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湎(1/1)
相隔一个月的巴黎,秋色更浓了,晚秋萧瑟使整座巴黎城显得暮气沉沉。
我与上次一样租了一辆汽车朝市内驶去,一路上那些我离开时还显得有些绿意的悬铃木,已经完全叶落枯黄,光秃秃的树枝在萧瑟的秋风中像一枚枚钢针刺向天空。进入市内,天已经黑了,各色霓虹灯开始闪烁起耀眼的光芒,道路两旁聚积着不少的落叶,被雨水淋湿了,开始散发出腐烂的气味。路上的行人也大都穿上了大衣或羽绒服,行色匆匆地赶着回家。交通堵塞很是严重,我驾驶的汽车蜗牛似的缓缓朝前挪动。
我经常住宿的、上次来也住过的宾馆附近的协和广场一带,树木的树叶几乎全部落光,连宾馆门前也不见一点装饰的东西,这更加重了一些晚秋落寞的气氛。但是我却对这种美国式的宾馆很是中意。
巴黎的旅馆大多是从房间的窗户能看到一个庭院,庭院中大多有个花坛,房间里除了床还有桌子椅子,墙上还装饰着中世纪的人物肖像和田园风景画,总服务台里往往又会有一个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女人,而大堂又十分窄小,客人进进出出服务台一目了然。这样的旅馆为什么多?是因为确有许多人喜欢。事实上月子也是这么一位喜欢者,以前为了这事,我曾与她发生过争论,我打心眼里讨厌这种旅馆的最大的理由便是,这种旅馆虽说小巧玲珑,但作为旅馆的功能却是十分不具备的。房间是当然的了,餐厅、咖啡厅这样的公用设施实在太窄小,没有一点令人安定的气氛。而且服务台大堂十分窄小,就像普通的家庭公寓一般,客人从旅馆里走进走出都在服务员的监视之下,令人很不是滋味。与此相比,我现在住的宾馆就完全不同了,一切都是广阔宽松的,大大的房里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非常实用。当然服务台和大堂也是十分宽畅,要紧的地方都有粗大的圆柱或高耸的盆景,使客人进进出出不受服务台的监视,感觉就十分放松。
特别是我这样的客人,需要的就是从容不迫,如果几楼几号房里住了个日本人,整个宾馆都知道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最受不了的了。所以我便特别中意这家大大咧咧的宾馆。
我在服务台登记好,跟着面无表情的服务员到了房里。服务员退出去。当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时,心里一下子感到无比的轻松和解脱感,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仰面倒在了床上,同时嘴里默默念叨:
“总算完全一个人了……”
我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四周,确认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不由对刚才自己的念叨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一个人独处也不是从今天刚开始。这一个月来在东京,再以前与月子在一起时也同一个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为什么到了巴黎才感到一个人了呢?是不是在东京时的一个人,并没有让我感到一个人的自由和解脱呢?
我仰望着房顶雪白的天花板,想起当时自东京成田机场起飞时,心里确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离开东京便感到如释重负,这实在是因为我在东京太紧张了!岳父、岳母、医院上司、同事、住所邻居、乡下父母,这些人都在时时监视着我,我时时得留心地装出一副样子来,心里还时时怕事情的败露。
现在好了,在这没有一个熟人的巴黎,在这除做生意赚钱什么也不会关心的美国式宾馆里,我的身心可以完全地放松,完全地自由自在了。
想到这里,又一次扫视了一下房里,确信真的没有第二个人了,才从带来的大提箱里取出一台手提电脑。这次与前次带的东西最大的不同,便是这台电脑了。
现在我已经离不开这电脑了。说得夸大一些,这是维系我和月子的唯一东西了;失去了这电脑,我便会像空中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失去重心而坠落于地。
我就像对待自己最亲爱的情人似的将电脑抱到靠墙的桌子上放好,插上电源,连上电话线。只要我输入密码,便能与月子见面了。
但老实说,这几天红城堡给我传送来的录像太使我无地自容了。临离开东京的那天,以及那以前的几天,传送来的尽是些让我感到羞辱、愤慨的东西。当然也许有人会说我干吗还带着电脑不肯放手,可是,大家想想,不管那录像多么不堪入目,我能忍得住不看吗?
实际上,我这次匆匆赶到巴黎来,也正是因为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四天前,不!三天前,两天前,月子已经确确实实地被那些男人强暴了,那从腿上到屁股都长满黄毛的畜生,那骨瘦如柴、形如蝼鼠的家伙,也都轮流着将月子彻底地糟蹋蹂躏了。
可怜我呀,只能在画面上看他们肆意乱来,连这些男人的脸长得怎样都不知道。当然,即使那些男人面对着我也是戴着面具的,我能看到的只是那些男人的后脑勺和他们那动作麻利地脱裤子的情景。月子当然是被绑住了的,不能有丝毫的抵抗,这样的月子对他们的侵犯除了屈辱地任其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些男人真是太可恶了,将月子如此按在台子上,实在是太便于他们发泄兽欲了。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每次出现这样的镜头,屏幕上总映出“jouissance”的字母,这是法文,意思是“快乐”。这是谁的快乐呢?当然是那些男人们的快乐,对于月子我想除了屈辱之外就只有痛苦了。而且每天的男人都要替换,这是那些人不肯让一个男人独享快乐才这么不断替换的吧。不过,那些男人倒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动作都十分娴熟,甚至连屁股上下前后扭动的节奏都是相同的。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这方面的老手,训练有素的专家。他们不会只顾自己,拼命推动发泄掉便算数。从录像中看,他们的动作都很有节制,时时看着月子的反应而行事的。
这样老练的本领是怎样练就出来的啊?他们那执着的运动,伴随着“哈哈……”的喘气声,实在是会催得女人惨叫不止的!
也许月子也一样,她已经不再对他们感到厌恶了,尽管我心里还否定着。说老实话,看着他们的行动,我作为一个男人,也会发生类似的如痴如醉的幻觉的。
也许本来我就不能看这些录像,因为看了这些录像,我除了愤恨就只能无耻地自慰,我对这样的自己已经是太憎恨太失望了!这简直就是一条狗!不!即使是狗,也不至于干出这样无趣、无耻的事情来呀!
总而言之,我连着看了这几天的录像,心智已经完全地迷糊了。如果再看下去,我的神经、我的身体是要彻底地崩溃了。不!远远还不止如此,再这样下去,我那个托付出去的妻子,也许会完全被他们调教过去,再也不肯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我急着从东京赶来巴黎,就是因为这样的恐惧和危机感在时时地驱动着我。
可是现在来到了巴黎,能干些什么呢?马上冲入红城堡,对他们大叫“不许侵犯我妻子”?或者像以前一样去那小房间里从窗口看他们的调教?总而言之,我匆匆从东京赶到巴黎来了,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做的,就是给Z先生打电话。为了能马上与他通上电话,我在东京时已经用电子邮件通知他我今天傍晚到巴黎的消息。
但是,那么戒备森严、硕大无比的红城堡里,打电话能找得到Z先生吗?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拨通了电话,出乎意外一下子便接通了Z先生。
“欢迎,你好。”
Z先生的声音完全令人难以想象的爽朗明快。
我也不由得顺着他的话音说道:“你好。”然后还对他不失时机地传送录像给我表示感谢。说实在的,就在这一瞬间我便被Z先生的气势压倒了。来巴黎前在东京我是想好了要找他们算算账的,对他们这样侵犯月子,弃丈夫我的立场于不顾,要提出我的抗议和愤怒。但是现在Z先生才一句“你好”便将我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堵住了,说出口来的竟会是违心的“你好”和对他表示感谢的话。
也许看出了我的弱点,Z先生竟还追问了一句:“录像还清楚吗?”
“是的,很清楚。”
我自己也有些吃惊,这样回答着,还确实点着头表示感谢呢。接着他又问:“声音也听得清吗?”“是的,听得很清楚。”这次的回答已经是非常和颜悦色、感激万分了。
话说到如此地步,当然再也谈不上什么抗议与愤怒了。我正在为自己没有魄力而感到生气,并且搜肠刮肚地想找话来讲,这时Z先生又开口了:“还想来红城堡看看吗?”
“哎,可以的话……”
我依然是一副奴才相,顺着对方的话含糊道。Z先生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大老远赶来,但这个周末不行了,下星期一夜里你来吧。”
该不是红城堡里要对月子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我这么想着脱口问Z先生“:为什么周末不行?”不想Z先生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口气平稳地说道:“对不起,我们也不能老是工作,该休息休息才是呀。”
我顿时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产生了,忍不住反问道:
“你们的工作?”
“是的,调教的工作。”
也许Z先生一边听着一边在电话那头讥笑吧。不过我总算是明白了,在他们眼里,对月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一种工作。
“这确实是很累人的呀。”
我不由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对Z先生的厚颜无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他们的那些行为都是工作,将女人剥光了衣服,双手吊起来,他们是很吃力的,我脑子里回想着几天来看到的录像,不由得再也忍不住了:
“那样的事情,说是工作,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那送来的录像,完全是强暴,是侵犯,你们是太过分了!”
Z先生马上“不!”地打断了我的话,又换了一种揶揄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想看录像的是你自己呀,这可是为了使你高兴,使你从中得到参考,而精心摄下的镜头呀。”
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我除了沉默再也没有话说了。本来,请朋友介绍认识Z先生的是我,订合同时本来是不允许看他们具体的调教情况的,可月子是我妻子,希望看看的是我,回到东京,要求他们传送录像的也是我。
“如果您感到不愉快,我们可以不让您看。”
Z先生的口气突然很客气了。
“不,你等一下。”
这样一来我打听月子消息的唯一感觉某种快乐的渠道便会断绝了。想到这里,我慌忙重新调整了一下握话筒的姿势,缓了缓口气说:
“就照现在的样子……”
看来他们是看破了我的弱点的。我这样想着可也拿他们别无办法,只好讪讪地找了个别的话题问道:
“月子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最快还要两个月左右吧。”
这两个月是什么意思,我无从知晓,也许是说调教还要两个月才能奏效吧。
“再早一些不行吗?”
