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玉米盘州做向导,陈鬼脸巧舌入衔蝉(1/1)
上回书说道,王一剪犯了烟瘾,哪里顾得上祖宗基业。
别说是把祖传的断水分金剪都抵给了当铺。
赶在瘾头子上,让他自刨祖坟,典妻当女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这就叫“吸一口醉仙梦死,犯了瘾六亲不认。”
小玉米虽同情病患,但也知道王一剪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悯。
于是直奔主题,又对着王一剪问道:“抵给了哪家当铺?”
毕竟这剪刀对于陈鬼脸来说至关重要,还是得先问出正经事来。
王一剪又喝了一口药汤,续了几分活气儿。
心里又对典当断水分金剪这事,懊恼不已。不由捶足顿胸,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祖宗。
小玉米赶紧叫停,又问了一边剪子抵在哪里。
王一剪老泪纵横,吊足了一口气儿。
一边比划,一边喃喃言道:“衔蝉。”
小玉米听完,拉着陈鬼脸便向医馆外走去。
“衔蝉当铺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煎药的伙计,对王一剪好生照料,算是尽了医馆最后一份责任。
陈鬼脸对盘州地界不甚了解,也确实需要一人作为向导带路。而且现在时候不早,如若再耽搁一阵,当铺必会打烊。
于是陈鬼脸跟在小玉米身后,急匆匆的向着衔蝉当铺而去。
要说这“衔蝉”二字,实则特有讲究来意。
且不说二人如何在盘州城内奔波疾走,但说这衔蝉之中蕴藏的玄机奥妙。
话说这前清时期,有个词人名叫王初桐。此人文采斐然,尤擅填词。
篇幅所限,暂不说他过往故事。只说他曾撰有一文,唤作《猫乘》。
其中总结归纳了猫之分类叫法,着实令人眼界大开。
猫儿有按颜色 区分。
若是通体纯黄,则唤作金丝虎、戛金钟,或叫大滴金。纯白色的叫宵飞练。纯黑色叫乌云豹。花斑的叫吼彩霞、滚地锦,也有叫雪地金钱。
要是按官职名称分。
则有小山君、鸣玉侯、锦带君、铁衣将军、魏麈郎、金眼都尉等。
还有佛心道骨之人,按仙佛的名号命名。
便有了雪警仙官、丹霞子、鼾灯佛、玉佛奴等称呼。
最有一类,是按习性署名。于是乌圆、狸奴、玉面狸、衔蝉、鼠将等叫法,都在其列。
说来也巧,王一剪口中,那当铺的名字,就是“衔蝉。”
陈鬼脸早年混迹迎圣城时,就是个“脑仁子受潮,憋了一腔子坏水儿”的主,幸而得了竹剑真人点化,这才收了几分痞气。
可他脑子里的机敏活泛,并未褪去半分。
只是听了“衔蝉”二字,心底就有了一股不祥预感,暗道:“这不就是猫的称呼吗?莫不是这家当铺,会和黑猫八爷有关系?”
心里有了这个念想,便是思来想去,难以安生。
既怕带着小玉米前去,会有危险。又怕没了她的带路,错过了时辰。
真是万般纠结在心间,实在是憋得没辙,于是对着小玉米问道:“你可知道衔蝉当铺的掌柜是谁?”
小玉米走得急了,猛然间听了陈鬼脸一问,还以为他心有怯意。
于是一拍小胸脯,说道:“管他是谁,整个盘州城,我就知道我师父的名号最响了。续哥哥不要怕,有我们医馆给你撑腰。”
陈鬼倒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还是被小玉米的言语,惹得心里暖意十足。
“小爷倒是没怕过。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掌柜,能起得出如此风雅的名号。”
“嘿嘿,不要关心那个啦,我只关心续哥哥的祖传手艺,等我帮你寻得断水分金剪,你可一定要把这门手艺传给我呀。”
陈鬼脸听得尴尬一笑,饶是他巧舌如簧,一张嘴里跑马车,两片唇上碰刀镬。面对单纯的小玉米,还真就不知道如何搭话,接下这茬。
正思量推脱说辞之时,恰瞧见不远处的一个铺子正在关板。
所谓关板,就是明清时候的沿街商铺,因为没有拉门,也没有链锁,所以打烊的时候,只得取出几块预制的竖长木板。
在其间打磨出暗榫暗卯,用时直接扣在一起遮挡门面。
此番做法,便被叫做关板。
故而有出山海关北上的行商脚客,赚了钱倒好说。如果没赚钱,就会说自己“赔掉了关板儿。”
言外之意就是说,连关门打烊用的木板子都赔没了。借此形容生意惨淡,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后来随着口口相传,兼之方言差异。这句话逐渐演化成了“赔掉了棺材板儿”,也叫“赔掉了棺材本儿。”
这种说法,一直沿用至今。
书归正传。
且说陈鬼脸瞧见的那个关板打烊的铺子,不是别个,正是那衔蝉当铺。
小玉米摸了一把额上的香汗,呼呼喘息说:“终于到了,就是这里。”
陈鬼脸见状,连忙几步上前,按住了关板伙计的肩头。
“小兄弟,日头老高照屁股,关这么早的铺子作甚?”
