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登闻鼓响(1/1)
赵盏为了防止官员贪赃枉法,一手遮天,百姓无处控告,在各省各路的监察司、提刑司和转运司外都设立投递供状木箱。京城的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外也设立了木箱。当地解决不了,百姓可以到京城控诉。要是御史台,刑部这样的最高司法衙门还管不了,击皇宫四角的登闻鼓。皇帝听得到,由皇帝亲自来管。赵盏目前所有案件都不需要他过问,这四面登闻鼓只是用来威慑文武百官,不会被敲响,至少短期内不会被敲响。怎样都想不到,登闻鼓设立不长时间,脸就被打得啪啪响。到底什么样的冤情?到底涉及了地位多高的人?监察司管不了,御史台也管不了,非要惊动大宋官家。赵盏格外重视,他很想看看是何等大案。听到鼓声,亲自赶往皇宫西侧的登闻鼓院。登闻鼓院监张渊正坐在堂上问案,下面跪着个衣衫褴褛的人。张渊见赵盏进来,急忙下堂行礼。赵盏问:“怎么回事?涉及到了谁?”张渊答道:“这女子不说,非要见到官家才肯开口。”他对那女子说:“官家在这,你有什么冤情,尽可与官家说明。什么都不用怕,官家会为你做主。”那人浑身一颤,回过头,盯着赵盏。小声问:“你是,你是大宋官家?”赵盏说:“我是。你受了什么冤枉?”那女子哽咽道:“我,我...”说出两个字,扑倒在地,没了动静。赵盏忙道:“快看看怎么回事。”张渊蹲下去看。“官家,大概是饿晕了。”赵盏松了口气。他真怕是到了京城,见了我的面被人灭了口。问张渊:“她的冤情一点儿都没说吗?可能涉及到了谁?”张渊道:“臣不敢隐瞒,她似乎有许多顾虑,不肯随便与旁人多说。至于涉及到了谁,臣不敢妄言。”赵盏道:“无非是涉及到了位高权重的官员。但不论大官小官,御史台怎么能管不了?那就是大宋宗室了。真以为有点亲戚关系我就不敢动你了?咱们走着瞧,让我查出来,你看看怎么收拾你。”对洪雨洛说:“传御史中丞陆游,刑部尚书徐应龙,大理寺卿郑汝谐马上到登闻鼓院来见我。”接着道:“你带着这姑娘回宫里,照顾她吃些东西,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事关重大,先跟你住在一起,不能让她遭到半点危险。”
当晚,洪雨洛房中。赵盏到卧房看了眼,与洪雨洛回到外厅。洪雨洛说:“我给了她几个糕点,狼吞虎咽,噎了几次,是饿坏了。洗了澡后,我与她身材相差很大,没有合适的衣裳。我说去尚服局找一件,锦贵妃说这不合规矩。去院外找名女官要件衣服就行了。刚好瑶妃送来了两件平时穿的衣物,给她换上了。锦贵妃做了碗鸡蛋炒饭,她又吃光了。吃完了不久便吐。太医瞧过,说是饿的久了,忽然吃得太多,胃肠承受不住,不算什么大事。锦贵妃不知道她吃过糕点。是我忘了与锦贵妃说,是我都错。”赵盏问:“然后呢?她说了什么?挑重点的说。”洪雨洛道:“只说自己叫做秋念桐,从四川一路要饭过来的。我再问什么都不说了,她似乎不愿说话。下午服了些药,躺下就睡着了。睡得很沉,一直没醒过。官家若有事要问,我去叫醒她。”赵盏说:“不必,让她睡吧。本以为涉及到了什么特别大的人物,现在看还不一定。我问了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他们特地让人打开木箱查看,都未见状纸。这段时间也没有人衙前喊冤。如此看,她大概根本没去御史台,刑部这些京城衙门伸冤,直接就敲击了皇宫外的登闻鼓。控告的人或许只是个寻常官员,再大能大到哪去?许多百姓眼中,五品七品的官员就是很大的官了,以为只有皇帝才能管得了。不论怎样吧,到了我这里,我就要盯着。如果是控告官员,交到御史台优先去查。”洪雨洛说:“她年纪不大的姑娘,或许是不太懂,不知道上告的规矩。”赵盏说:“所以还是要普及大宋的律法,讲清楚规矩。有冤情先去当地监察司和提刑司控告,他们管不了到京城司法衙门控告,再管不了才敲击登闻鼓,找皇帝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全都直接来找我,我如何忙得过来?”