我有些惶然地又问道。电话里却传来Z先生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当然,您如果真的希望,我们可以让她马上回家。但现在的状况,调教还不十分充分或者说还处于最危险的阶段……”
“你是说……”
“这样放她回家,迄今我们干的工作前功尽弃不算,回到家里,她一定会更加讨厌憎恨你的。”
这话是警告还是威胁,我无法判断,但Z先生那与他绅士身份不相称的霸道,我是相当程度地感觉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只好轻声地叹道:
“那好,下星期一我去城堡。”
“可以的话,晚上十时左右来,这样能看得更加透彻。”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无法也已经无意去搞明白,只是唯唯诺诺地说了声“再见”便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即星期六,还有星期日,整整两天我在巴黎没有什么事做,不过倒也不觉得无聊。首先我是在一座有名的国际大都会,又没有工作关系等的应酬,一个人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上,虽说天气有些冷意,但心情却十分舒畅和痛快。其次是我的口袋里有的是钱,不用说这是岳父给我的,大部分我已存入了银行,但现在身上带着的也足够在巴黎任意挥霍和潇洒了。
当然,月子的事还是有些担心,但已与Z先生通了电话,现在后悔或吵闹也无济于事。其实,事到如今除了任其自然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以后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怎样来与岳父岳母周旋,也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相信将来船到桥头自会直的。不过给两位老人,倒是必须打个电话才是。
这样想着,我在星期六夜里给东京的岳父挂了个电话。先是装作很紧张的样子,说我已到了巴黎,与劫持犯也联系上了。岳父当然不会怀疑,电话里反复叮咛,要我千万当心,有必要马上报警,但我当然还是老一套,说是为了月子着想,绝不能找警察,并不断地安慰他们一切都由我来办,一定会使月子平安无事的。岳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岳母也带着哭腔要我一定将月子带回家,我又再三保证,请他们放心,这才搁下了电话。
要做的事,到此都做完了。长时间的飞行人也相当累了,星期六早早就上床休息,星期天起来,时差引起的疲劳都消失了。
早晨九点不到,我去了宾馆一楼的餐厅,独自一人用了自助早餐,回到房间便打开了电脑,先接通了红城堡,但正如Z先生说的他们也许是真的休息了,只有挂毯图案的画面传了过来。
红城堡里的人休息了,我半是欢喜半是愁。欢喜的是月子可以暂时不再受那些男人的侵犯,愁的是看不到月子的那些镜头心头感到十分空虚。再顺便看了一下电子邮件,有两封东京医院里传来的信。一封是比我低两年级的饭沼医生传给我的,内容是向我报告我走后我负责的病人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接着那信里又写道“一个小小的骚乱”,然后记述了星期六下午医院病房里发生的一件事情。
信上说,七○六室那位六十五岁的K病人按电铃叫护士来说他腰部疼痛得厉害。护士去了便在他腰部周围抚摸着找原因,但那老头突然将护士的手强拉着按在了自己的下身上,从而引起一起不小的风波。那护士S小姐我也是认识的,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还是个助理护士呢,长得十分可爱,那老头子大概是对她想入非非了,才干出那样的事来的吧。总之整个病房都非常生气,知道那老头以前还是一家小学的校长,更令人吃惊和愤慨。
饭沼医生的信就写了这些,事情怎样处理的还没有写到。我猜想大概是护士长将那老头严重地警告说,“下次再这样,就马上请你出院”,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吧。因为在病房里,这样的事是不稀奇的,特别是那些内脏器官没有毛病,因外伤上石膏的病人,长期卧在床上不能动弹,难免性欲高涨作出些出格的事来。碰到这样的事,年轻的护士当然倒霉,病人也当然会受到斥责。但凭着良心说来,一味地怪罪病人也是不对的。这样说也许有人会产生误会,认为我在鼓励这种行为,其实不是的,我的意思只是想说,男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作为女人应该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时刻加以注意才是。
我现在远在异国他乡,避开日本人的那种道德来看问题,想想自己也真没有什么资格去批评责难那位老校长呢。不仅如此,我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那老校长真是不知道要比我正直善良多少倍呢。
这一封电子邮件,便引起了我对包括自己在内的男人发了这么一通的谬论。为了摆脱这样的心情,下午便去了好久想去而没去成的奥赛美术馆。在美术馆里我盘桓了两个小时,又去塞纳河畔散了会儿步,回到宾馆已是下午四时多了。
我冲了个澡,喝了杯啤酒,躺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团了。
—个人悠闲地休息了一天,心里觉得一种生活的充实感,同时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一个人去宾馆的餐厅里用餐,显得有些氛围不足,于是便决定出去吃饭。在毛衣上加了件羽绒夹克衫,开着租来的汽车朝坐落在圣日尔曼代普雷街上的一家叫布莱塞里·里布的餐厅驶去。那里的氛围很适合单身的客人,而且价格也不贵。我在服务员的陪同下在靠窗一张小几前坐下,要了半打生牡蛎和黄油炸牙片鱼,除此之外又要了一杯白葡萄酒。在等菜的时候我静静地坐着,不由想起两年前与月子新婚不久来巴黎旅游时也来这饭店吃过饭。当时月子说她不喜欢生牡蛎,所以没吃。可是现在,她在那红城堡里能够拒绝那些生牡蛎吗?
这样想着,突然感到这阴冷沉郁地巴黎之夜,月子也一定能感受得到的,于是一种亲情伴随着苦涩,在我心头油然而生,感慨万千起来。赶紧又要了一杯白葡萄酒,慢慢地喝着,才使心情平静下来。
平时在家里,喝一瓶葡萄酒是没有问题的,但今天要开车,便不想再喝。结束了晚餐出了饭店,夜空里乌云浓浓的,不见一颗星星。我顺着石阶踱到停车的地方,在道路的转角上站住,看到附近一家美国咖啡店的霓虹灯闪着耀眼的光芒,不由感叹那咖啡店竟从美国到这里来落户。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今夜红城堡是休息的。
去什么地方呢?回宾馆太早,这样想着环视起周围的环境来。路人都行色匆匆地在赶路,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决定去布洛涅树林里去看看。
还是四年前,我从伦敦到巴黎来时,有一位叫羽鸟的朋友,他是巴黎某商社的职员,曾开车带我去过那个地方。当时天已经很晚了,羽鸟对我说:“去看看树林里的美人吧。”便将我带到了那里,果然不错,贯穿森林的道路两边都站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她们当然是妓女了,来这里的男人当然也是有目的的,只见道路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车,可想而知这里的生意该是多么的红火。我们的车一进树林,就有好几个妓女过来卖弄风骚,胸脯大腿都暴露无遗,身材也十分修长,大多在一米七左右,娇声嗲气地招呼着客人,不过听她们那粗哑的男人声音才知道,这些妓女是人妖无疑了。当时已是9月底,夜里寒气逼人该穿毛衣的季节了,但是她们,不,应该是他们,却大都只戴一只胸罩,穿一条三角短裤,外面裹一件大衣,而且为了引诱客人,还得不时将胸脯与大腿拿出来亮相。特别是她们的乳房,全都是圆鼓鼓的非常硕大,实在是树林中的一轮赏心悦目的圆月亮。
老实说,我对人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而且又害怕染上艾滋病。不知我的心情他们知不知道,总之,当我们的车子一进树林,他们便拥了上来,有几个还将自己的乳房塞进车窗里来,我为他们的大胆泼辣感到吃惊,被逼得没法,稍微地用手去摸了一下那乳房,不用说硬邦邦的,马上知道是假的。但这一下可糟了,那人妖马上“二百法郎,二百法郎”地叫了起来。就这么轻轻地摸一下要二百法郎太贵了,不去理睬,可这下那家伙却恶相毕露踢起车子来,怕事情闹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二百法郎递了过去。
现在那些人妖还在吗?即使不在了,但一个人吃了饭也没事,离那里又不远,去看看再说吧。这么想着驱车去到那树林,果然还是与以前一样,“美女”成群地站在树林里。只是今天天气比四年前冷,所以看上去车子和人妖也没当时那么多,不过这样更好,可以更好地开着车观赏。一边开着车,一边心里在想,这么寒冷的夜晚如果嫖客与人妖谈妥了又去什么地方行事呢?这么想着仔细观察起来,才发现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停着不少的大型旅游车,马上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车子都是临时的旅馆呢。
我当然不想去那旅馆,上次被强行索去了二百法郎,这次也学乖了,对前来挑衅的“女人”们一概不碰一个指头。只是稳稳地开着车,悠悠地观赏着林中这别有风情的景色。
车子穿过树林,从另一头出来时,时间才夜里十点,回宾馆睡觉还是太早。由于刚才一路看来,尽管是些人妖,但毕竟是女人身子,而且都是人工手术造就的,都显得妖媚迷人,所以此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厉害,身子也滚烫得发热。不过若为此再去皮卡尔街附近的酒吧或者圣旦尼一带的游乐区找个女人什么的,却还是没有兴趣。
倒不标榜自己清高,我以前在伦敦实习一年,几乎没有碰过妓女的一个指头。说“几乎没有”是因为有过一次,不过结局却十分狼狈。那天我被一位妓女拉住,谈妥了价格便跟着她去她的“工作室”,不想一进门就见床上她养的一只狗正在上面拉屎。这妓女与狗待的地方,我还有什么心思去躺在那床上。但是那女人倒满不在乎,吆喝着将那狗赶开,随着拉起床单将狗屎抖落到地上,又拿起一块抹布在狗屎的地方擦了几下,再在上面铺了一条脏兮兮的浴巾便叫我上床了。
到这个时候,我已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可那女人似乎热情很高,三下五除二地扒下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地朝床上仰面一躺,那神色则是“快来呀”,十分迫切。然而我却不行了,看着她雪白的身子,茂密的绒毛,还有那高高的鼻子,深凹的眼窝,我自己的那个东西已经缩得要找不到了。可那女人却不肯放过我,鼻子里哼着小调,一手捉住了我的小宝贝。说句良心话,那女人该是尽心尽力了,不断地想将我的精神逗起来,最后还用嘴巴去捣鼓了好一会儿,但我是关键时刻银样镴枪头,无论如何也没能振雄风。结果,我钱是照付,事情却一点也没有做,便灰溜溜地回去了。从那以后,我对外国女人,特别是西欧女人就开始敬而远之了。
回想起来,那天我没能成功的原因,表面上也许是看到狗在床上拉屎,那女人一副纯粹的生意样子,但实际上也许还是我本人的问题,作为一个男人,我的生理上或者说心理上是存在着某种潜在的毛病和缺欠的。
那么,要是有人问我,怎样的女人我才会有兴趣呢?我想大概便是与那些西欧女人截然相反的身材小巧、纤弱文雅,再显得有些忧郁不展的女人,对我来说也许是适合的吧。但是偶然找一个女人消消闲,这样条件的女人,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吧。
也许会有人说我提这样的条件太挑剔了,但在我来说实在不是,即使是临时一夜的露水夫妻,像那西欧女人,那么高大的身材,那么直截了当的性格,我实在是甘拜下风的。有人说对女人的选择,便可看出一个男人的性格和脾气,这一点我是相当赞同的。
本来,男人大多是喜欢女人温柔顺从的,我也正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要求是她首先得顺从自己,这样才能煽起我男人的雄风。用比较庸俗的语言来说的话,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就是虐待与被虐待的关系,这才符合男女本来的自然属性。我敢保证,大多数男人都会认同我这个观点。但现代社会又不能在大庭广众面前说出来,这样便会被人认为破坏男女平等,提倡大男子主义,而遭到公众特别是女性们的厌弃的。
总而言之,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的问题,朝深处探究下去,我绝不是故弄玄虚,实在可以说是一个阶级性的问题。也就是说,表面上看去只是极其简单的男女性爱关系,实际上是包含蕴藏着十分深刻的阶级关系的。男人只有当他感到自己是居高临下的领导阶级时,才会显示出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本性来。
另外,男人的情欲受对方女人的情调和资质的影响也是很大的,这种精神性的因素过分地强调,便会使男人变态。现实中那些偏爱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胸脯啦,下身啦,甚至是内裤啦,这样的男人也是存在的。这当然应说是非正常的了。
总体说来,我还是属于正常的男人,理想中的女人,要美貌,要有格调,要有气质,最好脾气有些高傲。这样说,用刚才阶级性的标准来衡量,也许我有些女人的味道了,不过我希望的“高傲”实在是有限的。试想在美貌、气质之外再有一点点的高傲,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最高级的吗?
