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危局前传7(1/1)
第七节 通敌
蒙禹跟在安和身后一路猛跑,二人直到跑下山之后,见国公府的护卫并没有再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蒙禹看看自己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安和的惨状,不禁苦笑摇头道:“没想到李景隆这草包将军居然如此目无法纪胆大妄为,看来现在是暂时没办法帮你父亲完成心愿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安和在一旁扭头看看蒙禹,也有些内疚的说:“小的真不该连累主上也被平白欺辱。”蒙禹摆摆手道:“这倒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李景隆堂堂国公居然真的敢殴打又功名在身的举子,他这眼里还真是没有王法了。”
蒙禹说完,便也陷入了沉思,此事不管是去京兆尹府还是大理寺状告李景隆,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那恩师黄观若是得知自己遭遇此事,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而且,满朝的官员都恨不得斩了李景隆,此时自己若是出首,倒是十拿九稳的能赢,可这告赢之后,却又是一堆牵扯不清的麻烦事,或许还会给这本就岌岌可危的南京城又添一份不稳定因素,算了,自己还是不要给恩师找麻烦了,还是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想办法报这折辱之仇吧。
想到这里,蒙禹对安和说道:“安大哥,只怪我出身寒门,现在又人微言轻,势单力孤,这事啊,只能先忍忍了,不过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替你买下这桃花山庄,那时你再将你爹的坟迁过来便是。”安和憨厚的看看蒙禹,似乎并未觉得蒙禹在吹牛,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回道:“那就多谢主上了。”
这蒙禹倒也不是经不得事的人,如今看李景隆也没有派人追上来杀人灭口的意思,料想这事他一个一品大员应该也不会太在意,自己只要暂时不再招惹他,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事。看看只顾闷头走路的安和,蒙禹好奇的问道:“安和,敢问令尊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偏偏看上这片桃花林下葬的?”
那安和想了想,似乎觉得也不想欺瞒蒙禹,就小声说道:“其实这个山庄,以前就是我家祖上的。这桃花林,便是父亲出生后便一直玩耍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和娘亲结下了情意。”“什么?!”这下轮到蒙禹惊讶了:“能有这样规模气派的山庄,那你祖上不是大官就是富商啊!怎么会……”蒙禹想问怎么会沦落至此,可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安和无奈的笑笑道:“我祖上的确是前朝的官员,太祖爷刚占领南京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也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我们便家道中落了,爷爷也死了,父亲带着我娘住到了南京城的巷子里,家里的一切都没了。从我出生起,便在那城中的小巷里生活,后来没几年,我娘又病死了,我父亲也不会别的,只能靠着帮人写写书信状纸艰难的养活我。”
蒙禹点点头,难怪,元朝的官员,正是义军最恨的,安和他们家肯定是没来得及北迁,否则,现在安和应该是在大草原上的某个地方才是了。而且,看这安和的长相似乎也有点和汉人不一样,又一把年纪了至今还是单身,也是奇怪,于是再问道:“那你怎么不跟你爹读书,然后考取科举功名,重新光耀门庭?”
安和看了看蒙禹,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最后还是如实说道:“因为我父亲是色目人,我是没有资格去考科举的。”“哦!”蒙禹这一下才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怪不得安和的父亲没有被太祖爷留用继续为官,安和也至今还是单身,原来都因为他们是色目人啊!
