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理战术(1/1)
中军大营,完颜璟三人呆坐桌前。寂静中透着无可奈何的压抑。半晌,岳霖独自回来。一边将合约放在完颜璟面前,一边说:“小王爷太忙。这是最后的合约内容,金国要是同意,就签下。不愿意,大宋不强求。”完颜璟盯着合约上的文字,久久不言。未待纥石烈开口,乌古论元忠说:“之前商定好的条件,为什么宋国单方面加了内容?”岳霖说:“小王爷定下的,我只负责传达。小王爷说过,金国可以不签。想找我们签约的国家,不只你们一个。”纥石烈说:“要大金公主远嫁宋国,这样的耻辱,大金不会答应。”岳霖说:“你们要我们大宋的郡主嫁过去,就理所应当,不是大宋的耻辱?”纥石烈说:“那不一样。大金是大金,弱宋是弱宋。弱宋受过的耻辱还少吗?”岳霖凛然道:“到了此刻,将军仍不知天高地厚。只需我一道军令,数万大宋精兵北上。莫说将军,就连金国朝廷,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纥石烈大声说:“做你的春秋美梦。你当我大金怕你不成?当年家父率领一万大金猛士,使数万宋国杂兵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数十只羊,永远敌不过一只老虎。”岳霖说:“我不愿呈口舌之快。假如将军的意思,代表了金国的意思。我大宋明白了,你我会有机会战场厮杀一番。”他去拿桌上的合约,完颜璟压住了。岳霖说:“耽搁许久,大军要开拔了。”完颜璟说:“将军稍待。”对纥石烈说:“我全权处理谈判事宜。你坐下,别说话。”纥石烈应了,背身坐下。
完颜璟说:“取消叔侄称呼,取消进贡。归还钦宗徽宗等人尸骨。归还江苏和安徽全境,大金可以答应。云梦郡主不嫁,大金,也可以答应。后面增加的,要求大金归还河西,大金嫁公主到宋国,这,这万难答允。”赶忙接着说:“请将军无论如何,请小王爷出面商量。大金可予金银财帛,物产美女替代。”岳霖说:“这是小王爷最后的意思,没有还价的余地。我劝一句,金国越谈越亏。再谈,恐怕又不止这个数了。可以告诉各位,小王爷命我最后出兵的期限,不能超过戌时。孰重孰轻,望仔细思量。”他手持令牌,走出中军大帐。完颜璟冷汗涔涔,用袖子胡乱擦擦。合约上的文字让他头晕目眩。乌古论元忠喝了口茶,小声说:“交割土地城池,各种户籍,物资,撤离守城兵士,进驻守城兵士,都很麻烦。没有一两个月不能交割清楚。至于公主嫁不嫁,宋国能来抢不成?熬过这段时间,大势在我。”完颜璟不是没想过,幸而合约中并未讲明,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赵盏看似聪明,却出现这么严重的疏漏。真是天助我大金。毛笔蘸了墨,大印印了红泥。岳霖走进大营。“合约中期限未定。小王爷刚传令,在合约中添加,钦宗徽宗尸骨,金国公主要在两个月内抵达大宋。交割的城池土地,七天之内完成。如果超了时间,大宋可视金国违反合约。”完颜璟颤抖的放下毛笔。乌古论元忠说:“合约已经写明,宋国反复修改,不合道理。”岳霖说:“合约中添加期限,有什么不合道理?难道你们金国拖着不嫁公主,拖着不撤兵,不交割城池,我们都要等着吗?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要等着?”乌古论元忠说:“交割城池,七天怎么可能完成?这又不是搬家。就算搬家,也要安顿好了再搬。撤离的兵士,安排在何处?统筹分配,新建军营,都需要时间。”岳霖说:“这就是贵国的事了。七天内,要是在大宋境内发现金国兵士,大宋视金国违反合约。”他将写好的一份合约放在桌上。“两份合约,各保留一份。我这份改好了,另一份,请自行添加。”
