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1/1）
南疆十万大山连绵起伏，山峦俊秀，清流潺潺，然而十万大山之中却错落地掩埋着无数枯骨。英魂鬼魂，是耶非耶，终究是分不清了。
此处原名为“彼岸”，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本是苗人采药收蛊的胜地。谁知后来被一片金蚕占据，成千上万只金蚕铺满了每一寸土地。
有大胆之人渴望一探究竟，奈何一进入谷口，便有金蚕如影随形，中者必死。即便精通蛊毒之术的高手，也没有人敢觊觎谷中的金蚕。
此处又改名为“黄泉”，一入黄泉不复回。从此，无人再敢踏足此地。
然而物性相克，既有金蚕为患，附近十里内自然有克制它之物。据说此法由九尾狐仙传授，因为第一位能克制金蚕蛊之人为女子，因此称为南疆蛊神，尊为蛊母。
后来蛊母将野蚕驯化，成为南疆第一奇蛊——金蚕蛊，南疆蛊术也因此达到顶峰。此谷后来被称作“蛊神镇”，蛊神镇中建了一座神殿，用来纪念历代蛊母的功绩，至今已有千余年，民风煊赫，此地也成为了武林中的禁地。
九月二十五日，幻蝶祭，是为了纪念千百年前苗疆第一任蛊母蓝蝶的诞辰而举办的活动，南疆三十六峒主都齐集镇上。
南疆多瘴气，然而今天却是青翠萦目，红紫迎人，蛊神坛周围花开馥馥，蝶飞翩翩，真是锦绣乾坤，花花世界。
虽然刚经历过战争杀伐，但是当此盛事，苗人又多单纯善良之人，倒也争相到来，不负盛景。
卯时刚过，云无心就率众将来此参与如此盛事，虽然现今议和之事已经谈妥，十万两黄金早已送至尹帅军中。但是先小人后君子，众人还是事先服下辟毒之药，并带上兵刃以防万一。
空山寂寂，朝霞犹如锦带，从重重山峦中徐徐沉下，将无边林莽染上一片瑰丽的金色，更装点出山中的烂漫秋意。
云无心骑在马上，低头如捣蒜，哈欠连天，困倦不已，精力已经越来越弱了，本来今天尹原竭力阻止，不让前来，但是本着凑热闹的心态，还是一意孤行，自己身体里的尹陌离都没发话，更别说尹原了。
此处青山含翠，点点烟波，时有野鹤相鸣而过，呈现出一派悠然自得。
众人跟在马后，也是指指点点，热闹非凡，刚到蛊神镇前，就被持刀的苗人拦下，表明身份后，为首的苗人进去通报御影雨落。
云无心举目四顾，顿时被镇中竖着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吸引，白玉为墙金作瓦，呈六芒星的图案，大门朝南，占地约百亩，共有九层，高三十六丈，屋顶六个角上各挂着一个铜铃，随风飘荡，发出悦耳的铃音。
七十二级汉白玉石阶笔直地延伸下去，殿前站着两位南疆苗人，其余五面各盘着一尊毒物的神像。东北面上是金蜈蚣，通体黄金打造，盘在柱子上，昂首挺胸，头上两只大毒钳张开，似乎想要择人而噬；东南面的是一只赤守宫，四脚攀着石壁，两只眼睛发出红光，仔细一看，方知是嵌了两枚鹅蛋大小的红宝石；西南面是整块紫水晶雕成的蝎子；西北面是一只通体黝黑的蜘蛛，闪着金铁的寒光，蜘蛛背上有一张女人的脸，是剧毒无比的黑寡妇；背面不曾见到，大概是一条青蛇了。
云无心大开眼界，原本迷蒙的神智也被山风一吹，清醒了许多，这幻蝶祭就在这神殿侧旁的蛊神坛上举行。
众人由侍从引着绕过神殿，来到蛊神坛边，神坛四周满是奇花异草，花团锦簇，香气馥郁，不觉心醉。
中间有一片高台，台上也是铺满花草，隐隐有半人多高。中间微微隆起似乎伏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台下有苗人已备下丝竹管弦，吹拉弹唱之声不绝于耳。
幻蝶祭还未开始，佳客临门，自当奉茶上座。
然而苗人尚古，如今还是习惯席地而坐，或者直接站着，因此只是将他们引至东边的一块波斯地毯上。
众人也不客气，仿古人席地而坐。坛前的紫铜蛇形香炉中插着三支拇指粗细的清香，清烟袅袅，闻之有异香，是上等的冷叶香！
这里早已围了不少苗人，原本悲伤的脸上也现出一丝难得的喜气，毕竟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不能怠慢。
众人纷纷放出自己豢养的彩蝶，幻蝶蛊本是苗疆三大奇蛊之一，是蛊术由浅入深的基础。苗人从小就会，但成就不同，又大又色彩鲜亮的比比皆是，小而密的流光蝴蝶也是美轮美奂的奇景。
蝴蝶的颜色也分为许多种，至真至贵者为无色透明的琉璃羽蝶，其次是紫、蓝、红、粉、黄等等。
除了历任蛊母能养出琉璃羽蝶，其余苗人都是红色或粉色居多，而御影雨落是蛊母亲自培养长大，她所炼出来的蝴蝶是紫色的光明女神蝶。
此时谷中雾气消散，几千几万枚蝴蝶在花中飞舞躲藏，倏尔雁行，倏尔低飞，倏尔低头亲吻无边花木，在苗人丝竹的引导下为尊客献上一场悠然的蝶舞，好似天宫梵景，美妙绝伦。饶是铁石心肠如尹家军，也不免欣赏这无边美景。
狂随柳絮有时见，飞入梨花无处寻。
云无心啧啧称赞，一时忘了身处在国破家亡的苗人之中，全然看不见苗人眼中的仇恨已经撕心裂肺。
身边虽然有骁勇善战的将士、智慧超群的谋士以及忠心耿耿的家奴，却都没有发现危险近在眼前。依然沉浸在美好的幻蝶祭中。