如此标准看来,月子其实是我最理想的女人了。美貌,不用说了;她从小长在富贵人家,气质、格调也是无可挑剔的;更难得的便是高傲,这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所以自从我认识她,每当我与她在一起时,便会感到自己男人的火焰总是烧得旺旺的。
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肯定应该是不幸的,我与月子从相好到结婚,在性关系上一直是非常不尽如人意。两年了,我终于明白,我理想中女人的素质,月子只具备一半,即大庭广众之前是让人感到羡慕的好妻子;另一方面在人背后,月子却不具备使我感到男人的尊严和幸福的品质。可以说我爱月子,其实只是爱自己的虚荣心,真正的爱的欢乐与幸福却一点也没得到。
于是作为丈夫,我便开始产生不满,开始失望,开始问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结婚,于是深深的爱便也就转变为深深的憎恨,以致做出了极端的事情来。
现在月子已幽禁在了红城堡里了,她受的调教,我也十二分地领略到了。特别是那几天的录像,使我感到自己也受到了莫大的蹂躏,但是我却无能为力了。这种痛苦的煎熬,我的心真是难受极了。
然而,星期一我去红城堡时,心里又下定决心了。这便是对城堡中的一切行为不加干涉,不管好坏,既然将月子托付给了他们,就只有任他们的意愿做。现在如要反悔,月子将会回到原来状态,这是Z先生威胁我的话,他具体指什么,我也不太明白,但现在将月子带回日本去,我自己也知道问题会有不少的。
据我的医生朋友介绍说,Z先生们是法国少有的有闲阶级,他们自诩是一群伟大的改造家,专门改造那些患性冷淡症的妇女。事实上,他们中间也确实有不少医生、律师,以及宗教人士,不仅是对肉体,就是对人的精神,他们也自信能将其改造过来。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兴趣,而且还有可观的利润,但是否真正能将月子改造过来,我还是将信将疑的。Z先生在电话里说这是他们的“工作”,对此我是不能十分理解的,然而他们也许确实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充满着信心,并将其作为一种“工作”来对待的。
总而言之,现在已无法对他们怀疑了,事到如今,我只有沿着他们铺设的轨道朝前走去了。
星期一晚上,约好了是十点钟的,七时过一些我便从宾馆出发了。我已经彻底地无所谓了,所以一路上没有了胡思乱想,心情平静地握着方向盘。
从巴黎到卢瓦尔,上A10号高速公路朝南,晚秋的气氛浓浓的,夜里也能看到路旁光秃秃的树干,连杂草也都变得枯黄无生机了。夜里天气更加寒冷,使人领略到了暮秋肃杀的气氛,但是我的心却坦然得很。
这样走了有两个小时,车子下了高速公路,便能看到那条卢瓦尔河了。依然是厚厚云层的夜空下,那河水切开着黑黝黝的农田朝前伸展着,树上的叶子照例是落光了,白杨树似一个个幽灵站立在黑暗中。
汽车从这些树边穿过,跨过了泛着白光的卢瓦尔河,再上一道坡,便能看到红城堡了。一个月前,这一带还是绿意浓浓的,可现在也不见一片树叶,这样小丘上的城堡就显得更突兀高耸了。
我还是在吊桥边上的沙石空地上停下了车子。走到哨所边,里面马上出来一个小伙子,问了我的名字便说了声“去吧”,手指着吊桥放我过去了。这小伙子以前好像见过,他也好像知道我要来。
我过了吊桥,进了半圆形的正门,便有一个着白礼服的姑娘在等着我了。她看到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带我朝里走去。先是三十米左右的长长走廊,再是螺旋形楼梯,然后便是走廊尽头右面的那间房间。这门口也像以前一样有一个小伙子站着,他为我打开沉重的房门,我进去后,姑娘便用英语问我想喝什么,我要了葡萄酒,那姑娘便点着头退出了房间。
这一切都与一个月前一模一样。房间里的摆设也没变,正面一张梳妆台,台前一张贵妃榻。此情此景,我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似的,目光中有一种亲切感。
看看手表,正好十时。Z先生约好的时间分秒不差,我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准时而得意。不一会儿,姑娘拿来了葡萄酒、玻璃杯和干酪,这也与以前一般无二。
姑娘为我斟了一杯葡萄酒,对我开口说道:“这里的规矩,您已经知道了吧?”她说的规矩,当然是指梳妆台背后的窗户可以观看那边房子月子受调教的情况,还有便是有事情按那窗右上方的黑按钮。见我没有反应,她又接着说道:“不过今天有一点儿……”她说到这儿,口气稍稍地缓和了一些,“今天下面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灯光只能这么亮,请您原谅。”
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星期六、星期天休息了两天又想出了新的花样来了?我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姑娘便将梳妆台推到右边,指着露出来的窗户对我说“请吧。”然后便又退出了房间。
说出来也许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对这观看的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我悠悠地一只手托着葡萄酒杯,欠着身子朝下面的屋子望去。
那屋的中央也与以前一样放着张床,但看上去要大得多。灯光确实有点暗,只有天花板上一只吊灯和左后方一只壁灯。天花板上的灯光集中在床上,左后方的壁灯射着柔柔的橘黄色,照映在床脚的地方。
以前灯光都是十分明亮的,今天为什么如此昏暗呢?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下面的动静,突然喇叭里传来了女人如泣似诉的声音。
这是什么呀?我感到惊讶,担心那些家伙又在对月子非礼,定神望去,发现床上的被单在微微地挪动,果然这床上有人,我赶紧对那床又一次仔细打量起来。
今天的那张床,与以前的黑皮革的床不同,没有用来固定手足的皮圈,看去就是一张普通的双人床。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下面的昏暗,凝目望去,那被单慢慢地揭开,床上出现了一对男女。
这是正在做爱的一对男女,他们为什么让我看这情景呢?这与调教有什么关系呢?我感到纳闷,同时也确信那女人不会是月子。
这样认为的证据,便是那女人的手足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完全是自由的身子,只有眼睛用一条细细的带子象征性地遮了一下而已。两人是侧卧着面对面,女人的腿敞开着,男人正好填补那个空位,两人抱得紧紧的,开始上下左右地轻轻摇晃起来。
这是“太阳花开式”。我以前在什么书上读到过男女性爱,有四十八种方式,这种体位方式,男人与女人的结合十分密切,又能给看的人无穷的享受。我这样思索着,喝了一口葡萄酒,突然听到那女的开始叫唤呻吟起来了。
我不由得朝声音传来的天花板方向看了看,马上感到这清纯的声音有些像月子的声音,慌忙将酒杯放在地板上,双手撑在窗框上朝下看去。
眼皮底下,昏暗的灯光里,两个肉体比刚才粘得更紧,男人的腿张开紧紧地夹住了女人的双腿,头凑在女人的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女人也许感到发痒,脑袋不断地左右摇晃着。突然,本来照在床脚下的壁灯光朝上移动了,映出了那女人笔挺的鼻梁,微微启开的嘴唇,白嫩尖尖的下巴,这一切我是太熟悉了,这不是月子会是谁呢?
“月子……”
我不由叫出了声来。这时天花板上又传来了月子的叫声,马上又夹杂着男人的粗重喘息声,我不由看着天花板,马上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将目光朝下望去;接着又传来更激烈的声息,我又朝上看,又赶紧转为下望,这样反反复复的,我都要快成了晃头木偶了呢。
他们何以在我这个丈夫面前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身下体摇晃得出神入化,慢慢地两人变动了姿势,那狗男人已是完完全全地压在了月子的身上了,而且两人的身子缠得更紧,就像两根绳子打了个死结一般。
“住手,住手呀……”
我再也忍不住了,拍着窗户拼命地叫了起来:
“住手,放开她,放开她……”
可是我马上明白,我的叫喊是完全徒劳的,反而引来了月子更加激昂的呻吟声。
这不是什么强迫的了,这分明已经是月子主动希望的了。
月子已经不感到痛苦了,她感到的只有快乐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样清高傲慢的月子,是绝不会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的,不会,绝对不会,绝对是那些家伙强迫她的!
可是,眼前的月子手脚自由自在,看不出任何受着强迫的地方,她那一只手还十分主动地紧握着那男人的一只手呢……
一发现这样的事实,我的全身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莫名其妙地使劲晃起自己的脑袋来,目光却还是不肯离开月子那雪白的身子。看着她与那男人的动作配合得那样默契,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徐徐地瘫了下去,跪在了地板上,对着窗户,就像是在祷告似的双眼闭得紧紧的。
不用说这次我之所以匆匆地赶来巴黎,最大的原因是我看了月子的录像实在受不了了。
在东京看的那些红城堡传送来的录像,实在太生动、太具体了。这太令人无法接受了,将月子强制性地控制着,使她在不能做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对她屡屡侵犯,这实在使我无法再容忍了。
可是,到了巴黎又能怎么样呢?这实在也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到再一个人闷在东京房间里看那录像,我的身心都会发疯而完全垮掉的。所以说来巴黎,只是这么一种精神所致,来到巴黎后与Z先生通了电话,得知红城堡休息两天,星期天夜里又去布洛涅树林中看了人妖,心情好像好过了些,这当然不能说我已将那录像的事忘记了,只是感到自己从一种无可奈何的境地摆脱了出来,以后到底是不管好坏都可以每天看到真实的月子了。当然对月子的处境在某种程度上,我也只能对城堡里的那些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来到巴黎第三天的夜里!我时隔半个月后又去了城堡,看到的情景却使我再也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床上的情景,那天花板上传来的月子的声音,这难道都是现实吗?