话说那元朝占领中原后,将人分为四等,一等为蒙人,二等为色目人,三等为早先归降的汉人和金国地区的汉人,最末等,便是南宋地界的南人了。当然,这色目人和蒙人又不一样,只要是蒙人,基本都高人一等,可色目人却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不是官员就是富贾,还有一部分,却也依然是蒙人的奴隶。
刚刚完成驱除鞑虏的大明朝,还没有从被蒙人的欺压中回复过来,所以自然也就反过来,将蒙人和色目人变做了最低等的居民,那倒确实也是不会有什么人家原意把女儿嫁给安和的,蒙禹现在才明白了,为何安和明明知书识礼,却谨小慎微,原来这都是家庭环境造成的。
可色目人和蒙人一样,都是马背民族,这安和应该从小也是和父亲练过功夫的,只是被一再教育不得轻易显露吧,怪不得他刚才暴起那一下,那两个王府护卫根本无力阻挡。蒙禹友善的笑笑拍拍安和的背道:“放心,我不会在意你是什么人的,而且,大明朝也没这么记仇,应该很快就会放开对蒙人和色目人的压制了。”
安和感激的笑笑:“多谢主上,其实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蒙禹点点头,想安和家祖上这样来大明境内已经几代的色目人,其实早已经把这里当做故乡了,那遥远的西方,已经是百年前的家族往事了。蒙禹也暗下决心,一定要替安和重新夺回这桃花山庄,也一定要找李景隆讨回这折辱之仇。
两人正说这话朝前走着,却忽然看见两个人迎面走来。而对面走来的这两个人见到蒙禹他们,也微微皱了皱眉,互相看了一眼后,还是继续匆匆前行了。双方交错而过之后,蒙禹却是心中一惊,他的六感超然,他明显的感觉得到这两个人心中非常慌张和紧张,看向他们的时候也充满着戒备,甚至起了一丝杀机。
蒙禹心中疑惑不已,这时候,城中人人自危是不假,可也不至于这般见人就害怕得起杀心啊?除非……想到了那一种可能,蒙禹自然是心中一惊,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回头。因为他忽然想到,这很有可能是正在造反的燕王朱棣派来的奸细,而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去桃花山庄里见李景隆!
怪不得李景隆会突然从城中跑来城外的栖霞山,原来不是赏雪这么简单,是要等着谋划自己的将来啊!蒙禹心中一时起伏跌宕不已,若是早先,他肯定才懒得管这样的事,反正谁胜谁负也与他无关。可如今,他的恩师黄观是忠于建文帝的,按老师所说,这是他接受的托孤之命,是要誓死效忠的,那一旦建文帝失败,恩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蒙禹心中暗想,无论如何,还是先将确切的消息告知恩师再说。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走了一段之后,才悄悄对安和说道:“安大哥,我们跟上去,看看这两人是不是去桃花山庄的。”安和起初一愣,但也没有发问,而是点点头说道:“好,我带你从小路绕过去,小时候我父亲带我走过几次的。”
蒙禹点点头,脸色凝重,如今建文帝依然信任和倚重李景隆,若是李景隆反水了,再联络上其他有异心之人,那原先和老师说的那三个月的防守反击就成了一个笑话。蒙禹跟在安和身后,又绕到了山庄的不远处,蒙禹看看已经能看清山庄门口,便示意安和停下,然后躲在树后观看。
果然,那两人不熟悉路径,还落在他们之后许久才道,看到那两人上前叫门,蒙禹心中暗道不妙,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真是来找李景隆的,那可就真的麻烦了。看着二人被李景隆亲自迎进去,蒙禹更是心惊,这李景隆葬送了建文帝六十万大军,最后却和敌人达成了交易,出卖一力回护自己周全的建文帝,换取未来的富贵荣华。
这和宋晟的情况和不一样,宋晟本就是朱元璋的旧将,又长期在北疆随燕王作战,原本就和建文帝也没有多少交情,朱家人谁当这皇帝,对于宋晟来说是一样的,而且宋晟只是去信表表忠心,并没有实质的背叛行为。可这李景隆不一样的,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建文帝这样的恩主,他就算不能效死,也不该出卖建文帝啊。
终于,一个时辰后,那两人再次出来,看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蒙禹还在祈祷,希望两人是满面怒容的不欢而散,结果,他又一次失望了,李景隆依然亲自送出们来,而这一次,那两人明显已经没有那么心虚胆怯,一脸大功告成的笑意,和李景隆尽欢而别。
