成年也只是婕妤之位,只能在沁荷宫侧殿居住。好在这里偏僻,没有比她位份更高的人,母亲便是实际意义上的一宫之主。

这般想着沁荷殿就到了。

殿门口立着个穿蓝色宫服的小宫女,看见殷朔大喜过望,施了一礼,赶忙跑进去通禀:“娘娘,娘娘,殿下来看您了。”

殷朔便跟着进去。

他先看到院中那支依旧翠绿的青荷,它绽放着粉中透白的水润花瓣,如玉石般精心雕刻,浴水而出,竟是多年前见过的品相。从那以后,这支青荷从未开得如此动人。

不过殷朔顾不得惊讶,何婕妤在宫女的搀扶下迈了出来,殷朔望着母亲,忍下激动跪地请安,何婕妤赶忙扶起他,热泪盈眶地携着他入殿说话。

“母亲,父皇说您身体不大舒服,可有找太医瞧瞧?”还未坐定殷朔就着急问。

“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不过那日天气热,有些不服罢了。”何婕妤缓缓安慰,“你不必忧心,我也懂些医术,知道自己身体的。”

这话说完,宫女便端来两杯清香扑鼻的茶水,殷朔好奇看去,何婕妤笑着道:

“就知道你喜欢,这是去岁冬日摘了雪梅晒干,就等着夏日用,最是甘凉解暑,你走时拿去些。”

“府里比不得宫中精细,你得小心别上火,小时候你不爱喝水,尽是口中生疮,咽什么都不自在。”

“我还做了几盒点心,你走时候一并带走,不想吃饭时就用一些,这酸枣糕吃下去最是开胃,还有海棠酥,酸酸甜甜,都没放着饴糖。”

何婕妤绵言细语说了好半天,殷朔都一一应下,最后说起到饴糖时,他却想到温予舒,赶忙问:“母亲还有加过饴糖的吗?”

何婕妤稀奇地望着这个一点不爱吃甜食的儿子,疑惑道:“当然有了,你不爱吃我便单独做了份。朔儿这是口味变了?”

殷朔不好说他给谁,打着马虎眼求何婕妤都给了他罢。何婕妤哪里会不同意,吩咐小宫女再拿个食盒,把那些做好的糕饼拿了个干干净净。

何婕妤虽然疑虑,但更关心儿子这几月的生活。母子二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宫门便要落钥,殷朔只能不舍离开。

临别前,殷朔拉着何婕妤的手安慰道:“母亲放心,朔儿晋升亲王已是过了明目的,等拿到亲王印绶,就能日日来看母亲了。”

何婕妤把两个大食盒和一包雪梅茶塞给殷朔,开心之余还是嘱咐:“在外要小心行事,不能招摇,这时候更是不能生事,若有一丝便能被那些言官说出一挂来。”

殷朔点点头:“儿子省得,母亲放心。”说罢匆匆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去。

宫门下钥在戌正亥初,他堪堪赶着出门,沿着御街策马归府。

此时御街一片寂静,金吾卫已经开始巡视,若不是殷朔身上有御赐手诏,只怕也要被问话半天。

只是,殷朔高兴地刚刚回府,管家就送上一封温予舒的亲笔信,他打开便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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