御影雨落自花丛中抬起头，原来，她一直附身花丛中，光明女神蝶围绕着她，换了一袭广袖仙裳的她独立花丛中，虽然仍是戴着面纱，然而紫瞳流转间，已非人间之物，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竟已夺人心魄。
丝竹声戛然而止，只余山风轻拂花蕊之音，蝴蝶上下蹁跹之态，极度的静谧中，乍闻一声箫吟震于九天之上，人人心中惊动。
御影雨落已长袖展动，罗带飘舞，身姿轻盈随风舞，犹如初绽之芍药，出波之芙蕖，连蝴蝶都黯然失色。
箫声婉转中，御影雨落柳肢轻摇，婉转戏蝶，步履飞旋，飘然如仙，十指纤纤，或抚或撩，或半遮岫面，或足尖轻点，旋绕神台飞舞。仙姿婀娜，天下无双。
观者无不动容，那箫声渐随渐远，越吹越低，几不可闻；那谷中山风轻拂，万千蝶影纷飞，阵阵花香味随风扑鼻，令人迷离恍惚，恰似众人此时的心情。
蝶影幻散，一曲舞罢，御影雨落已步出花丛，面对尹陌离，美目流转间，说道：“尹帅大驾光临，令我“幻蝶祭”生色不少，鄙民招呼不周，还望尹帅海涵。”说完福了一福，竟是依着汉人的礼仪来行礼的。
众人沉湎于御影雨落的美妙蝶舞之中，尚未回过神来，倒是云无心本是女人，自然醒得快些，闻言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这南疆的幻蝶祭果然是神奇不已，令我大开眼界。御影姑娘的舞姿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御影雨落笑了笑：“尹帅谬赞了！”说完下了高坛。
众人继续舞蝶，她则进殿换装，走之前瞟了一眼尹陌离。
云无心只当是看她，心神一荡，对美女的回顾自然不敢怠慢，咧开嘴目送着她。
御影雨落回到神殿中自己的内屋，重重一拍桌子，骂道：“登徒浪子，想不到闻名天下的尹帅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随侍的婢女聃聃说道：“如此才好，姑娘正好请他在蛊阵中相候，来个瓮中捉鳖。”
“怕没那么容易，传闻尹陌离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即便蛊阵中上百种剧毒之物，但是要对付尹陌离这等高手，这些毒物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他已经中了姑娘的幻蝶蛊啊。”聃聃说道。
“幻蝶蛊并无实际作用，只能扰他心神，不能去其内力，万一他心神坚定，我们也奈何不得他。”御影雨落叹道：“可惜金蚕蛊失踪百年，竹君蛊还未到手，不然倒可与他一拼。”
这一战虽然败了，但是南疆众人并不甘心，尤其是败在竹君蛊上。
御影雨落为了南疆众人的生死，虽然提出和谈，但是蛊母之仇必须要报，然而尹帅积威日久，众人心中都没有底。而且尹帅欲要将御影带至上京，她才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妄想将尹陌离诱来此地，亲自杀之。
然而此事并不容易，之前蛊母联合一位神秘汉人向尹陌离施展噬魂之术都未占到便宜。反而噬魂术反噬，将蛊母逼至吐血而亡。
想到此处，御影雨落美丽的脸庞笼罩一层寒霜，眸中紫光夺目：“尹陌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御影吩咐聃聃：“将尹帅带至蛊阵，我将亲自献上伐髓紫云芝。”随后又嘱咐道：“派人盯着其他人，以防有变。”随后换上苗服，准备一战。
适才蝶舞之时，御影雨落已经幻蝶蛊施入尹陌离心中，虽然不能致死，但能迷惑人的心智，只要心念一动，中蛊者就能感应到施蛊者的召唤，从而来到施蛊者身边，所以，不需人来请，云无心已寻至神殿前，身边只有尹原一人。
蛊阵是神殿后靠山的一座石洞，东边密室暗格中藏有《蛊神经》、伐髓紫云芝等宝物，中洞布满机关暗器及蛇虫毒蝎等物，西洞则是用来放置金沙财宝等物。
蛊阵只有两扇门，一扇在西到达西洞，另一扇门开在山腹正中，需经过中洞才能到达东边的密室。若不通晓其中机关，任何人走过中洞都只有死路一条，历来只有蛊母一人才能够进入。
大战前，蛊母明知必死，已经洞中机关及蛊母之位秘密传于御影雨落。
因此御影雨落如今已是南疆蛊母之尊了。
御影雨落此战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反而是南疆众位峒主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还以为她是真的要将南疆至宝伐髓紫云芝献上，纷纷摇头不已，不愿前往。
御影雨落也不说破，点点头免了众人跟随，一人前往蛊阵中心。
此时聃聃将两人带到后山，悄悄退了下去。云无心抬头见壁上开了一扇朱红铁门，上书：“蛊阵”二字，御影雨落已在洞前相候。
她一见御影就心情激动，一扫今日之颓势，还未明白是中了蛊的缘故，笑嘻嘻地和御影打招呼。
