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难铸（1/1）

次日，林澜早早起了床，换上一身浅红色的粗布麻衣，将乌黑的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又换上自己最舒服的布鞋，赶在叶子墨起床前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林澜盘腿坐在叶子墨屋前的青石凳上，装模作样闭眼冥想，其实正竖着耳朵听师兄屋里的动静，心想他怎么还没起床，往日师兄最爱起早，常常天刚亮就起来了的。

其实叶子墨早就醒了，只是一睁眼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本打算过几天再出发去春晓村的，可是又不忍心让林澜失望，所以一直在犹豫。

“师兄，你起了没啊？”到底还是小孩子，林澜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下，虽然她也知道这样有点没礼貌。

叶子墨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今天就出发吧，就算遇到危险，以他的本事，应该也完全能护林澜周全。

这也不是叶子墨吹牛，放眼整个清风平原，除非胡呦呦和她老弟联手，其他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怕只怕遇到烽火国的高手，不过他叶子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与人结下恩怨，不存在有人找他麻烦，人家高手也更不会跟林澜一个小孩过不去。

“我刚起来，在收拾行囊。”叶子墨迅速打包好随身物品，刻意多带了一些银两，想着除去打造武器所需的，也应该给林澜多做几套衣裳了。

转眼间林澜也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只穿别人穿剩下的衣服吧。林澜从小就没了父母，衣食住行上的事，还是得靠他这个师兄多多关照啊。

两人收拾好早已准备好的物资就出发了，一路上林澜激动得不行，揪着叶子墨问东问西，叶子墨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但他的心总是悬着，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从星月泽到春晓村大概要一天一宿的路程，他们半路上找了个山洞住了一宿，第二天继续行程。

春晓村给林澜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不是这个村子面积有多大，而是这里的植物都很大。

这里的玉米秆高得像柱子，结的玉米得有林澜腰那么粗，玉米粒像个鸡蛋那么大。

当然这里的虫子也吓人，林澜亲眼看见一只老鼠一样大的果虫趴在苹果上啃。

当地村民绝大多数都是兽族，只有很少的人族在这里生活，当初烽火国颁布《禁兽令》，被驱逐出来的兽族大部分都跑来春晓村定居了，又有一些人族不愿意和家人朋友分别，就跟着一起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涌入，春晓村迅速发展，才有的今天的规模，能够为整个清风平原提供布匹和粮草。

林澜一直好奇像叶子墨这样文武双全的人为什么不在烽火国生活，非要跑到星月泽来吃苦受累呢？在这里虽然自由自在，没有烽火国那些复杂的礼仪和律法，但是从条件上来讲，两处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且林澜也曾听胡呦呦提起过，叶子墨家世显赫，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是给烽火国朝廷当差的，而且还是挺大的官，叶子墨回到龙都绝对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在这边就只能天天给人家跑腿，顺带哄自己这个小孩子玩。

但每次林澜问起叶子墨为什么要来星月泽定居时，叶子墨也总是笑笑不作答，所以林澜猜想，大概是因为胡呦呦吧。

自己的师兄为人淡泊名利，古道热肠，性格又如春风般和煦；呦呦姐温柔优雅又不失可爱，作为狐族，外貌方面自然没得说，同时作为狐族长老的姐姐，能力才干也是极为突出的，这二人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了。

如果有一天他们二人成婚，那绝对是一桩轰动整个清风平原的美谈。到时候，她作为叶子墨的师妹，又是胡呦呦的挚友，红包肯定不少收，还能好好蹭一顿婚宴。

“想什么呢？”叶子墨敲了下林澜的小脑袋瓜，打断了她的“美梦”。

“哎呀，痛！”林澜揉揉头，用假装生气的语气埋怨道。

叶子墨失笑，以他对林澜的了解，刚才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肯定没想好事。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整片大陆最杰出的铸剑师，牛铸宏前辈。”

