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没那种命（1/1）

周末菲儿回到家，放下一书包的脏衣服就去了雷子家。

“ 阿姨，雷子回家了吗？”

“没有哇！你这孩子是不是忘了，他还在深圳呢，你找他啥事儿？”

“ 噢，噢噢对对，我忘记了。没啥事儿，周末了，想找他打个麻将，我们那边三缺一。”

“菲儿啊，阿姨和你说，咱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你这总跟雷子混，你看你俩这以后靠啥生活......”

“ 阿姨，你说的我记心里了。我妈在喊我了，我先走了啊。” 菲儿怕阿姨的车轱辘话没完没了，便找了个借口跑开了。

这是菲儿这周一跟我说的，她说雷子那天走后，根本就没有回家。

“那他去哪里了呢？”

“谁知道，但有一点，他肯定不会有事儿。可没人惹得了他！”

“其实雷子还是个很善良的小伙子，你说是吧？”

“ 他那种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对人好是真的，人实诚，没有看起来那么浑。”

“他浑吗？”

“ 唔，说实话，不浑。他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不太听他妈的管教，也不爱上学。”

“有的人是这样的，除了读书读不进去，其他方面都很好。”

“那是。”

半年之后，我们在学校门口见到了一身警服帅气十足，并长高了十几公分的雷子。

我们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容一开始没有反应上来，然后又看了几眼这个小麦肤色，精神抖擞的男人认出了他，我们惊叫着跑向雷子，惹得旁边的同学侧目而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警察叔叔是来抓我们两个，我们被吓得惊叫。

“ 雷子！！！怎么会是你？这身警服......”

“ 嘿嘿嘿嘿，单位发的。”

“ 单位发的？”

“ 对！”

我们互相递了个眼色，一脸问号地看着雷子，等待他说出实情。

“ 走，一起去吃个便饭。”

“你请客呀？！” 菲儿呛着雷子。

“ 没问题。吃对便饭嘛，哥还是请的起的。”

三个人笑嘻嘻地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汤面馆，进去之后，雷子点了三碗特色汤面说，这是有名的长寿面，一人一碗，就当是给自己过生日了。

“ 过什么生日？我12月的，你2月的，你哪门子的生日？”

“ 啊呀，你这个人一点情趣都没有，不一定就是说是出生的那种生日，我的意思就是说，我雷子现在是公粮的人了，不再是个到处胡混的人了。以前的雷子已经死了，现在、此刻，这一分一秒才是我雷子开始的真正的人生。”

“ 好，懂了! 我们看到你这样，也为你开心，你说的很好，那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蜕变成人，一个真正的人。”菲儿打趣道。

“ 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不了？噢，对不住，我之前发过誓，已经不说脏话了。”

“ 不错啊，对自己要求很苛刻嘛。”

“ 那可不？！”

三个人边吃边开着玩笑。

“ 雷子，那你能和我们说说你具体是在警察局里做什么吗？”

“ 扫黄打黑呗！”

“ 扫黄打黑？那是不是很危险啊？”

“ 有的时候出任务会比较危险，比如遇上黑社会的时候。”

“ 扫黄是不是那种就像我们电视剧里面演的，去歌舞厅那种地方，然后亮出工牌说例行检查，就开始抓人，一抓就抓一大群，把她们全部用衣服盖住脸那种的？”

“ 唔，差不多吧！我们主要就是把一些不法音像制品收缴掉然后集中烧毁。有一次，我们半夜出任务，收缴到一大堆的黄色录像带，碟片之类的，这几年国家严打这一块。我们全都没收了，有的同事问领导我们这种小年轻能不能拿回去几张碟片，好好学习一下，等结婚了好好发挥。领导把我们骂的够呛！后来全部要拿去销毁的时候，还是偷偷给我们几个一人一两张那种看起来没那么变态的。我们都跟宝贝似的带了回去，现在还压在床底下呢！”

雷子说完一脸的坏笑。

“ 你们这是知法犯法！应该重判！” 菲儿说。

“ 好，好，重判行了吧！你说咋处罚就咋处罚呗。”说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 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小周半夜值班在附近街上巡逻，突然发现了一个偷车贼，然后我们偷偷过去差点儿就抓住了那个偷车贼，没下过到他并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开着车接应的，我们在后面追的时候，突然就被一辆皮卡车撞到了，我伤到了胯骨和大腿，小周被撞到了腿，两个人被撞之后还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跑了几公里后突然就跌倒了，当时路上没什么行人，我们是爬回警局的，同事发现我们受伤了，赶快将我们送到了医院，我们两个人都被撞的不轻，还好我胯骨没事儿，就是屁股伤到了，现在还有个很大的伤疤。我们在医院治疗后，休养了很久，领导让我们回家养着，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们都没有听领导的话，依旧还是待在派出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我们能被招进来都很不容易，我们只想实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小时候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竟然真的就实现了。我现在每天起床都向着天空拜一拜，感谢老天爷对我的爱，让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很感恩，现在每一天都感恩，真的！”

说完雷子闭着眼睛又向天空中拜了拜。

我们为雷子的变化，他的单纯，勇敢、敢想敢做，脚踏实地而感动。

“ 那你以后再执行任务的时候多注意安全第一啊。”

“ 知道了。上次受伤让我长了记性，得智取不可以轻敌和鲁莽，我们培训得东西要记牢，并在工作当中切实地活学活用。唉，现在算是知道了，学习得重要性，走上社会才明白过来还不算晚不是么......”