次日,这姑娘没醒,洪雨洛留下照顾她。赵盏去内阁,与阁臣商议了金国贸易的相关事宜。完颜璟解决新辽的速度比赵盏预想要快,他以为至少要持续到夏秋之际。快点更好,早些商谈贸易,早些赚钱。大宋国内绝大多数手工业都产能过剩,国内市场接近饱和。远洋船队已经出发,利润虽高,要分两年算,带去的各种商品远远不能缓解国内的压力。与西夏,东南小国,吐蕃之间的贸易正顺利进行,收效不明显。西夏太穷,吐蕃交易需上下高原,东南小国贸易要穿越丛林。纵然他们都有很高的热情,但贸易量太低,运输困难,国内市场也太小,无法满足大宋的需求。只有金国这个巨大的市场,才能大量消耗宋朝的手工业产品。两国贸易,互通有无,还能增加国库收入,赵盏与完颜璟都看得到贸易产生的巨大利益。但之前的商谈出了岔子,险些酿成边境危机。这次要看金国的诚意,宋朝可不那么容易说话了。而如今的完颜璟消除了新辽的外患,对外战争取得胜利,民心大振,朝局逐渐平稳。国家威望提升,皇帝的威望随之提升。两位叔叔心中百般不愿,仍不得不遣人祝贺。此后躲在封地,不敢出头,更别提擅自进京反抗皇帝的决意了。虽然完颜璟这两位叔叔的谋划成空,为了皇位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眼前清净总是好的。朝中臣子见两位王爷不敢吱声,他们更不敢胡乱说话。宋金边境贸易,金国这边基本不会遇到太大阻碍,主要看宋朝了。但边境贸易这件事上,完颜璟本就理亏,以赵盏性格,必定要趁机给完颜璟施压,以获得更好的谈判条件。他命礼部给宋驻金国使臣褚宁去信。要求褚宁询问完颜璟,这次商谈贸易,金国是否有诚意?金国皇帝能不能定?如果不能确保无误,甚至在签署协议头天晚上反悔,还是别浪费双方时间得好。就是要提醒完颜璟,那件事我没忘。谈条件的时候,你看着办。
中午时分,有宫女来报,说秋念桐醒了。赵盏多少有些责怪她没通过下级部门,直接敲击登闻鼓告御状,这不合规矩。这女子绝非真的上告无门,不必太着急处理此事。傍晚,忙完了工作才回去见她。这姑娘安静的坐在床上,洪雨洛请赵盏进屋。对秋念桐说:“我问你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官家回来了,你肯说了吧。”秋念桐仔细打量赵盏。怯怯的问:“你真的是官家?”赵盏道:“登闻鼓院我们见过面,你也这般问我。我叫赵盏,大宋的皇帝。”秋念桐低头不语。赵盏说:“你心中的皇帝和眼前见到的大不一样,你不信我是大宋官家,对不对?”秋念桐说:“不像。”赵盏笑笑,坐在桌边。问:“哪里不像?”秋念桐道:“笑起来更不像了。”赵盏说:“你想象中的皇帝该当坐在金銮殿上,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山呼万岁。走到哪都要有几十上百名太监宫女簇拥,想办什么事,更用不着事必躬亲,传下句话,全有人办好。还有这皇宫,该当奢华无比,珠围翠绕。皇帝皇妃都该穿金戴银,衣冠楚楚,每天除了躺着睡觉,闲来无事坐着步辇四处闲逛,全有人好好侍候着。你实际见到的皇帝,亲自走路,亲自问话,还亲自吃饭。而你见到大宋锦贵妃竟然亲自下厨为你做了碗鸡蛋炒饭,味道或许还不错。最重要的是,皇帝怎么可以笑呢?皇帝不该笑,皇帝或许根本就不会笑。真相与你想的天差地别,所以你不相信。”秋念桐略微想想:“洪姑娘说,算上她,这院子里只住了六个人。平时由皇后贵妃亲自下厨,偶尔官家有空闲也会做饭。莫说是皇家,连我家都买了两个丫鬟。我家吃饭,都不会自己做。”