岳霖又离开大帐了。完颜璟将合约推到乌古论元忠面前,乌古论元忠将合约推到了纥石烈面前。纥石烈只能拿起笔,将时间期限写上。写完后,将毛笔扔在桌上,骂了几句。乌古论元忠说:“国与国之间的博弈,靠的是实力,靠嘴没有用。”纥石烈说:“将来我一定亲自带兵,夺回这些被宋国抢走的土地。我还要渡江,让战火烧到长江以南。将这些姓赵的,赶到大海里去。”乌古论元忠说:“徐州城,金城,宿州,都是大金的军事重镇。我们多年修缮,城池牢固,现下白给了宋国。等再打,这些重镇成了宋国屏障,不好打了。”纥石烈说:“当年弱宋的重镇多了,不一样全是摆设吗?”乌古论元忠说:“想想眼前事吧。我年纪大了,不定不能不看到那一天呢。”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完颜璟还是没能签字盖印。纥石烈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宋国要谈?他们直接出兵打就是了。”乌古论元忠说:“你是带兵之人,遇见什么事都先想用战争的方式解决。须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可以兵不血刃得到的东西,何必非要让兵士殊死厮杀?宋国的意思很明白。和我们谈,谈妥了最好。谈不妥,他们就会动兵了。”纥石烈说:“动兵我大金也不怕。”乌古论元忠说:“行了,没有外人。我们大金要是不怕,咱们三个来干什么?”他对完颜璟说:“我现在担心,签了合约,让了城池,宋国依然不遵守诺言。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纥石烈附和道:“宋国什么时候遵守过诺言?”完颜璟说:“那能怎么办?我不签,宋国转头就和蒙古签。两国联合起来,南北夹击,如何应对?真到了那一天,莫说中原土地无法保全,咱们连退回长白山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我,大金族人,当真都死无葬身之地。”他擦去手心的汗,提起笔。叹道:“只求,宋国这次能遵守诺言。我赌了。尽人事,听天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两份合约并排,在中间盖上大印。
完颜璟的车仗渐行渐远,谁都想象得到他落寞的神色。与此同时,一支蒙古商队从江边大营缓缓走出。这些蒙古商人莫名其妙的被请到军营中住了几天,给做了华丽的新衣服,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宋国小王爷亲自招待,真是受宠若惊。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懵逼的来,懵逼的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谈判结果传到临安城,起初无人相信。朝野上下,对这次谈判并未抱太大希望。要是能取消叔侄称呼,取消进贡,就达成了目的。要是能迎回钦宗和徽宗尸骨,就是大功。谁敢去想,逼迫强大的金国嫁公主和亲?更不敢想,不费一兵一卒,逼迫金国割让城池土地?这简直是做梦。少部分不肯屈从的臣子趁机抨击赵盏,指责他谎报功绩。这波人以右丞相赵雄为首。多是忠义之士,刚正清廉。他们没有任何把柄握在赵盏手中,所以无所畏惧。更对景王篡权深恶痛绝。赵雄连续上表,要求释放太子,将景王父子收押,追究罪责。当然,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同样是做梦。
宋朝有四支精锐军团,总兵力三十几万。景王统领八万人驻守金陵,是京畿屏障,战力最强。襄阳指挥使丛阳出身低微,曾在景王手下与金军作战。景王待他极好,几次救过他性命。经景王上报军功,得以出人头地,进而执掌一方军权。如此深恩,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站在景王这一边。岭南指挥使仇不见,这位老将军早年跟随武穆大人,纵横疆场,一枪一箭积累军功。时至今日,武穆大人虽然昭雪,奸佞仍有追谥。所以,他对朝廷的态度不需多言。未必会帮着景王,也不会帮着朝廷。四川指挥使李乾,是太子妃李凤娘的同父异母哥哥。