我感到太狼狈,太没面子了!昨天看到的月子完全是不受强制,且十分主动的。当时她的手脚都不受任何束缚,如要逃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要想反抗或者当那畜生似的男人来犯时叫几声“讨厌”“住手”之类的话总是十分简单的。
然而,我看到的月子,根本就没有逃避的意思,当然反抗更不用说了,叫喊倒是有的,只不过都是激昂之中发出的情不自禁的淫荡之声。
到底这是不是我所熟悉的月子?那个看到男人就讨厌、对性爱老是表现得十分冷淡的月子到哪里去了呢?
以前录像中的月子,是受着强制的,这还情有可原,但昨夜的月子真正是不可饶恕的了!
迄今为止我已不止一次地看到月子与城堡中的男人搞在了一起,但我都在心里对月子表示同情、爱怜甚至道歉,因为那是月子被彻底强制着,是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受到的侵犯。她被他们吊着,被他们束缚着,被强行地按摩,强行地调教,即使有时不反抗或者发出欢快似的叫唤呻吟,这也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
但昨夜的月子可就不一样了,她是绝对的自由身子,完全是自由地接受着男人的爱情,自由地发出欢乐的声音。
这是她被逼着存心装出来的,是那些家伙威胁着她不得已的演戏?我曾经在心里这么善良地为月子开脱,但如果是演戏,是绝不会那么投入那么主动的,那身体的蠕动,那声音的自然是绝对装不出来的,月子是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演技的!作为丈夫,我是最明白的了。
那么,如果那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作为丈夫又该怎么办呢?
说心里话,我心里的感受是高兴、痛苦、耻辱,五花八门的滋味应有尽有。
那些家伙之所以让我看那情景,也实在是有着对我的嘲弄、可怜和不屑呢!
你看,你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无动于衷的女人,我们才几天工夫就改造过来了,你看她现在是多么主动,多么热情奔放,多么柔情似水啊!
他们一定是为了想说明这一点才让我去城堡的。是的,这是他们一贯的伎俩,让你看,让你痛苦,让你无地自容,让你信心扫地。
也许他们前两天的休息,正是为了这一天做充分的准备吧!
我脑子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猜想,但是事实是无法逃避的了,这就是月子是在没有任何强制约束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与那男人缠在了一起的。对此月子的心里是否真正感到欢快先不去探讨,但她是一点儿也没有反抗,这是千真万确的。
不管怎么说,我是亲眼看见了那样的情景的。
昨天夜里,我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感情,结果才一个小时不到便中途离开了城堡。黑暗中驱车赶回宾馆,冲了个澡,从冰箱里取出威士忌和白兰地喝着,脑子里反复出现着城堡里的情景,结果一个晚上没有睡好。
我终于明白月子产生了变化,这已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更确切地说,月子是被红城堡里的人改变过来了。将一个人进行改造,这一项如此浩大的工程,现在确实已经在短短的几天里变成了现实。
“这帮畜生……”
我诅咒着,不断用手撩拨自己的头发,同时一个劲儿地喝兑水的威士忌和白兰地,心里终于慢慢地明白,这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而且是花了巨资求人家办的吗?现在要怪,除了怪自己还能怪其他什么人呢?
这样想着,感到现在是不能进也不能退,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境地。
这是因为我担心月子如此下去,便会与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而且还会给我带来相当的屈辱和羞耻。
我是在干什么蠢事呀,出了钱,求爷爷告奶奶地得到的却是莫大的屈辱和羞耻。
我不由得对自己生起了气来,于是便使劲地喝酒,可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心头的愁结是越来越紧地解不开了。不过这些忧郁、惆怅之外,心里却还是有一点很明白的。
这便是城堡中的那些家伙的确身手不凡,他们是卑鄙的流氓,但确是名不虚传的专家,无愧于他们自诩的改造家的称号。
这个认识严格说来不是在今天,以前我就有所认识了。只是有一种力量在拼命抵触着,不让我承认。承认他们有才能,一个残酷的事实便是同时承认自己的无能。但一个人要他承认自己的无能,那应该说是件非常难,或者说要有着相当勇气的事情。
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我对事情的认识才有些心平气和起来。
首先我开始有些佩服起他们的手段来,他们对月子使用的调教方法,仔细想想应该说是相当巧妙和科学的。
一开始他们将月子赤身露体地吊起来,强行地将她身体各部位的尺寸都量下来,这样强制的手段将月子的自尊与傲慢击得粉碎,就像用鞭子在月子身上无情地抽打一般让她尝尽痛苦、羞辱的滋味。
然而,接下来对她的调教,便显得温和多情,十分地体贴入微,柔情万种。
首先是两个美丽的姑娘为她进行按摩。在这之前大概月子已经很舒适地洗了个澡,身体已充分地放松了,现在听着优雅的音乐,接受着两位姑娘细心的按摩。如果她的手脚没有那皮圈固定着,这绝对不是什么调教,而是一次名副其实的高级健身按摩呢。这样舒适优秀的服务,绝对地使月子放松了紧张,慢慢地便放下心来了。
当然,不仅仅是按摩,还有那豪华的房间,精美的饭食,英俊的小伙子,殷勤的姑娘,这一切都会使月子消除紧张,身心愉快起来。
不过,他们对月子的调教也是十分严格的,而且时时告诫她,只要不违背他们的意愿,在城堡中她就会过得十分悠然。
突然,我想起了以前听说的驯狗师的故事。那些驯狗师对狗的训练,往往是严格与关怀并用,命令狗们绝对服从,其他时间对它们则是非常关怀体贴。当然,人要比狗复杂得多,但城堡中的那些家伙使用的方法,原则上是与驯狗师的方法一样的。只是他们做得更巧妙一些,使你在不自觉中开始接受他们的命令,按照他们的旨意去办。
譬如他们对月子的调教,先将月子全身剥光,由姑娘对其进行按摩,慢慢地又开始触及胸脯、下身等敏感之处,当月子有些习惯了,再让男人来对其进行调教,这样看上去是明显的强制和逼迫,但先由女人去做,使月子能够接受一些,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为男人。
仔细想想,这种方法确实是动了不少脑筋的,试想如果一开始就由男人来,月子肯定会羞愧难当,竭力反抗的。但是他们先让女人去做,再换成男的,而且一开始还不是用手而是用羽毛,而且还在月子的耳朵边甜言蜜语,什么“您的胸脯美极了”呀,“乳房太丰满了”呀,“可爱的双峰”呀,等等,等等,这样语言与手做配合,可谓柔情与抚慰同时进行,使得月子彻底地失去抵抗的能力和念头。
还有他们将月子的双眼蒙住,这也是十分有效的办法。一开始也许有些不安,习惯了便会对消除羞辱、不安和全身心地接受他们的调教有很好的作用。
总而言之,先让月子感到愉快,等到她身子开始颤抖,呼吸开始喘吁,这时再进入正式的调教。
十分掌握火候,手法又如此得巧妙,我不得不感到叹服。由此他们对月子的调教取名为“欢娱”也是不无道理的。
不过他们的调教还有些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这就是他们对月子使用电动玩具。当时看那两个姑娘,带着点恶作剧似的将那玩具插入月子的下身时,我着实是吃了一惊的。
这一方面是没想到他们会使用这东西,另一面是为月子感到疼痛,那么长长大大的东西,完全地塞入了身体里去,而且还在里面颤动,这实在使我目瞪口呆,心情无法平静。
可是我又一次没料到,月子竟丝毫不见痛苦,下半身扭动着,娇声嗲气地呻吟着,那神情竟如入仙境似的飘飘欲仙呢,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月子难道真的是如此容易调教吗?我吃惊的同时,冷静地想想,也许正因为月子本来就只是表面上的性冷淡,一旦让人捅破了这层表面的东西,她的感情就会一泻千里了。当然,这不能不说是他们的功劳。我这么想着,同时也为自己当时看了录像,竟忍耐不住进行自慰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和无奈了。
不过,他们给我传送录像,让我可以了解到月子受调教的情况,这对我来说,某种程度还是有些感激他们的。
只是他们对月子使用那样近乎残酷的手段,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想吐。那样风度翩翩的绅士们会突然变为禽兽,对手脚被束缚住的月子进行侵犯,这不得不使我飞到巴黎来了。
现在人到了巴黎,又喝了这么多酒,头脑昏沉沉的,除了对他们的憎恨与厌恶之外,还是能感到,这其实也是他们手段的巧妙之处。
那个满屁股黄毛茸茸的家伙对月子的侵犯无疑是一种强暴,但昨天夜里那个男人与月子在床上的行为就不能一概而论了,这是包含着非常巧妙的东西的。
这是什么东西呢?具体倒是说不太清楚,但仔细领会一下,感情上虽说是不能十分接受,理智上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有些道理的。
首先,那些男人对月子的侵犯姿势都是很有讲究的,都是从下朝上慢慢地进攻的,尽量让月子感到快感,动作不急不躁,心平气和的,这样的老练强干,说老实话,我是自叹不如的。他们不是以自我为中心,而是一切以月子为主,让她快乐,让她激动,让她扭腰,让她呻吟。
这样下流、不堪入目的事情,让我看了却深受启发,对照出自己的不足与幼稚,特别是昨天夜里的调教,使我终于对他们的目的有了充分的认识。
这就是那些男人所有对月子的调教,动作都是十分规范一致的。男人总是张开腿与月子的双腿交叉结合着,这样男女四条腿组成个X字形,男人总是处于主动的地位,总是尽量地使女人感到舒适、刺激。
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起在什么书中看到的,说女人最性感的地方是在阴道的上壁。这书当然不是什么正规的医学书,是专门向男人介绍男女情爱的杂志。如果这话不错的话,那些男人对月子的行为,则是很有些道理的呢。
男人站着,或者侧卧着,徐徐地从下朝上插去,这目标正好是对着女人的那个上壁的。
这样想着,突然想起Z先生曾在电话里对我说他们干的事情是“工作”。
当场听了有些别扭,现在想想,这也许是不错的,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尽心尽力的工作了。他们不像我这样,将与女人的性爱看成是取乐的事情,而是仔细地研究女人的生理、心理特点,有的放矢,实在是一项有意义的工作。从这样的角度,再纵观他们的一贯行为,便能看到更加深层一些的东西了。
这就是他们在对月子进行调教时,从来都是戴着面具的,绝不向人展现庐山真面目。是他们干的事情太下流太卑劣,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面孔?我认为不是这么简单的。这就是Z先生说的他们是在“工作”,这些男人也好,接受调教的女人也好,都是不容许他们之间产生私人感情的。工作就是工作,为了完成工作,就必须避开个人的感情用事。所以他们的真面貌,还有年龄、姓名都是一律对外保密的。
再深一层考虑,他们好几个对月子轮流调教,这也不是他们有什么私心,他们是不想让一个男人与月子接触得太多而产生感情;对月子来说他们是不想月子只恋情于一个男人,以免她将来出了城堡便对其他男人不感兴趣。而且他们在与月子结合时,绝对地是只攻一点,胸脯、嘴巴都不接触,始终采取双腿交叉的X字形体位,使两人间不易产生情感的冲动。
另外,他们不管对月子采取怎样的激烈行为,不管激得月子怎样得神魂颠倒,他们自己始终是冷冷的十分镇静,绝不会在月子身子里留下一点的东西。这当然是怕月子怀孕,但这么长时间,这么剧烈地运动不止,他们竟能控制得住自己,与那些成人录像中没动几下便会黏糊糊地射得人家满脸满身的糟男人相比,他们是何等理性、何等坐怀不乱啊!
