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祀九节（1/1）

殷朔慢悠悠地挪到窗边的小桌上，正欲起筷，窗外忽有一阵喧嚣。

他顺手开窗，窗外灯火通明，万人空巷。

温予舒也听到了，仔细分辨人声便恍然，解释道:

“殿下，今夜对楚地人民来说是特殊的。”

“哦？”殷朔好奇地看向热闹的街道，除了各式摊贩热闹叫卖，不时还有戴着各种面具的少男少女路过驻足。

“今夜是楚地祭祀鬼神之节日，名叫祀九节。”

殷朔津津有味地边吃边听，饶有兴趣地示意温予舒继续说下去。

“楚地先民从西南上古楚国迁徙而来，将那里尚鬼尊神的风俗也带入西北，这就是祀九节的由来。”

“每逢祀九，还未成婚的少年少女便会走出家门，带上各式各样的鬼神面具，吟咏上古屈氏的《九歌》之辞，迎接神明，起舞娱神。”

温润如玉的声音不急不躁，殷朔不由地便对这节日有了兴趣。

“何为《九歌》？”

“史书有载:‘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

“这《九歌》有十一篇祭祀曲目，不过只有楚都内庭才会祭祀全篇，其余方地一般只祭天神首位，东方之神东皇太一。”

说罢，窗外咿咿呀呀地已能听到隐约，不多时越发清晰，渐成齐声之势: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少男少女或低沉或纤细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用楚地特有的古老方音，加之敲击瓦砾、石块的吭鸣声，交织出一曲美妙绝伦的交响曲，时而柔软，时而铿锵，重重轻轻，细细密密。

一曲毕后，街道叫卖又渐渐开始，温予舒却一直用那种温和的、守护的目光盯着窗外透出的点点灯火。

半晌，他用手背轻轻敲着榻，打着节拍，用神圣、特殊的语调发音继续吟唱: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唱得确是《九歌》中的《国殇》篇。

不过唱完不久，殷朔还在回味的时候，温予舒却自嘲地叹息:

“将士不知国殇，却为家为国，身首异处。”

“重臣日日吟咏，却苟且偷安，不思报国。”

说罢，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自己，神情流露出忧伤之色。

殷朔见状，赶忙放下木著，坐到他身旁，问道:“这是唱到了什么？怎么神色不对？”

温予舒提起精神回道:“我唱的这曲，年年都只在内廷吟咏。”他把歌辞用殷地官话又咏了一次，殷朔恍然道:“原是这首。”

温予舒好奇看去，“殿下竟知道吗？”

殷朔笑着说:“几十年前，殷楚两地游学还算频繁，梦岚处士自楚而归便带回了这曲《国殇》。近几年，此曲在大殷渐成流行之势，只是唱法不甚相同罢了。”

温予舒越发好奇，“殷地也会唱楚地的辞吗？”

殷朔一笑，“大殷包罗万象，各家学术争鸣不断，凡有益于国，皆可引进。这曲《国殇》气概凛然，壮烈亢直，为何不唱？我大殷在学术上可不会有门户之见。”

温予舒不由地敬佩起来，破开门户之见、兼容并蓄之举非明君而不可为，这般远见卓识是闭塞的楚地远远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