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1)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一小堆人正在打牌,易丹正在。我向她招招手。
“过来。”
“什么事呀?”易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牌,抬头问我。
“没事儿。”我无端的生气起来,摔门而去。没走出多远,易丹就从后面追上我。
“你怎么了?”问我。
“没事儿。”我仍旧生气。
“没事儿我走了。”易丹扭头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
“陪陪我行吗?姐姐,我心里难受。”我说。
“你等会儿我。”易丹掉头又走回办公室。一会儿穿着那件暗绿色大衣出来。
“我们走吧。”她说。
“我们去哪?”我问她。
“你不是说让我陪你的吗?”易丹反问我。
“要不去我们宿舍。”我建议说。
“不去。”她坚持拒绝。
“那就走吧。”我说。
外面很冷,我们吐着白色的哈气,光秃秃的树枝和风碰撞着,冬日的天空一派萧条,这是一年里最寒冷的日子。春节都还遥远,微微的希望象夜空里闪烁的星光遥不可及,甚至闪烁不定,我伸出双手搓搓已经冻僵的脸。看易丹冻红的鼻头,小花帽子上全是冷气,心中不禁怜惜,深情一瞥,正被她看到。
“又打什么主意呢?”问我,双手插进衣兜里。
“我正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呆会儿。”我说。
“哪有暖和的地方呀?”易丹问我。是呀,我叹了口气,抬头望望灰白的天空,冬阳毫无力气的垂着,撒出几许温暖,那么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吧。我想。我们一直一直走着,易丹不语,我也无言,但是她不停的改换着角色,金珠,林茜,一会儿又成为她自己。一会儿又成为一个陌生人。仿佛我自己在走一样。
前面渐次开阔,仿佛已近乡村,右手是田野,绿意已经干枯成黄,土壤褐色的躺着,没有人烟,只有风声。左手是一排排斜巷陋屋,颜色灰暗,家家门户闭紧。没有人息。此刻我多想推开一间有火炉的房屋,把我们冻冷的人烘暖。
“冷么?”我问易丹。
“冷。”易丹吸了一下鼻子回答我。
“咱们敲开一家门进去坐坐。”我说。
“你疯了?”她诧异的望着我,我并没有介意。
前面就是一个竹门瓦院,大门紧闭着。我们上前去推来。门没锁。院子里有一棵枣树,姿态参差,树枝犹如点墨伸向天空,屋檐低垂着,绿漆斑驳的门窗紧闭,似有人语。我问了声“有人么?”没有回答。
我推开房门,我想我眼前应该是一幅我陌生的场面,新奇,鲜活眷恋着我。果然,一间陋室,有一口大柴锅,一个半驼背的老人正在灶前坐着抽烟斗,她还穿着旧式大襟中式衣服,便服棉裤束在腰际,腿上扎着绑腿,一对小脚穿着尖头棉鞋。一只伸出来压在另一只盘着的腿上,头上一条旧式方巾对折后挽住花白的头发,发髻蓬松着,一双陌生但是不惑的眼睛正望着我们,易丹大约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抓住我的手,我们有点失望,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炉火,也没有许多人正围着炉火闲聊的热闹场面。
“奶奶。你有水吗?”我提高嗓门问她。奶奶象一个精灵似的从地上向起爬,大烟斗放在一边,灶膛里的火苗向外冒着热气,我向前去搀住她的手,这一举动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她扶着我的手臂向里屋走去,揭开一块花布帘,里面一间小屋半铺土炕,一张小桌。墙壁上还贴着伟人的大幅油画。纸已经发黄,一个旧橱柜挨墙放着,上面挂着一个军用水壶。
“你们两个从哪里来?”奶奶问我。
“从远处,路过,我媳妇渴了,讨口水喝。”我看了一眼易丹,易丹没说话。她那件暗绿的大衣,一条真丝围巾,羊绒帽子,鼠皮皮靴比这个奶奶超前半个世纪,甚至连她脸色也忽然白嫩了起来。
“外面冷吧?”奶奶又问。伸手拿起小桌上一只青花瓷小茶碗,又到板柜上拿暖瓶倒了半碗滚烫开水递给易丹,易丹看我一眼,我急忙替她接住。
“坐下暖和暖和吧。”奶奶对我们说,又指炕上,我沿着炕沿坐下,易丹端着碗站在我身边。她刚才的恐惧已经转化为好奇,大眼睛叽里咕噜乱看。
“你一个人住?”我问奶奶,她正在盘膝抽烟斗,笑眯眯的望着我们。现出老人的和蔼。
“是呀。孩子都在外地。”奶奶说。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走?”我问。
“故土难离呀。”奶奶说。“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很般配。”
“……”我们哑然。易丹也没生气。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感觉出已经不再冷了,就告辞。老太太很惋惜的样子,看来任何人都无法忍受孤独,但是为了一种东西你就要舍弃另一种。
我和易丹重新又回到大路上,奶奶站在门边上看着我们走出很远,天空依旧灰暗着,北风卷起灰尘,打在我们身后的路上,掩盖了本不清晰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