我与他们的优秀相比之下就显得那么幼稚渺小。这样一想,我不由有些坐立不安了,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白兰地醉意酩酊地钻入了床被里。
从第二天开始,我又连着三天从巴黎赶去红城堡看月子受调教。
从东京来巴黎时,我向医院请了一星期的假,现在还剩下三天了。来巴黎这几天,我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一个个男人侵犯已是心如止水。不,也许我已知道这“侵犯”两字是用错了,应该说是一个个男人在为月子服务,因为每天月子也确实显得很是愉快幸福的。
果然,月子已不是以前的月子了,主动求欢已经养成,也就是已经是个成熟正常的女性了。我现在对此不想否定,更不感到有什么难受,只是对月子变化之快之彻底感到有些惊讶和不安。
我认为现在的月子已经超出了我要求的范围。如果再在这红城堡里待下去,她将会沉溺于性爱的快乐之中而不能自拔,迷恋于温柔的桃源之乡而不肯回岸。
今后月子将变得怎样,或者说,月子要变到怎样的地步,他们才肯将她放回来?
就现在而言,我已对月子的变化感到忧虑可怕了,如果再不止住的话,可能月子便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我到巴黎才三天,已对此有了充分的预感,最后那一天,即第四天夜里看到的情景,我已对自己的预感更加确信无疑了。
那天我与Z先生联系了,说今晚是第四天也是最后一次去城堡,因为明天我又要离开巴黎回日本了。
Z先生听了我的话只是“是吗”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又对他说,我打电话是为了要一个月子平安无事的证明,这是我来巴黎前就想好的,要拿到一盘月子的录音,哪怕是“我现在很好,请你们放心”这么一句话也可以的。有了这录音,回东京去我便可以向月子父母交代,并以此来拖延时间了。
我的这个请求,Z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说今天晚上我去时就准备好交给我。
也许这电话的结果很令我满意,所以晚上我去城堡时的心情很放松,照例七时多从巴黎出发,到红城堡时十时不到一点儿。
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天平时我停车的沙石平地和周围的草坪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
哪里来的客人呀?平时总是冷冷清清的城堡,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我感到奇怪。这时哨所的小伙子快步走了过来,指着一棵树叶几乎落光了的榆树对我说,就停在那树下。
我按着指点停好车,乘机问道:“今夜有什么人来了吗?”可那小伙子只是耸耸肩,一声也不响。这也许是他忠于职守的缘故吧。我于是不再问,径直走过那已经放下的吊桥,过了半圆形的拱门,已经有一个着白礼服的姑娘等在那儿了。
她照例对我轻轻点点头,领我穿过两边挂毯的长长走廊,却不上螺旋楼梯,姑娘张开双臂挡着我,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说道:
“今天夜里这里举行特别宴会,如愿意的话我领您去参加。”
以往来城堡,除了那房间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所有的活动都受到监视,不许随便走动的,今天是怎么啦?我这么想着便问道:
“去参加宴会,真的吗?”
“是的,是Z先生关照。”
是Z先生的指示,大概不会有问题了,我怀着好奇心点了点头,姑娘又说道:
“但有一个条件,今晚是秘密宴会,你得换一身衣服,而且出了这城堡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我当然是不会也不想告诉什么人的,但说要换衣服,我又没有带来,这时姑娘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道:“衣服这里已准备好了。”说着便朝楼梯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怀着不安与好奇跟在她的后面,在两边亮着火油灯似的电灯的另一条走廊里走了几步,在第三盏灯的地方推开了一扇门。
进门只感到里面好宽畅,原来是一间大更衣室,正面的衣柜上已挂着好多衣服了,站在这柜子前的一位姑娘看了看我,便拿出一套衣服:“请把这穿上。”
带我来的姑娘对我说着,我打开那套衣服一看,原来是一件连着帽子的大斗篷,下身为了便于走动,两边开了长长的叉。
我感到太大,但姑娘却说这样正好,大一些便于活动,并要求我“脱下自己的衣服来”。
确实不错,穿着自己的西装再穿斗篷会感到太热的。于是脱掉衣服穿上那斗篷,果然很大,几乎将脚都罩住了呢。
“裤子呢?”姑娘问我,我感到脱掉裤子太不成体统,便说就穿着吧,于是姑娘也不反对,又递过一副面具来说道:“这个也请戴上。”
我一下子有些不乐意,这面具与那些狮子、羊等动物面具不同,只是一个简单的遮住脸孔只露两只眼睛小洞的东西。
“请吧……”
姑娘催促着,我只好戴上。然后对着左边墙上的镜子照了照,突然感到自己成了个浑身墨黑的魔鬼了。
“这下可以进去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那姑娘好像“一个条件”是她的口头禅。
“现在领您去的地方是个室内大阳台,进去后请不要随便走出阳台;如想出去,我或者别的人在门口,你可以对我们说。另外,还准备了些食品饮料,您可以自己取用。”
我这是第一次进入城堡那间屋子以外的地方,不由有些紧张和激动,但是现在身上披着大斗篷,脸上戴着面具,所以谁也看不到我的表情。
换好衣服的我又一次跟那姑娘回到走廊,穿过同样是三十米左右的走廊,上了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上铺着大红的地毯,两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幅古典雅致的肖像画。这里大概平时不太走人,所以灯很暗,那一幅幅肖像画就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又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扇大大的铁手柄的门。
姑娘手里有那门的钥匙,慢慢地开启了那门,用目光对我示意:请吧。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门,猛地飘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同时还有一阵沉郁的酒香和酸甜兮兮的香水味。
这里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活动呀?我的眼前浮动着很多的男男女女,可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他们具体在干什么。
我怔怔地正在发愣,那姑娘却指着左面石墙边台子上的葡萄酒瓶与杯子向我做了自己取食的说明,然后又叮咛了一句:“如想出去,请敲这扇门。”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将姑娘的声音淹没,我慌慌张张地点头表示知道。于是她便向我鞠了个日本式的躬,转身退了出去。
我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又一次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这下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现在的地方是一个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阳台,那些乱哄哄的声音都是从那阳台下面传来的。举目望去,下面有二三十,不,大概有将近四十个人,而且他们全都与我一样穿着大斗篷戴着面具。只有眼睛的边上由于受着水晶吊灯的关系,闪耀着红或绿的光芒。
这里到底是举行什么宴会呀?站在阳台上举目望去,下面那大厅的中央好像是个舞池,激昂的桑巴节奏中有十多对男女,晃荡着斗篷在跳舞。
这时我总算明白了,黑色斗篷的是男人,红色斗篷的是女人;眼睛边上闪着绿色光芒的是男人,红色光芒的是女人。
会场气氛很热烈,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调笑,有人坐在靠墙的沙发和椅子上在窃窃私语。
他们虽然都披着斗篷,戴着面具,但从他们的举止来看,好像都是些有身份的上流人物。当然他们的姓名是不得而知的,但肯定都是一些终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有闲阶级人士。
我又发现现在的室内阳台是L字形的,我正好在这L字的中间,是灯光的死角,所以下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这也许是Z先生专门为我安排的吧。
我不由又一次对Z先生的巧妙安排而感到佩服。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下面大厅时,激烈的桑巴音乐戛然而止,随即出现了一位身着晚礼服的男人,嘴里还不知道在嚷着什么,好像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顺着那男人叫喊的方向朝正面入口处望去,突然,红、蓝、黄三色流动的灯光从天花板上交错有致地射下来,马上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同时走出来一位摩登的女人。
令人吃惊的是那女子脸上也戴着面具,但身上却一丝不挂。另外还有一位随从的男子,上身一件白色衬衣,下身一条宽松的短裤,这一对男女看上去年纪还很轻。
他们到底准备干什么?我屏住呼吸看着,只听到大厅的右端传来了小号的乐曲声,随着这缓缓的旋律,那位女子便走到中央的舞池里矫健地翩翩起舞了。一边的那位男子也一下脱掉衬衣,赤裸胳膊上去抱着那女子一起跳了起来。
也许这房里洒了香水或焚了什么迷魂的香,空气显得凝重得很,氛围妖艳无比。当然那大厅里的男男女女也都为这氛围所陶醉,几乎都配成一对一对的,有的跟着那一对男女跳起了舞来,有的在沙发上抱成一团,有的靠在墙上热烈接吻。
看来宴会是够特殊的,是特意为男人女人举行的联欢晚会呢。
我不由为这些男女的大胆开放而瞠目结舌,又忍不住将身子伸出阳台去看。只见靠里面墙根处,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张沙发或者贵妃榻,榻上一红一黑两条斗篷正在翻江倒海地折腾得起劲。这时我才看清,这些男人女人的斗篷里几乎都是不穿衣服的,撩起斗篷便就赤身裸体,十分便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活动。
这么多男人女人聚集在一起搞淫乱活动,实在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
这难道就是西欧几百年来培养起来的上流社会的流行活动?我不由心中感到叹服,这时音乐的节奏更加缓慢了。
中央那对年轻的男女依然跳得很是投入,其他男女一对对地围着他们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一条条斗篷随着人体的运动,时时露出一条条雪白粉嫩的大腿和素腰,在彩色的灯光照耀下,实在使人耳热心跳。
我为整个大厅中热烈疯狂的气氛所感染,屏住了呼吸,双目如夜游症病人似的死死盯着大厅里的一举一动。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右边的墙角上。
我也不知道我的目光怎么会盯上那个角落的——是天花板上射下的流动灯光将我的目光引过去的,还是那墙壁边上站立着一个持矛的胄甲铁人反射的光亮吸引了我,或者说纯粹是我的第六感觉?