看来是谈成了,蒙禹在这里等这么久,就是要等一个结果,如果不欢而散,那就是没谈成,那就还有希望,若是宾主尽欢,那便是买卖谈成了,李景隆一定是把建文帝卖了一个好价钱,给自己谋足了在燕王登基后的优渥条件。
看看两人走远,蒙禹才让安和带路,再从小路绕回官道,回了南京城,一进城,蒙禹就焦急的说道:“安大哥,你先到客栈里等我,我还有要事要办。”蒙禹说罢,便急匆匆的朝黄观的府上赶去,他必须要把这一情况告诉老师,以老师的地位的能力,应该还有办法挽回。
可当蒙禹匆匆赶到黄观府上的时候,却被告知,黄观已经在早上便离开南京城,去督促各地的驻军来南京勤王护驾了。听到这个消息,蒙禹瞬间就懵了,那可怎么办,自己在这南京城中,唯一能说上话的官员就只有黄观啊。
自己倒是可以直接去衙门告发李景隆通敌,可无凭无据的,光凭自己二人的口说,哪里会有人信,更何况自己二人才刚刚被他们折辱过,他们完全可以反讼自己二人是泄愤诬告。
蒙禹一时没了主意,这时候,还真不是什么小聪明和鬼主意能解决的,自己一介平民举子,要状告刚刚与之发生了矛盾的一品国公通敌卖国,这真是任谁都不会信自己的,而谁又能想到,被燕王朱棣打掉了六十万大军导致身败名裂,本该是最恨燕王的李景隆,却与燕王暗通款曲了?
蒙禹想过去找黄观的门生同僚,可自己这关门弟子的身份还是秘而不宣的,除了老师之外没人知道实情,谁会给自己面子?蒙禹甚至想过去找卢方,可卢方也只是一个新进公门的副班头,比自己这举子身份还不如,哪里能有什么能力帮自己?他也想要不要将宋晟的书信拿出来,可转念一想,宋晟给燕王朱棣的信怕是早就送到了,谁知那二人有没有和李景隆提起过,还是不要给宋晟一家找麻烦了。
这一刻,蒙禹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也终于明白了权力的巨大作用,在这关键时刻,权力和家世,真的是有着特殊的作用啊,以前听家乡那些说书的在台上说那些传奇故事,什么一介布衣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一朝宰相,当时听着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听的很过瘾。现在想想,那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落魄文人在家中自己意淫罢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就连要揭发这样的重大机密都只能先找老师,而且一旦发现无人可帮就只有束手无策,若是要做更大的事,没有足够的朝中势力支持,那是根本连门都进不去了,更遑论什么一介布衣的一己之力去撼动权贵了。最后,蒙禹只能又无奈的回到了客栈。
蒙禹将安和领进了房,将自己的衣服拿了一套给他,吩咐他想吃什么自己去吃,让柜台记在账上就行,说完这些,蒙禹便倒头躺在了床上,他被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着,也被内疚和自责包围着,眼看老师最后的希望就要破灭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一向骄傲自负的蒙禹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挫败,之前被李景隆折辱,他都只是想等进入仕途之后,再想办法扳回来,可接下来的这件事,却真的严重的催折了他作为寒门子弟的内心:难道,没有家世,真的就是天生低人一等么?
自己若是有家族势力,自然可以互相攀扯,找到能够接收这个信息为用的人,可如今自己这可怜的身世,就算想办法去敲开李景隆朝中仇敌的大门将此事说与人家,只怕也没人敢信自己,这没有根底突然冒出来的,谁又能证明这不是李景隆找来害自己的人?
蒙禹就在这胡思乱想中睡着了。睡着之后,脑海中却依然在不停的想着这些事,这梦里自然也就是也是这些事,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了南京城坡,梦到了老师和自己挥手告别。蒙禹的枕头,都被他的泪水和汗水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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