林澜回神，顺着叶子墨的指引，瞧见一位黑脸大汉正躺在草莓“树”下乘凉，他手里抱着一把乌黑的镰刀，赤裸着上半身。他睡得很熟，那呼噜声可以说是惊天动地，林澜好生担心会把树上的巨型草莓震下来。

从那大汉的体形上来看，倒像是个铁匠，只是若是说他的技艺冠绝龙行大陆，林澜保持怀疑。

叶子墨领着林澜走近，他举起一块蜂蜜玉米饼，靠近牛铸宏的鼻子，只见牛铸宏立刻停止打鼾，鼻子抽动，进而睁开双眼。

牛铸宏一看是叶子墨，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比鼾声更有威力。

“啊哈哈哈，小叶兄弟！你终于想起我老牛来啦！还给我带了好吃了，你小子有心了啊。”说着，牛铸宏锤了下叶子墨的肩头，发出“砰”的一声。

好在叶子墨功力深厚，这一拳要是擂在别人身上，不得把他锤散架了？

叶子墨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向牛铸宏作揖，然后给他介绍起林澜。

“牛前辈，这位就是我师妹林澜。师妹，快向前辈问好。”

牛铸宏笑得更开心了，连连摆手道：“嗨，什么前辈后辈的，叫我老牛就行啦，我粗人一个，不懂这些礼数。”

林澜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这才看清，牛铸宏手上因长期打铁养成的厚茧，和他头上牛角上一圈圈密密麻麻的角轮。

牛铸宏上下打量了林澜一番，上手捏了下林澜的大臂，随即又咧嘴笑了。

“哈哈哈，好呀！这小丫头筋骨相当不错啊，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而且你年纪轻轻又有这番修为，长大了可不得了。我老牛看人很准的，这丫头以后肯定能干一番大事。小叶兄弟，你可得小心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青什么什么蓝……”

林澜被夸得有点害羞了，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叶子墨倒是爽朗地笑了，大方接话。

“哈哈哈，牛前辈过奖了。我师妹确实是天资过人，同时她也十分努力，跟着我每日修炼，进步自然是大于其他同龄人的。今日，就是想请您替我师妹打造一把适合她的武器。”

牛铸宏听后，脸上笑容不减，只是神情严肃了一些。他又仔细观察了林澜，握了握林澜的手腕，思索道：“你师妹虽然身高差了些，体型也偏瘦，但是从身材比例上来看，四肢较长，力气也大，倒是适合练重兵器。不知小丫头自己有什么喜欢的兵器啊？”

林澜想了想，父亲健在时是用剑，师兄的剑法更是出神入化，按理说自己也应该修炼剑术才对，但是她自己却对剑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魁刀长枪那种看起来就威武霸气的重兵器。

仲秋，枫叶林中，一个红衣刀客漫步其中，想想就带感。

林澜思考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就刀吧，我想要一把大大的刀！最好是红色的。多谢牛前辈！”说完，林澜朝牛铸宏深深鞠了一躬。

牛铸宏被林澜的行为逗得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一些。

“放心吧小丫头，我老牛打了一辈子铁了，包你满意。”牛铸宏拍拍胸口，他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信。

“那就拜托牛前辈了，这是订金。”叶子墨递上一块金锭，价值不菲。

对于叶子墨的财力，林澜总是纳闷，明明师兄天天跟她在一起，哪有时间去赚这么多钱呢？之前跟他逛星月集市的时候也是，出手那叫一个阔绰，难不成像他这样的修炼者，已经达到点石成金的境界了？等回去了可得好好向他讨教一下。

牛铸宏直接把叶子墨递上的金锭推了回去，钱财对他来说只是身外之物。

“小叶兄弟，这你就见外了。你师妹也就是我妹子，给我自己老妹打个铁那还能收钱？这小丫头虎头虎脑的挺讨人喜欢，要是我打的兵器能帮助她修炼，那我也跟着高兴呀。”

叶子墨见状也没有强求，默默收起了金锭。

“如此说来，谢过牛前辈。”