应该说都不是,是那胄甲铁人前贵妃榻上的一对抱得紧紧的男女,将我的目光牢牢地吸住的。那红色的斗篷里裹着的女人也许是月子吧?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想法,我也无法说出是什么道理。
可是,有了这一瞬间的想法,便不肯放弃这个念头了,死死地盯着那扑在男人怀抱里的女人,从斗篷中露出的双腿看,一点儿也没错,是月子。虽说灯光很昏暗,但那白得有些透明且十分柔嫩的,微微弯曲着的膝盖和那圆润的小腿肚,以及细细的跟腱和形态优美的小脚,这无疑是我看惯了的月子!而且她此时正在舔着那男人的脖子,那露在外面的红嘴唇,还有那有些夸张调皮的小鼻子,尖尖可爱的下巴以及线条柔美的颈项,这一切都说明,那女人百分之一百是月子了。
“可是,她会如此……”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时又见那女人的红嘴唇慢慢地翕动着,斗篷下伸出两条雪白的粉臂蛇似的绕住了那男的脖子,这似笑似嗔的嘴唇,那玉石似的手臂,再也不会是别人了。
“这么说,月子怎么会在这里的呢?”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好像是对我的嘲笑,天花板上的灯光又一次转到了月子的脸上,只见她娇喘吁吁地微张着嘴,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
“月子……”
可是阳台上怎么大叫,下面是听不见的,眼看着月子被那黑斗篷的男人抱住了,下半身露出了斗篷外。猛地,月子的下巴朝上翘了起来,身子一下子迎合了上去,双腿像肚子朝天的青蛙一样弯曲着在空中晃动。
我的眼睛再也不动了,死盯着月子的那双大腿。只见那男人的腰开始运动起来,月子雪白的双腿也合着男人的节奏抖动起来,我有些忍受不住了,目光开始朝别的地方游移开去。
可是到处都一样,男人与女人成双成对地扭在一起,随着缓慢的音乐节奏,蠕动着,抽泣着,颤抖着,喘吁着。整个大厅就像一个巨大的海洋一般,里面涌动着甘美的娇喘和爱欲的波涛。
是的,这里已成了极乐世界,就像那西洋的绘画一般,成了一座梦中的酒池肉林,爱的欲望在这里泛滥,情的火焰在这里横流。还有那月子,那么自由奔放地扑在陌生男人的怀里,尽情尽兴地品尝着爱欲的甜蜜。
此情此景,我怔住了,我省悟了,我叫嚷了起来:
“这家伙,Z先生……”
只有Z先生才能想出如此的花样来,是他有计划地安排这样的场面让我来看的!这么多的男人女人极尽淫乱之能事。而且将月子也卷进去,让她在众多的男人怀中翻滚、呻吟,让我独自一人在此欣赏观瞻,让我的心充分地受过了这淫火燃烧之后,再孤零零地回日本去。
“这卑劣的小人,魔鬼!”
我又一次叫喊着,紧握拳头冲向门口,在那铁把手上拼命地敲击。
“怎么啦?”
门外刚才的那位姑娘看我脸色惨白,不由得紧张地问道。我喘着粗气没头没脑地问她:
“这里要到几点结束?”
姑娘见问有些不知所措:
“半夜,也许明天早上……”
我听了她的回答,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回头看了看下面那贵妃榻上的月子和那男人。
两人依然抱在一起,只是那男人此时好像告一段落,上身抬了起来,于是底下仰面躺着的月子的胸脯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马上引来边上几位男女欢快的目光。他们这些人看人家就像是在观赏什么动物一般,当然他们自己也是十分大方的,随便你怎么看他们都无所谓的。这样的游戏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结束?
我想着,突然感到胸闷想吐,于是便对着那姑娘哀求道:
“请让我回去吧!”
这样不要脸面、不顾廉耻的场面,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天夜里,我从城堡出来后,便驾着车径直回了宾馆。
一路上,我不断地打开车窗迎着刺脸的寒风朝外面吐口水。
我是感到太肮脏了,整个身子都脏得不得了,连嘴里的口水都脏得难以咽下。那样的地方,卷入了那样一场淫乱的旋涡里,我心里真正是懊恼透顶,感到自己健全的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无限的污染。
我绝不会与那些家伙同流合污,自以为戴上一副面具,便可以不知廉耻地尽情搞淫乱活动,而且自己的行为又成为别人观赏的东西,别人的行为变成自己快乐的享受,这样不知羞耻的狗男狗女与畜生还有什么两样呢?
深夜的公路上,我的车以飞一样的速度,才两个小时便回到了巴黎,一心只想快些从那个魔鬼之地逃脱出来。然而,接下来我干的事情却实在使自己目瞪口呆了!我的汽车没有回宾馆而是直接去了圣但尼地区,在那里我出钱找了个妓女。以前去那里看到那些站在路上拉客的妓女,心里总是很厌恶,感到自己再不济事也不会去找她们那样的女人,可是这天夜里我跟着了魔似的再也不能免俗了。一路上我心里是在对城堡中的那些人感到厌恶、唾弃,但身子却不争气,两腿之间的那个东西,一直雄赳赳的不肯低头。
要平息一下这体内蹿起的火焰,看来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了。
本来去那种地方找一个妓女并去那脏兮兮的下等旅馆,心情便会变坏,甚至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可那天夜里却完全不同,自始至终我斗志昂扬,床上的一切工作都急不可耐。
结束时,那女人竟赞扬我是个“好男人”。这当然是她有意奉承我,但我听在耳里却感觉不坏。总算我与一个女人平等地结合了,这对我来说甚至有点儿自负起来。我心情舒畅地与那妓女告别,摸黑回宾馆,一路上自己也好像体验到了城堡中那些男女尝到的滋味,感到有些平静下来。可是我知道今晚我在城堡中受的刺激实在是太深了!
实际上我心里有数,刚才与妓女相拥时,我脑子里全是城堡中的镜头:在大厅里,在天花板上射下的柔和灯光中,男人与女人拥抱在一起的镜头;一个女人仰面躺在沙发上,男人趴在她身上,斗篷中伸出的两条雪白的腿在空中摇曳的镜头;在墙壁边,女人双手撑着椅子靠背,可爱的臀部从斗篷中露了出来,一个男人上去从背后将自己埋进去的镜头;在他们对面,男人瘫坐在沙发里,扒开裆里的那根葫芦,被一个女人抓在手里幸福地贴在脸颊上的镜头。
另外还有一个最刺激的镜头,便是在一张贵妃榻上,一男一女主动地撩开自己的斗篷,相互爱抚了一会儿,那男的便一下子扑到了女人的身体里,那女的就是月子,那男的小小的个子,身材微胖,他们两个嬉笑着好开心的镜头。
这些镜头似走马灯般地在我脑子里旋转,使得我的精神猛增,起劲地在妓女的身上耕耘。
我到底是在干着怎样的傻事呀!
我心里发誓与他们势不两立,可脑子里却无法摆脱他们的影子,最后竟忍耐不住去找妓女发泄,我不由得为自己的意志薄弱而感到失望。不过,尽管是妓女,但对我发热的脑子、发狂的身子还是十分有效的,发泄掉以后,我的身心都慢慢地冷静下来,对那些家伙的所作所为也开始理智地去看待了。
这样看来,人的欲望是不能过分压抑的。在禁欲主义时代,人们的自由被剥夺,被扼杀。表面上清欲寡念是一种道德的标榜,但实际上却是十分法西斯的残酷手段。二战前的日本实际上也有过这样的时期,其他的国家也一样,可以说强制推行禁欲主义的国家,本质上都是法西斯主义的国家。
情爱,或者说性爱,本来是人类最根本、最自然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去追求,这实在是真正的民主主义者。
受着城堡的刺激,我的脑子里产生了这些奇妙的想法,再以此去对照一下城堡中大厅里的人们,便似乎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敢那么堂堂正正地追求性爱。
本来,男女情爱是应该避人耳目、私下进行的事情,我是这样,所有的日本人都是这样受的教育。
当然,在日本,也许会有男女混交的淫乱活动,但那一定是那些人喝醉了,吃了什么药物神志迷糊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正常的男女之间是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这是精神有毛病的人所为,在正常人之间是不可思议的。
可是城堡里的人,都是十分正常的人,举止看去也应该是有身份地位的,可他们竟会如此行为,我实在是感到太意外,太吃惊了!如果在日本,即使举行那样的活动,与会者也一定是羞羞答答、半推半就的,可在城堡里,我却没见到一个这样的人,他们全部都全神贯注地享受情爱,完全不顾忌别人怎样看待自己。不仅如此,别人看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一种光荣呢。那样的道德观念是怎样产生的呢?
我不由想到一部美国电影,一对白人夫妇在黑人奴隶面前,堂堂正正地进行着房事。当时还是种族歧视的年代,所以他们也不感到羞愧和别扭。美国如此,比其历史悠久的欧洲也许更应该如此了,他们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物,也许血液中就有着这种不以为耻、不感到别扭的因子吧?“可是,尽管如此……”我脑子尽量冷静地思考着,但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即使戴着面具,可在那么多人面前,自己的葫芦能鼓起来吗?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有信心使一个女人快乐吗?
老实说我是没有这样的信心的,也许受着周围气氛的影响自己一时可能兴奋起来,可真要拿出东西来的时候,我一定会临阵脱枪头的。
这时我不由又想到以前读过的一本欧洲的来。中描写一个老修道僧,将自己已经无力昂起的阴茎硬让一位美丽的少女用手揉搓,并且嘴里还不住地夸耀自己的东西——“这么小,这么无动于衷”,以此来达到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这么小,这么无动于衷,在欧洲也许并不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吧?
假如在日本我也这样对人叫道:“现在我阳痿,但总会有逞能的时候的”,这行得通吗?