御影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春风和煦，微笑点头，开启洞门，自怀中取出夜明珠，一人一粒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拿在手里，瞬间暗室生辉，光明在指尖流转，照亮了通道。
此地乃是山中腹地开凿出来的螺旋甬道，岔路极多，云无心与尹原紧跟御影雨落，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迷路了。黑暗中隐隐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隐藏了不少蜘蛛，蜈蚣等物。然而云无心身怀辟邪珠珠，倒是一只毒虫也不敢上前。
走了一刻钟左右，众人来至中洞，云无心哑然，没有烛火，但洞内却一片光晕四射，细细搜寻，四壁都镶嵌着水晶琉璃，洞顶铺满南海夜明珠，地上植着发出紫光的幽灵草。
黑夜中无数暗影挥之不去，云无心心中闪过一丝恐惧，见御影回头似是与她说话，忙凑上前去倾听，一点也不顾忌自己是男儿身。
但见一股紫色的轻烟从她唇中呵出，云无心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闻一下这独特的香气，却突然感觉不妙。
只听得耳旁“扑通”一声，尹原已软倒在地，暗道不好，眼尾扫过御影雨落，这美丽的女子脸上现过一丝狠厉。
云无心蓦然一惊，一阵酥麻感遍布全身，双眼一闭，人事不知了。
御影雨落也没有想到，这尹帅空负盛名，原来竟是如此脓包，又怕是尹陌离的诱敌之策，一时沉吟未决。
良久之后，方才翻出藏于袖中的匕首，柄上刻一只怒目圆睁的狼头，狼眼上嵌着两颗绿宝石，冷光森森。刀身泛着绿光，显是涂了剧毒。
御影雨落拿着匕首慢慢逼近尹陌离的脖子，以防他突然醒来。
尹帅积威之下，难怪御影雨落不敢轻举妄动。
“姨婆，阿厉，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眼看即将手刃仇人，御影雨落激动不已，将匕首抵着尹陌离的脖子低呼道。
拿着匕首的右手都不禁发抖，刚要用力，眼前一花，原本倒在草地上的尹陌离消失无踪，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欲抬头，却已动弹不得，原来腰间的穴道已被点住，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紫色的幽灵草上，霎时一片焦黑。
尹陌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噩梦一般。“你要杀我？”
“你……没有中毒？”御影雨落美丽的双眼中布满惊讶与惊恐。竟然忘了求饶。
“回答我，你是不是想杀我？”尹陌离伸出食指勾着御影雨落美丽的下巴，冷冷道。
御影雨落似乎已经料到，落在这魔王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再挣扎求生，低头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落在尹帅手中，但求一死。”
“就凭你？”尹陌离挑眉。
“此事与别人无关，都是御影一人之意，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希望尹帅不要迁怒他人。”听出尹陌离话意不善，未免南疆生灵涂炭，御影雨落急忙将祸事揽在自己身上。
“你在求我？”尹陌离冷笑，眼中光晕流转，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我求你。”御影雨落眼中满是哀恳，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那么傻，要去招惹这魔王。
“你没资格，”尹陌离冷冷道，“去将紫云芝取来。”
御影雨落听完前半句一颗心已沉入谷底，待听得后半句，又觉得希望陡生。
“尹帅若不答应，恕难从命。”御影雨落说道，“此去东洞有四十八道机关，若是尹帅不答应，我宁可一死。这个世上除了我，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拿到紫云芝了。”
尹陌离眯起双眼，似乎根本就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慢慢逼近御影雨落，冷笑道“别忘了，你现在在我手中。”
御影雨落大惊，“你想怎么样？”情急之中想到自己虽然穴道被制，但是自己学过解穴之法，而且苗人多会术法，想及此，暗中运气冲穴。
奈何这穴道是尹陌离点的，这世上只怕除了他自己，别人还没有这个本事能解得了，更何况是御影雨落。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想怎么样。”尹陌离冷笑，将脸凑向御影雨落，话音未落，一手揽起御影雨落细腰，一手将掉落在地的匕首吸入掌心，向着藏紫云芝的密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