“嗨，小事小事。差不多七天以后吧，你们来我家取刀。”

“这么快吗？”林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做好，本来以为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月呢。

牛铸宏再次被林澜逗笑：“哈哈哈，那是自然！我老牛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当年龙帝二世平乱，我不到半年就造好了一支军队的佩剑，还有前猛虎大将军龙腾宇的龙焱枪，三天就让我造出来了。这可是小丫头的第一把武器，我可得好好打磨，所以时间得长点。”

林澜震惊，果然前辈就是前辈，对于一件事情修炼到极致，真的可以打破上限，达到平常人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哎，以前的日子多好呀……”牛铸宏神色忽然黯淡了，刚才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竟浮现出一丝……悲伤？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林澜，缓缓开口：“我家姑娘要是还在，应该也像她这般大了。”

林澜一头雾水，叶子墨看牛铸宏神伤，连忙说道：“不早了，我和师妹还有很多事要办，就不再多叨扰前辈了。不如我们先行离去，七日之后再来看望前辈？”

牛铸宏收回思绪，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只是有点僵硬。

“好好好，那我……先去忙了，过几天再见，嘿嘿。”

叶子墨和林澜行个礼之后就走了，牛铸宏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师兄，牛前辈是怎么了，他女儿呢？”林澜回想起刚才牛铸宏的表现，疑惑地问。

“去世了。”叶子墨蹙眉，“牛前辈曾是烽火国叱咤风云的传奇铸剑师，他造出来的武器可谓巧夺天工，深受龙帝二世喜爱，曾被封为‘铸国大师’。她的发妻是龙都大户人家的千金，二人郎才女貌，可以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那后来呢？为什么牛前辈现在一个人了？”

“后来新帝登基，朝廷颁布《禁兽令》，牛前辈的地位一落千丈，最后被勒令不许踏入烽火国半步。当时他的妻子刚有了身孕，是个女孩，她不想孩子没有父亲，便想跟随牛前辈一起出国，到春晓村居住。但是她的家族不同意，甚至不愿意她生下这个孩子，牛夫人是忠烈之人，一气之下便投河自尽了。”

“龙都戒备森严，牛前辈甚至都不能到夫人墓前上一炷香。他毕生都在为烽火国铸剑，最后他的国家竟害死了他的妻女。前辈曾发誓不再为烽火国人打造兵器，我之前跟他提起过你，或许他认为你们的遭遇有相似之处，这才答应为你铸造一把武器。”

林澜听后，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年来通过周围人的种种行为，她大概也了解到神木镇被毁的原因。可是兽族人除了有毛茸茸的兽耳和尾巴，其他地方与人族没有区别，而且她和叶子墨是烽火国人，在这里都没有受到任何排挤，那为什么烽火国内就不允许兽族人生活呢？

就因为这一纸禁令，那么多人受害，那么多家庭被破坏，于烽火国的统治者而言，到底有何益处？

“师兄，他们为什么不允许兽族在烽火国生活呢？”林澜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想不出个结果。

叶子墨没有说话，只是闭眼感受着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那里有一半也是龙血，所以他完全能理解龙族统治者的思想，只是叶子墨和他们的区别是，他知道这种思想是错误的。

半晌，叶子墨缓缓睁眼。

“因为歧视。”

“在龙族的眼里，其他种族都是弱小的，就可以随便欺辱。现在是兽族，终有一天，当龙族势力足够强大时，人族也是一样。”

“所谓龙律，也不过是龙族对其他种族的约束罢了。”

夕阳西斜，叶子墨带着林澜穿梭在春晓村的大街小巷。太阳每日东升西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好像龙息山终年大雪覆盖，龙铭殿的金顶永远金碧辉煌。

但有些东西也在这不变的大环境下悄然变化，比如正在接近龙息山的神秘女子，势力日渐衰落的龙腾山庄，以及林澜左肩上，慢慢长出的红色花瓣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