可是,我扪心自问,到底是没有这个勇气的。在日本,不管与谁,即使是夫妻之间,性爱绝对是私密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日本文化。
想到这里,我发觉我对性的感受和认识,其实是非常典型的日本式的。就像人们常说的“神秘是金”那样,只有在偷偷摸摸的阴暗之处我才能发挥出一个男人的作用来。
像我这样的男人,与那些城堡中不知廉耻的家伙绝对是格格不入的。所以说,我与女人发生关系的行为,在精神上、肉体上与那些家伙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戒律”这个词来了。
以前在英国留学时我就感觉到,对欧洲人是有必要使用“戒律”这个词的,因为再怎么过分严厉的戒律也无法压抑这些欧洲人的欲望的。
本来基督教就是以慈爱、禁欲、自制的面目创始的。奥古斯丁断言,“性是对高尚精神的最大威胁”。到了中世纪,基督教会更是将性行为单纯地认作是人类繁殖的需要,而完全否定其乐趣性。这也是他们深深地知道,欧洲人的性欲是非常炽烈的,如不加以限制,那是一定会祸害无穷的。
这戒律到了近代,十七、十八世纪也还是提倡的,所以法国形成了晚婚的习俗,但另一方面强奸、娼妓泛滥也成了一大社会问题。当然在那样的习俗制度下,没有钱的穷人只好以自慰来解决问题,可这也要被教会强制地要求反省、忏悔。当时的有识之士也大都视自慰是一种罪恶,相信其是会给人的身心带来巨大伤害的罪魁祸首。
现在我知道这完全是瞎说的东西,可当时他们如不采用这样的方法,是实在无法遏制人们狂风巨浪似的性欲泛滥的。可是,戒律毕竟是戒不住的,越是压制欲望越是强烈,看看当时的社会,犯戒的事情频频发生,加之于罪却还是屡教不改。特别是法国的教会极端的形式主义,偷盗、诈骗、奸淫等行为,只要在上帝面前忏悔便能得到原谅,于是这戒律便形同虚设,那些屡犯屡改、屡改屡犯的人便屡见不鲜了。
不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日本民族从古以来对性的热情和欲望与欧洲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江户时代有所谓的白相人,但也只是将女性作为一种出风头的装饰品,无论是在性欲上还是在体力上都不是欧洲人的对手。
这也许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差别吧。不过,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曾将西欧的所谓文明,包括他们对性的戒律都囫囵吞枣地吸收过来了。这是因为当时认为西欧的东西全部是文明的,现在想想,这段历史实在是愚不可及的啊。
由此而产生的结果,便是本来对性并不具有强烈欲望的民族,却引进了异国的戒律,再经过学校教育进行美化,这样一来,关于性的表面的东西开始成了道德,而本来的日本民族传统的东西却慢慢地丢失了。
现在看来,近代文明将西欧的那些戒律彻底地冲垮了,那些城堡中的人们,那些光天化日之下的男欢女爱也许就是性的本来面目,而日本人含蓄的、羞耻的见不得人的那种思想,倒反而是因错误地引进了西欧的戒律而造成的后遗症。本来嘛,闪耀着生命光辉的性爱,怎么会是见不得人的呢!
我回到宾馆,冲了个澡,钻进被窝这么思索着,再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时了。
明天,不,应该说是今天下午要乘飞机回东京,上午十一时前必须从宾馆出发,因处理东西什么的需要时间,看来得抓紧时间休息了。
卢瓦尔与红城堡一个来回,又去找了个妓女,身体应该是很疲倦了,但脑子却格外兴奋。于是我只好尽量强迫着自己慢慢地进入梦乡。
我醒来已是早上八时。开始整理行李时,想起昨夜离开城堡时那位姑娘给我的一盘录音磁带。
这是我昨天去城堡前给Z先生打电话时向他索要的。内容昨夜已在回宾馆的途中听过了,“爸爸,妈妈,我很好,不用担心”,就这么一句话是月子说的。不过我听在耳里,却感慨万千,百感交集,不由连着反复听了好几次。
当然,录音是一成不变的,但我听着听着却不由想到,他们为这录音是怎样向月子说明的?月子自己在录音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这都是无可解答的问题,不过Z先生按我的要求录了这盘磁带,心里还是感谢他的。
当然,Z先生昨夜举办的宴会,实在是令人看到了他们丑恶的面貌。他们是那样一群淫乱不堪的白相人,但另一方面他们又确实诚实守信,如允许我去城堡观看月子受调教的情景,给我用电子邮件传送录像等。
看来他们真是一群怪物,是一群与社会格格不入,但又吻合得丝丝入扣的怪人。
这盘录音当然是我这次巴黎之行的最大收获,有了录音,担心焦虑、血压升高的岳父岳母也许可以安心不少吧。
我将录音小心地装入纸袋里,放入随身带的行李袋最下面。然后开始整理行李箱。
这次来了一个星期,因为是一个男人的单独旅行,所以东西不很多。
大概用了一个小时,便将行李整理完毕,再检查了一下房里有什么遗忘的东西,然后突然想到要给Z先生打个电话。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就月子录音之事对他表示一下感谢,同时再确认一下我回东京后是否能继续给我传送录像。
可是这么早Z先生起床了吗?
昨夜的宴会Z先生肯定是参加的,我虽没看到他,但玩到早上的他,现在也许睡得正香呢。
抱着试试看的思想,拨通了电话,不料稍微比平时铃多响了几下,Z先生却接电话了。
“您早。”
我慌忙问候了一声,便对他提供的月子录音表示感谢。他听了这话便问道:“这样可以吗?”我回答:“完全可以了。”接着他也是当然的问话:“昨夜的宴会感觉怎样?”
这应该是当然的,但我还是感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又一次回想起昨夜城堡中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这种事第一次,非常……了不起。”我一边想着称赞的形容词,一边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回答。“谢谢。”Z先生听后道了声谢,突然话锋一转询问道,“以后那样的宴会,您希望参加吗?”
不知该怎样回答。我去参加那样的宴会,想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还有如果碰上月子怎么办?
我怔怔地一下子没有了声音,Z先生也许是察觉了我的心思,便又换了个话题:
“今天您要回去了?”
“是的,假期已经没有了……”
“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看来短时期内是不会来的。”
“那么圣诞节吧?”
Z先生这么说着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便追问道:“圣诞节?”
于是Z先生那发音标准漂亮的法语又接着说:
“来得及的话,我们将月子作为圣诞节的礼物送还您。”
“真的?”
“当然,只要您愿意的话。”
算来到圣诞节还有一个半月,到时Z先生要求的调教期或许也够日子了。
“这样的话太感谢您了,不过我在日本期间,录像请务必别忘了寄呀。”
“这当然,我们是不会违约的,所以,请您也务必遵守我们的契约。”
“好的。”
我点点头,马上有一种完成了一件大事情的充实感,又一次连着说了两遍“谢谢关照”,然后轻松地将电话挂上。
中午前,我结了账朝机场出发,心情倒也不坏。当然也没什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只是心头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这理由大概就是刚才的电话,Z先生答应在圣诞节前让月子回家。
月子终于要回来了。在巴黎欢度圣诞节的彩灯光辉中,月子将回到我的身边。Z先生是说“作为圣诞节的礼物”这样的话的,这确实是最美好的礼物啊。
我眺望着车窗外巴黎广袤的晚秋景色,想象着这里将马上会挂上许多彩灯。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将会沉浸在灯的海洋里,我与月子将会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在这海洋中徜徉。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已经荡漾起了那首庆贺圣诞的歌曲了,在嘈杂的巴黎街道,那歌声似乎正在此起彼伏地回响着。
Z先生不愧为干大事的人。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脑子里这样假想着与月子的重逢,笼罩在一种幸福的氛围之中。
可是到了机场办完登机手续,与一大帮日本旅客一起等着上飞机时,心情又开始渐渐地回到现实之中来了。
Z先生说圣诞节让月子回来,这只不过是一个约定。从时间来说比最初定下的日子要早半个月左右,这样的时间里是否能完成对月子的调教?如果不行,那么圣诞节到了也还是不能让月子离开城堡的。所以说,现在仅仅是个口头的许诺,能不能实现还不能确定,所以对Z先生他们的感谢也还为时太早。
我从腰包里拿出笔记本查了一下,12月圣诞节前后的日程,发觉没什么预定。一般的公司机关都是12月23日放假,所以22日工作都告一个段落了。到28日的正式上班,有五天的时间,这时很多人都会去海外度假旅游。
总之,这期间至少有四到五天的时间,先向医务局长说好,不要临时派我值班什么的。我这样盘算着,眼前突然便浮现出医务局长为难的表情:“又要休假啦!”如果这样,我将怎样回答呢?如果他说不行,我可是不能不行的呀!我这么胡思乱想着,便在笔记本的12月23至27日的空白里填上了“去巴黎”的字样。
接着我又去机场免税店买了些送给医院里同事的礼品,便登机了。我的座位是商务舱,靠窗的位子坐着一位五十来岁好像是来巴黎出差的男子。见我过去,他又朝我看了看,不知在他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是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城堡里去托给一群流氓恶党的傻瓜吧。当然他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我这样自作多情地想着,在那位男人的身边靠走道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已经是11月初了,观光旅游的旺季已经过去,但机舱里还是人满为患。起飞不一会儿,开始供应午餐,我先要了葡萄酒,吃饭时又要求加了几次酒,所以到吃完饭时,已经有些醉意朦胧了。
看来是昨夜玩得太厉害了,所以现在身体感到倦怠,喝一点酒便马上涌上心头来。
不一会儿,空中小姐将餐具收去,又端上来蛋糕和水果,接着又问要什么饮料。我稍微想了一下,要了白兰地。葡萄酒后又喝了不少别的酒,现在再要白兰地,可能会醉得更快,但想到又没什么事情,喝醉了睡觉正好。
我边上的那位男子用完餐后要了咖啡,打开座位上的电视机,正在看电视。我顺便瞅了一眼,发现是在放映什么中世纪的西欧故事片。也是在城堡里,一个穿着胸前镶着花边的古代服装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烛台,另外一位贵妇人站在墙边,嘴里在嚷着什么。我不由联想起红城堡来,虽然马上明白这不是红城堡,但这念头一旦产生,思绪就再也无法掐断了。
今天夜里,红城堡中还会不会举行像昨夜那样的宴会?也许是不会了,但昨夜看到的月子在贵妃榻上与一个男人缠绵的情景却已在我脑子里定格了。自从离开城堡后,我一直都在担心,月子在那个身材微胖的男人之后,又会与什么男人继续呢?那些周围的男男女女又是怎样看待月子的呢?其他的男人会不会对月子有好感而将她抱在怀里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使我有些心烦意乱,但同时又感到,在想到有关月子的事情时,自己总喜欢使用侵犯呀、强暴呀的词语,这其实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我的心境。那么这些词语使用得是否恰当呢?平心而论倒也不见得。
譬如说昨天夜里的宴会,月子手脚完全自由,如不愿意完全可以逃避,至少可以挣扎一下叫喊一下的吧。实际上,昨夜那大厅里也有几个女人对男人的邀请无动于衷、置之不理的,并不是每个人必须参加那淫乱活动的。手里端着酒杯,边喝边观赏着,自己并不参加者也是为数不少的。
可见月子是不想逃避,起码在外人看来,她对那男人的行为并不感到讨厌。
如果为此去向Z先生抗议,那么也许他马上会反驳道,这就是他们对月子调教的成果。
可是一个女人难道真的就这么简单从精神到肉体一下子就被调教好吗?即使是十分专业的男人,要将一个对性十分冷淡、毫无兴趣的女人调教成一个热情奔放的正常女人,这事实上可能吗?