赵盏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我喜欢这样。”接着问:“听你这般说,你家生活条件还不错,出了什么事?”秋念桐眼睛一红,却不掉泪。紧紧闭嘴,不肯多说半个字。赵盏说:“这世上没有谁敢冒充大宋皇帝。”秋念桐仍是不开口。赵盏说:“你坚持不信,我不强求了。本身你敲击皇宫外的登闻鼓就不合规矩。你是四川人,不知道你在四川的监察司或者提刑司是否控告过。现在你到了京城,我不追究四川那边的事。京城中的御史台,刑部,大理寺都可以伸冤。要是控告官员,去御史台。其他冤情,去刑部。我跟他们的主官打过招呼,不论什么样的案子,只要你去,肯定会接。选择哪个衙门,明天让洛儿带你去。”秋念桐扑通跪在地上。“官家,他们都管不了。”赵盏问:“你相信我是大宋官家了?”秋念桐道:“从最开始我就相信。”赵盏问:“既然最开始就相信,为何不说?想考验我吗?站起来,跟我好好讲讲是怎么回事。”秋念桐跪着不动,洪雨洛将她扶起。赵盏问:“你想告谁?”秋念桐摇摇头。赵盏有些不高兴。“你知道我不是假皇帝,仍不肯说。我最受不了磨磨唧唧的人,你到底想怎样?”秋念桐道:“不是民女不懂得朝廷规矩。只是干系太大,恐怕官家也管不了。”赵盏道:“只要触犯犯了大宋律法,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皇亲国戚,一律依法惩处。在大宋境内,有什么事是我管不了的?”秋念桐道:“官家如果能主持公道,如果真的能还民女公道,民女宁愿下决心搭上性命讨一个公道。若是在阳间讨不得公道,我就告到阴间,求阎王替我讨公道。”她说的字字清楚,无比坚定。这女子看似柔弱,内心刚强。否则从四川到南京,这遥远的路途,一个姑娘家靠要饭如何走得到?赵盏说:“有什么冤情,大胆的讲。我为你主持公道。”秋念桐跪下磕头:“官家,我不能在这里说。若官家想管,求官家在大理寺大堂上为民女伸冤,请朝廷重臣与官家一同旁听。只有如此,民女才敢说。”赵盏心说:“她要求在大理寺审理,让重臣旁听,偏偏不肯与我单独讲。明明是怕我不肯管,到底关系到了谁?哼,不管是谁,只要查出来,证据确凿,该关就关,该杀就杀。能是谁呢?多半是大宋宗室,四川那边的宗室我九成九不认识。既然不认识,有什么顾虑?谁来求我都不好使。沾点亲戚就能无法无天,有了免死金牌了吗?”还是叮嘱道:“你说你懂得朝廷规矩,该知道民告官,告的对就不会有惩罚。要是告的不对,便要下狱了。你年纪轻轻,遭了许多罪,定有冤情要诉。但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明白,你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告错了人。”秋念桐道:“民女知道,不会告错。”赵盏道:“好。我倒是要看看这人是谁。”
次日,大理寺。大理寺卿郑汝谐站在堂上,恭恭敬敬的介绍了在场众人。赵盏坐在一侧,往下是左丞相王淮,参知政事岳霖,御史中丞陆游。另一边依次是刑部尚书徐应龙,宗正寺卿赵祚,登闻鼓院监张渊,登闻检院监萧德藻。赵盏专门通传宗正寺卿旁听,就是要处理大宋宗室的问题了。当然,必须要有问题才行。介绍完了,郑汝谐团团行礼,才恭敬的坐下。对跪在堂下的秋念桐道:“官家与各位大人旁听,不能有半句假话。你是哪里人氏,有什么冤情,从实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