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年的新年（1/1）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年三十的清晨，中山沙朗镇的汽车站依然很多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们，我把背包背在胸前，双手紧紧的护着，在人群里挤到了售票窗口。

“有到博罗长宁的车票吗？”我急切地问

售票的胖大姐不耐烦地应了句：“没有，只有到博罗的，路过长宁叫司机给你下车，要不要？”

“多少钱？”

“45元，全票价。”

“我在长宁镇下车，也要这个价吗？”

“对，要不要，不要别在这挡着后面的人。”

我想了想，问：“路过福田镇吗？”

“路过，到福田25元，要不要？”

我在沉思：现在还早，我在福田下车走回去，只要走快点也能赶得上吃团圆饭，而且还可以省下20元给爸妈。正当此时售票胖大姐催到：“要不要啊？别挡住后面的人买票。”

“要，要一张到福田的票。”

胖大姐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我，从一叠票中撕下一张递出来说：“给你票，25元。”

我一只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一个胶袋，从胶袋里拿出一叠零钱来，认真数好递给售票大姐，并拿上票问到：“几点发车呢？”

胖大姐看都不看边点钱边说：“最快的早上十点发车，出去往右转的停车场找找，车上有牌子写上：中山沙朗至惠州博罗的，就在那边上等。好了，下一位，下一位”

我手握紧车票，护着背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往售票大厅侧边的墙上看，那里挂着一个大钟，现在才八点半左右，只好到停车场上的休息室里等等咯。

我来到停车场上，在一排破烂的中巴车前找到写有：中山沙朗至惠州博罗牌子的车，并在该车前面一排排破旧的长木椅上坐下。我双手像护着宝贝一样护着胸前的背包，双眼在看着前面即将车我回家的中巴车，眼前不时经过各形各样的人，有成成群结队的，也有像他一样形单只影的，都是心急赶着回家过年或是从外地赶回来过年刚下车出站的人。他们脸上都写满了匆忙和喜悦。

是的，过年都讲究一个团圆，想到很快就能看到爷爷奶奶，看到父母和弟弟妹妹，我心里兴奋得难以言表。我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了，我拍了拍胸前的背包，在想这个节前加班真值，多做了5天活，多挣了500元。加上工资一起一共有2000多元了，回去交给妈妈，她一定很高兴。嗯，还可以给自己和弟弟妹妹买新衣服和新鞋子，想到鞋子，我看了看自己的脚，那还是我出来工作时找有钱的同学借来的一双皮鞋子，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皮鞋，我特别爱惜，依然还是那么的光亮。所以我想自己就不用买鞋子了，但一定要买回一双好看的还给同学。

我一直在想着回去了与家人和同学团聚的情景，时不时看看眼前的中巴车，他巴不得马上就可以上车出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叔嘴里叼着烟走中巴车门前，他蹲下身伸手在车底下动了动，中巴车门开了，他走了上去坐在驾驶室上。同我一样在长椅子上等的好几个人冲上去准备上车，我也跟了上去，好先占个好的坐位。司机大叔大声说道：“别挤，一个一个上，在总站上车的都有位坐的。”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让让，都让让。我是验票员，我先上。”人群立即分开两边让她先上车，只见是一位穿着白色衬衣又高又瘦的大姐，她胸前挂着胸牌，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径直上了车，在靠近车门的坐位上站着。我和心急回家的人群有序地上了车，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上车的人群一个个都上了车在座位上坐好了。

验票大姐这时向车内大喊：“都坐好，拿出票来。”只见她熟练地从车头一个一个人的票拿过去撕开一个角，再把另一半给回乘客。走到我这里，我把票递给她顺便说了句：“麻烦到了福田时喊一下，我要下车。”

大姐回应到：“到站了喊的，你别睡着了，坐过了我可不管，那时还得补票钱。”

不一会儿功夫，大姐就验完了票，她走到前头，身体向门外大喊到：“到博罗的还有没有没上车的，要开车了。”她这一喊，还真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提前大包小包的快步飞奔过来，只见跑在前面的老汉边跑边喊：“等等，我们回博罗。”

司机大叔打趣地说到：“慢慢来，等上你们才开车的，我负责送你们回家过年，不急不急。”

老汉到了门口停下来，转头催身后的老伴：“老太婆，快点咯，就你事多，拉泡尿还拉那么久。”只见老大娘气喘吁吁来到车门前，老汉让她先上了车，自己接着也上来了，在门口处，老汉把手中的两张票递给验票大姐，只见她撕了票交给老汉顺带说：“找位置坐好，要开车了。”

老汉两夫妻都找好座位坐好了，验票大姐转身体打开本子，伸长脖子用手指点了一下人数，然后用挂在车窗上的笔在本子上勾画着什么。她合上本子放在自己屁股底下对司机大叔说：“人齐了，可以走了。”

司机大叔启动车子发动机，整个中巴车都在发抖，他大声说道：“都坐好了，出发咯。”随着车子的启动出了车站，君锋看着车外后着后面倒退的一切，面没有任何表情，而心早就跟着车子飞到了那个他离开了有半年多的家了。