我可以明确地说:“不!”但是看了月子的情况,又不得不说:“能!”而且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么,这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呢?与一位素不相识的男人待在一起,受他的调教,受他的挑逗,难道身心真能达到快慰吗?
老实说,我认为是不可能的,也许我太古典,太保守,但我坚信女人是要男人真心诚意地去爱才会得到快慰的。首先要男人真诚的爱情,没有这种精神上的信赖感,女人是不会感到幸福的。实际上许多有关性爱的书籍中也是这样写着的。
但是月子怎么啦?按她的例子来看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了。书中有这么多叙述的道理,强调女人需要精神方面的东西,如果以月子的例子来看,这完全应该推翻了,女人只要给她刺激就能感到幸福了。那么,迄今为止那些书上的理论便都要重新写过了。
我想到这里,又要了一杯白兰地和一盘干酪。刚才只想喝着酒快些睡着算了,可现在喝着想着,脑子却越来越兴奋了。
老实说,看了月子的一系列表现,我发觉了一个不争的事实,这就是女人的快慰并不需要男女爱情这样的精神因素的,这个发现使我很是狼狈和尴尬。但反过来想想男人,不也是一样吗?
就拿我自己来说,用手揉搓几下,不是也会喷出东西而达到快慰的目的吗?又例如男人去风流场所,让素不相识的女人进行色情按摩,不是也能达到同样目的吗?
如此看来,纯粹物质性的刺激能使男人达到快慰的目的,那么女人也应该一样的,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这也许便是男人的一厢情愿,认为女人是不同的,或者说希望女人是不同的。这实在是男人自私心理的一种表现。
再想想女人的自慰方法,不也是用什么工具的吗?当然工具有各种各样,有的用手指,有的用床单什么的布料,有的用商店里买来的阳具,但使用这些东西都能促其得到快感,这一点应该是共同的呀。
也许会有人怀疑:由这样的方法得到的快感是否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快慰呢?
这就要从医学、生物学的角度先来分析一下男人女人的生殖器官有什么相异之处了。但是现代科学发现,男女的器官除了形状不同外,在作用与感觉上都几乎没什么两样,那么就可以断定,男人能感受到的东西女人也一样。由此可见,纯物质性的刺激能给人带来快慰,这一点男女是相同的,是十分自然的现象。
不过严格说来,即从进化学的角度来看,两者还是有些差别的:首先女人的性器与男人相比已是相当退化了,达到快感的高潮时,表现也不在射精的形式。其表现的过程要比男人缓慢,或者说烦琐许多。而且女人的性器十分复杂,表面的抚弄并不是主要的手段,真正要达到高潮一定要深入到里面的刺激。
现实生活中,男人的东西插入女人的身体里面,即使没有精神上的因素,女人那里面是否能感受得到刺激呢?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换句话说,使用男人以外的无生命的工具,这种完全没有感情的东西,女人是否能达到高潮呢?要弄明白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起一句话来:“男人追求的是性爱,女人追求的是情爱。”这是一本什么书里的话,也许是日本作家写的吧,我认为这话是十分准确地道明了男女之别的关键所在的。
确实不错,遇上漂亮美丽的女人,男人尽管装腔作势的,但骨子里盼望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怎样将那女人搞到手。与此相反,女人遇上一个男人,她则要求男人对她甜言蜜语,请她去餐厅用餐,送她高级的礼品,很少有女人碰到男人马上就与其同枕共眠的。这样的不同,就说明男人追求的是物质,女人追求的则是精神性的东西了。
再进一步考虑,男人没有爱情照样能与女人发生关系,可女人(除了特殊的女人如妓女之类的)却不同,没有爱情的基础,一般说来是不会随便与人发生关系的。这个事实如果承认了,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女人以身相许的是她的爱。”那么男人真正的爱是什么呢?是与女人发生关系吗?回答是不对,能否长时期地与女人保持关系,这才是男人真正的爱。
当然,人有千差万别,情况也不可能千篇一律,但大致上是不会错的。这当然是我个人的经验或者说意见,但也是我一位对男女关系颇有研究的专家朋友的意见。
那么,“女人以身相许的是她的爱”,如此说来月子则应该是对我有着爱的。这爱到底有多深且不去说它,与我结婚以身相许这应该是一种爱的表示了。但不幸的是,这爱只有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这实在令我无法明白。
月子为什么离开我了呢?这理由我不明白,当然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本来并不一定要有十分具体的理由的。关于这一点,我的那位专家朋友的书中也是这么写的,我心里也理解,但还是不明白;只有一点是明明白白的,这就是月子与我是渐行渐远。
现在回想起来,心情还是十分沉重,我与月子的关系只保持了一年,而且大多数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在发生关系时,月子有时也会呻吟,也会激动,但却完全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的东西。总给人一种痛苦万分、讨厌嫌恶的感觉,每当此时,我心里便会产生一种无名的焦虑,动作就会更加粗暴,更加不近情理,更加地只顾自己,更加地仅仅为了发泄一下而已。
我不考虑月子的感受而只顾自己的结果,便使月子渐渐地产生厌烦、冷淡的情绪来。当然这只是我的所想,到底月子为什么在性方面讨厌我也说不出确切的理由来。换一句话说,月子对我产生厌烦,发展到从精神到肉体都不愿触碰我,这都是由于我的原因造成的。
问题难道就这么简单吗?月子仅仅是因为对我的不快而产生对性的厌烦吗?这样的疑问从最近月子的一系列行为中渐渐地更加强烈了,同时对女人我则越来越看不懂了。
可以说就月子的例子来看,她是不爱任何人的,我当然没直接问过她,但看她受调教的过程,便明白她与任何男人都可以发生关系。当然实际上在那城堡里,每天接受着不同男人的调教,要对哪一位男人固定地倾注自己的爱情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月子在与所有的男人发生关系时,看得出都是感到了快慰的,这不只是她的矫情做作,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快慰。这样看来,就可以认为女人没有爱,她的身体也能感到快慰,不用什么精神性的东西,只要给予她一定的物质性的刺激,同样能激起她的热情来。
我想到此,不由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白兰地,嘴里情不自禁地嘟哝起来。
看来那书里写的“女人没有爱情是不会产生激情”的说法是错误的,应该改成“女人没有爱情照样会产生激情”才是。
这也许是我的一大发明也未可知呢,起码这一发现使像我这样对书上的东西囫囵吞枣、全盘接受的男人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当然物质性的刺激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和气氛的,这也是书里说的。“男人用眼睛感受性,女人用耳朵感受性。”这也许是不错的,城堡里的那些家伙不是一边用手抚弄,一边在月子耳边甜言蜜语的吗?而且还配有悦耳的音乐,以此来制造优雅的氛围,从而使得月子产生快慰。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这种情况有一个条件,便是女人绝对不能是处女。只要不是处女,不管其对性是否冷淡或者厌烦,这样的方法都是能够奏效的。
“这么说来……”我于是有些恍然大悟,“女人的身体也许就是这么回事。”
我的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条明亮的地平线,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女人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呀……”
坐在一旁正在看电视的男人眼睛马上朝我这一边扫了一下,看他闭目无声,以为他睡着了,原来还醒着呢。
我一下子难为情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又向空中小姐要来了杯白兰地,这下不敢出声了,心里默默地念叨:
“女人也是个贪欲的东西呀……”
这里我使用贪欲这个词不知妥当不妥当,但女人也好色这一层意思便是我想表达的。本来只认为男人都好色,现在才知道女人也一样,只要情况许可,她们也是十分积极愿意接受男人的。只是长期以来,宗教、道德将女人束缚得紧紧的;到了现代,妇女解放,挣脱了这些束缚,女人的奔放和好色就大大地出乎男人的意料,可以说是达到了“贪欲”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感到轻松无比,白兰地喝得更加有滋有味了。这已是第三杯了,感到有了些醉意,但却是十分舒适的醉意。我拿起叉子叉住一块干酪放入嘴里,一股熟悉的奶香味便一下子在口腔内散发开来,脑子里的思绪又像开无轨电车似的奔腾起来。
但是,没有爱情的关系对女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瞬的吧?这一瞬间她们的脑海里会想些什么呢?譬如男人自慰时脑子里会想象他喜欢的明星或者色情的场面,女人也一样吧,会想象着她们偎在自己喜爱的男人怀里吗?以前有一种说法叫“自慰宠物”,这是说男人在进行自慰时,脑子里便会想象自己最喜爱的女人来,这对女人也一样适用吧?至少有了这样的想象,便更会增加欢快的感觉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放下手里的酒杯琢磨起来:“月子想象的男人是谁呢……”
心里想最好是我,但却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如果是别人,又想不出具体的人来。月子也许确实是不爱我,但也没有她爱的男人呀。应该说月子是不爱所有的男人的,爱的只是她自己,所以对男人、对性才会如此冷淡厌烦的。
“如此说来……”
我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在六本木的一家酒吧听到的事情来了。那天我与大我三届的校友安达医生一起去的那酒吧,他对女人的事喜欢刨根问底,那天与那些酒吧的小姐谈到兴奋处,他便问起了女人的自慰问题来。
于是小姐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我从来不干那种事”啦,“干了那样的事情,平静下来心里会很空虚的”啦,大都是抱否定态度,只有一位小姐说“并不讨厌的”。于是,安达又追问道:“你在那瞬间脑子里想什么男人吗?”
“这个嘛”,小姐仰面想了想答道,“好像并不想自己喜欢的男人”。那么想谁呢?安达刨根问底的兴趣上来了。“要说想,好像总是些流氓暴徒之类的男人,想象着被他强行……”小姐的话不想却引来其他小姐的点头认同,于是我与安达不由得不可思议起来了。
为什么呢?我在表示惊叹的“哎……”的同时,又问那小姐,得到的回答是遭受强暴,刺激强烈,印象鲜明!
月子有过这样的想象吗?不!看城堡中那些男人对月子的调教,便可明白月子受到的正是名副其实的强暴,所以她不会也不用想象的,因为事实本来就是如此的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再也不敢想下去了,于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白兰地,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将座位的靠背尽量地朝后放下,仰面躺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