“ 知道就好！”菲儿白了一眼雷子。

“ 那你老妈知道你从深圳回来了，现在正在一家派出所做警察吗？”我好奇地问。

“ 知道了，身上揣了一千块钱回去的，她看到我从外面赚回来的钱还哭了，她说为我感到骄傲，儿子终于有出息了，我终于能让她放心了什么的，不过，最后还是给我捶了一顿，不过一点也不疼，竟然有种被老妈‘单打’的幸福感——那天我爸不在，免去了被‘混合双打’的命运，呵呵呵呵。”

“ 嘿，果然是皮厚的人。” 菲儿笑着说。

“还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们。”雷子眼睛里闪着光兴奋地说。

“ 我们单位有个女警，我想追她，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白的，圆圆的脸上，一双双眼皮大眼睛，妈呀，看一眼我都哆嗦。”

“ 唷，对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见到的女孩太少了，之前老缠着我，这回知道见到自己喜欢的人的真正感觉了吧？”

“ 唔。这次我承认你是对的！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感觉是甜蜜中带点苦涩的那种，她对你笑了，你可以开心好几天，她不理你你会整个人无精打采......是吧？”

“ 那她答应做你女朋友吗？”

“ 还没。”

“ 那就加把劲儿，争取给追到手。到时候我们一起再聚一聚，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会一起来祝贺你，我们还会随份子钱给你——不多啊，就几十块，呵呵呵呵。”

“你这说的给我都感动了，你看，我都要掉泪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种命。”雷子眼里闪着泪花，唱起了陈小春的一首《我没那种命》，我们都让他别唱了，到时候给唱应验了！

我们又一起打闹了一阵儿，下午的课就快要开始了，我们与雷子就此分别，跑回了学校。

几个月之后，菲儿来到学校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振，我看她面有菜色，人看起来瘦了一圈儿，就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了摇头，一字不发。

我不放心，又过来问，她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直流，当时我们是早上出操时间，我们两个人站队距离有点远，在教室里说话也不太方便，于是我说等先上完课，再来和她聚聚。

每当下课时间到，除了老师拖堂没下课外，其余的下课时间我都陪在菲儿身边，默默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中午上完课，我说一起去吃饭，她说我能不能就只是和她一起吃个面包，这样不耽搁时间， 她说有一件很大的事情要和我说，我感到隐隐地不安。

我们又到了上次一起喝酒的那片地方，菲儿还没吃几口就说自己吃不下，我劝了一会儿，说她再不吃身体就要垮掉，她又勉强吃了几口。

“ 明天雷子要下葬了！”

果然是晴天霹雳，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发麻，还没反应过来，菲儿就突然抱着我大哭起来，她哭的浑身颤抖根本止不住，也没办法说清楚一个字，抽噎的根本就吐不清字，我默默地用手轻拍着她的脊背，脑子里乱做了一团，不是做警察了吗，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明天要下葬了？

十几分钟后，菲儿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 我们去和老师请假一天，你能不能陪我回去送送雷子。”

“ 好。”

“ 本来我不想跟你说雷子......去世的消息......但是我觉得他一定希望我和你一起能去送送他，他除了那些狐朋狗友，和我们算是交心的人了......”

“ 嗯。你要是不和我说，我以后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们两个人双眼泪花，又啜泣了一会儿，我感到身上有股力量，那是愤怒的力量，我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真正的坏人，而是总让好人就那样轻易地死去。

“ 他是在抓罪犯的时候，从楼顶掉下来的，听说是一个看起来有七层楼高的地方，这栋楼还没有完工，下面全是钢管，靠近墙面的四周是一圈钢管支架，支架与支架中间就那么放了几块木板子，是供建筑工人方便来回通过的地方。犯人跑了上去，他去追捕没有站稳，就那么掉了下来，当时人就不行了......那犯人看到追他的雷子掉了下去，腿一软也下去了......雷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给他进行了急救，但是无力回天，他的瞳孔已经扩散了。雷子的妈妈听到这消息当时就晕倒了，请了医生到家里打了针，她不吃任何东西只是哭，哭他那可怜的儿子，医生又给她推了几瓶营养针...... 雷子爸爸一个人硬撑着在给雷子操办丧事儿，还好有派出所的同事都过来来帮忙了。派出所说雷子属于因公殉职，一切按烈士家属操办，丧葬费什么全部由国家补贴......雷子爸爸这次受刺激很大，伤心的都已经糊涂了，嘴里直说：“ 我儿子这死的好，要是因为没出息，打群架惹祸什么的死的，他的老脸就丢尽了，但他的儿子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抓坏人而牺牲的，这可是给他挣回了脸面......我记得以前小时候，雷子总问我一句话：‘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我每一次都骂他不让他说这句，说多了会成真得，没想到......我知道他只是想试探我一下，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但是真没想到......我现在有说不完的话想对雷子说，可是.......早知道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最起码他知道了有女人的好，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走了......我心里伤心的不行了，后悔的不行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不知道？！“

“ 我知道，我知道。” 我连忙对菲儿表示认同理解，紧紧地抱着她的头，任凭她眼泪鼻涕流在我的肩上。

回到宿舍后，我写了两份请假条，一份给了班主任，一份给了宿舍的监管老师。我们当晚就坐着公交车回到了菲儿的家，一起住在菲儿的房间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了雷子家，看着眼前雷子的灵堂，沉痛的葬礼氛围在这里的人群中弥漫。

雷子家到处都是警察和参加葬礼的亲戚和邻里，我们一起先去了雷子妈妈的房间，不小的房间里已经站满了前来吊唁的人，雷子妈妈半躺在床上，人已经完全没有了神，脸上只有悲伤的表情，菲儿走进雷子妈妈说：“ 阿姨，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人走不能复生，你这样雷子看到了也会伤心的......” 阿姨听完菲儿的话又拉着菲儿的手哭了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