车子摇摇愰愰地走着，车内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聊家常，有的在吃东西，司机大叔也时不时跟验票大姐聊上几句。我注视着车窗外，在欣赏着那瞬间消逝的风景，心里希望车能开快点，但这对于这台破烂的中巴车来说似乎要求有点高了。

车子跑得慢就算了，还要每到一个小站就要停上好几分钟。因为都有个别乘客下车，也有一批人要上车。没多久车厢内就人满为患了，座位早就坐满了，就连中间的过道都站满了人。一路上只听到验票大姐时不时向车厢内大喊：“都别挤，都扶好站好。注意自己身上的财物啊。”每每听到这里，我都会有意识的抱紧一下胸前的背包。

转眼已经到了下午点左右了，车子也开了三个多小时了。这时只见司机大叔开入路边的一个大饭店前，息了火，停了车。只听他高声喊道“：都下车啦，下车活动一下手脚，该吃饭的吃饭，该上厕所的都去上厕啦。车子要加水，等十多分钟才走。”

乘客再不情愿也像被赶的鸭子一样下了车，大饭店门前的空地上停了好几辆从不同地方出发的中巴和大巴车，饭店门前也站满了从那些车上被赶下来休息的乘客。

只见饭店的一位中年工作人员堆笑向司机大叔和验票大姐走过来，只见他给司机大叔递去一根烟并笑着说：“辛苦啦！里面包房里请。”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安排完司机大叔和验票大姐后，只见他对我们刚刚下车的乘客吆喝到：“吃饭请到里面，应有尽有，便宜又美味。”但是理会他的乘客极少，但他还是一脸堆着笑不停地吆喝着。

我和乘车的足足在车子旁边站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司机大叔叼着一根牙签缓缓地从饭店里出来，后面紧跟着验票大姐。终于，我们乘坐的车子再次出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了。车厢内的乘客都开始噪动起来了，都在说车太慢，中途停太久了，赶不到吃年夜饭了。但是也只能是小声地自言自语，不敢大声说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车子又停下来了，只听验票大姐大声喊：“福田镇站到了，要下车的下车了，那位亮仔，下车了”。她边喊边望向我。我快速站起来，护着背包从人群里挤下了车。

我下了车，只见车子慢慢地继续启动往前开走了。我认了一下方向，向家的方向快步地奔走。我走得很急，因为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路上没有路灯，我只能靠过往车辆的车灯和路边住户开着的灯光下快速前进。我知道，从福田镇到我家有点远，小时候骑自行车来福田玩要骑上1小时左右，现在我图步要用的时间更久了。

我巴不得自已有四条腿，这样我就可以走得更快了，爸妈和爷爷奶奶肯定在心急地等着我，担心着我了，想到这里我跑了起来，跑累了就走，走了一会又跑。就是这样我还是走了很久很久，想到我家人都在家里等着我的回来，我就完全忘记了疲累。终于我到了村口，我已经累得只能慢慢走了。

走到家门前，灯火明亮，大门开着，却没有一个人在门前等候，我踏进大厅，大厅没有一个人，只听到从侧厅里传来父亲的笑声，我快步走过去，原来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看春节晚会。

我喘着气叫了爸妈和爷爷奶奶，妈妈见了我站起身体来帮我拿好背包，爸爸却说：“怎么这么晚回来？”

还没等我回答，爷爷发话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妈把我的背包放在椅子上，对我说：“给你留了饭菜在厨房，自己去热了来吃吧。”

我应了声就往厨房里走去，我到厨房，看见一桌子的菜，都冰冷的，我看见灶上的煲还有汤，不过也凉了，我在想：我把汤热了来拌饭菜吃吧，这样省事。

我蹲下来用稻草点上火，然后架上柴来热汤。但是火总是灭掉，我一次又一次地点火，用力吹，终于火燃起来了。也许是我太累了，蹲坐在火炉前一动不动，身后时不时传来家里人因看春晚发出的笑声和议论声。那一刻，我感觉我是这个家多余的外人，想到这里，我眼里的泪水在打转，但是我强忍着，因为大过年的，我不能哭，更不能让家里人看见。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阿锋，怎么坐在地上呀？是不是好累？”

我连忙站起来说：“嗯，有一点，我跑着回来的。”

“家又不会丢的，你那里要跑呀。你休息一下，我来帮你热饭菜，告诉你，我偷偷给你留了个大鸡腿。”奶奶从另外一个小锅里取出一个大碗来，里面放着一个大鸡腿，奶奶举起大碗笑着伸向我，像极了个小孩一样。

我心里很高兴，但嘴里还是说：“这留给弟弟妹妹吃吧。”

“他们都说留给哥哥吃，你在外面工作肯定很辛苦了。”就在此时，妈妈拿着一套新衣服进来说：“阿锋，我和你奶奶帮你热饭菜，你先洗澡吧，大锅的水还热呢，洗了澡试一下你爸给你买的新衣服，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好”

我高兴的接过新衣服跑到冲凉房挂了起来，提着桶出来，看见妈妈和奶奶在忙着帮我热饭菜，我打开大锅的锅盖，里面是桔子皮和石菖蒲煮的水，还是那种不变的味道。这一刻，借着锅里直冒上来的水晶气，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