接到太子妃一封密信,即出兵对金国制造摩擦,要害死赵盏。此举后果严重,于情于法不合。边境问题非常敏感,稍有动作,就会造成恐慌。宋金边境的冲突,无法掩盖。景王勃然大怒,集结重兵,要进京讨要说法。赵昚一边安抚景王,一边下诏要求李乾进京。李乾手握重兵,有恃无恐,托辞身体抱恙,无法远行,不奉旨意。皇帝赵昚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惩处李乾,景王要反。惩处李乾,李乾不来,逼急了说不定也会发。甚至连李凤娘这太子妃都不能动。这个交代,是没法交代的。赵昚只能想办法,找借口拖延。上元节过后,景王失去耐心,下了最后一道通牒。赵昚听从臣下计策,要求各指挥使进京勤王。仇不见以年老体衰,无法带兵为由,不肯进京。丛阳以守备边境为由,也不肯进京。李乾自是不能拒绝。一来,奉旨勤王,名正言顺。以京城的城墙坚固,短时间景王无法破城。他与城中守军内外夹击,击败景王。继而扶持太子即位,便无忧了。二来,谁都可以隔岸观火,他却身在其中。景王要是攻进临安,取代了皇帝。纵然他掌控着四川贵州数万兵力,早晚寡不敌众。除非投靠金国,或能保全身家。但宋国臣民怎会听从?没等景王来杀,说不定自己犯了众怒,被群殴致死了。李乾怎敢耽搁,率兵日夜兼程赶往临安。行至徽州附近,迎面遭遇景王大军阻拦。两军对峙不过三五日,丛阳的兵抄了他的后路。很快军心涣散,大部分兵士投降,李乾遭到生擒。大势已去,赵昚下旨兵部审讯李乾。圈禁太子、太子妃。封景王为摄政王,入朝全权处理军政大事。景王安排李尧做了四川指挥使。仇不见等将领上表恭贺。至此,景王完全掌控了宋朝军权。
掌控了军权,就掌握了整个国家实权。在宋朝,兄终弟及,已有先例,不算什么奇事。赵昚早对皇位没有了留恋,奈何赵惇再不济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若是皇位争夺失败,赵惇的下场可想而知,他实在不愿看到这个结局。只希望那天,还能有几分薄面,求景王开恩,放过我那无知的儿子。但是,景王的儿子,客死异乡,谁来放过他呢?以景王的脾气,不开口,反而更好。开不开口,景王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莫说太子全家,李乾全家,每一个参与对金兵冲突士兵的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他们,景王被剜了心。自从赵盏死而复生,他想尽办法弥补曾经的过失,将所有的愧疚转化成了溺爱。赵盏继承王位后,造福一方也好,领兵守卫国家也好。甚至过一辈子纨绔子弟,败家的日子也好。他能好好的活着,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活着,就是作为父亲的所有希望。可这希望,全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夺去了。害了我的儿子,我让你们个个不得好死!
到金陵刺杀赵盏的两名刺客押解到了刑部大牢。连同李乾的证词和来往书信,全部都是铁证。豢养刺客,刺杀宗室,伪造圣旨,擅自调兵,随便一条,即是灭九族的滔天大罪。皇太子自然不会被灭九族,可杀掉全家,连同太子府下人丫鬟,仍是符合法理。景王做事从不拖沓,刑部,大理寺,宗正寺完成了对太子罪行的判决和审验。处理结果上到中书省,中书省上到门下省,被右丞相赵雄扣下。判决不能到达景王手里,没有摄政王勾决,就不能生效。起初中书省左丞相王淮去要,赵雄不给。景王亲自去门下省要,赵雄仍是不给。赵雄实在不知死活。大理寺办案详细,罪状昭昭,绝无冤屈。他只是不满景王所为,不满皇权旁落,就要鸡蛋碰石头。盛怒之下,景王岂会顾忌?他动了杀心。杀心刚起,金陵传来消息,赵盏回来了。景王高兴的险些晕去,急匆匆赶回金陵。见到了赵盏,所有的怒气和怨恨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