那伙计被陈鬼脸一说,有点蒙了,竟是不自信的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真是:“晚霞如火烧,万户点灯时。”
怎就到了这小子嘴里,就成了日头照屁股?
于是不悦道:“打烊了,如若典当则个,还请明日再来。”
说着,手里也不停歇,又“咣咣咣”的扣上了几个板子。
陈鬼脸知道王一剪做个是个死当。今日前来还不知能否典出,如若再拖到明日,那真就是“账房着大火,死活抵不出。”
于是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关金券,塞到伙计手里。
“还请通融通融,带我去寻你家掌柜。”
伙计一看,有了甜头。当即眉宇之间,闪烁出一丝不定。
如若不收,对不起这白占的便宜,如若收了,那刚才说的话,岂不成了五谷杂粮之气?
正是犹豫之间。
陈鬼脸“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伙计的脖颈,一边又是塞了一张关金券,嘴里自顾言道:“多谢通融。”
说完就开始摘下关板。
伙计一来没想到陈鬼脸如此大手笔,二来哪有自问自答,自己动手的道理。
但好在钱财使得恰到好处,伙计索性也就借坡下驴,胡乱应了一声,和陈鬼脸一起忙活着开板。
小玉米从小就在医馆长大,除了熬药,送药,很少与外界接触。
自打遇到了陈鬼脸这个滑头,无论说话办事,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真是:“混头中带着三分义,大话中藏着九分真。句句乱说却在理,出其不意有妙招。”
当即心中有多了几分莫名好感,自是不在话下。
出神的片刻功夫,陈鬼脸就和伙计重新打开了当铺大门。
陈鬼脸笑意盈盈的给小玉米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难不倒小爷吧。”
小玉米颔首一笑,便蹦蹦跳跳的跟上。
陈鬼脸本来无意带小玉米犯险,可瞧这伙计,也是肉里包着骨头的大活人,倒不像黑猫八爷的领地。
这才放心带着小玉米,随着伙计穿过铺子的典当柜台,一路七拐八拐,绕进了后院。
要说当铺的后院中,都会设有三间大屋,均有各自用处。
一间是专门的接待场所,毕竟有些身怀重器好物的牌面人物,不宜在柜台门面处抛头露面。一间是活当的保管仓库,里面货架地窖、暗箱挂锁,当真是井然非常,安全第一。
最后一间,自然是掌柜的或是看门护院的家丁住所。
“你们现在这等候,我进去通报一下掌柜的。”伙计说完,便走进了那最后一间屋子。
陈鬼脸点头,无聊的四下环顾。
却见院中一处池塘,一颗桂树,两把藤椅,一方茶几。
说不上古朴别致,却有一番简雅情调。
“看来真是我多心了。衔蝉当铺如此布置,越看越不像是黑猫八爷的风格。”
只待了不多时,就见通报的伙计哭丧个脸,出了屋子。
小玉米见了,急忙问道:“怎地?不见?”
“见!可我真不该放你们进来,刚去通传,就挨了掌柜的劈头盖脸一顿。”
说着摸了摸脸颊,显然是刚刚挨了一个巴掌。
小玉米轻轻拉了拉陈鬼脸的衣角,问道:“他也没犯错误,怎就被……我师父也是严厉,可也不至于如此。”
说着还偷偷指了指伙计。
小玉米的世界里只有师父和医馆,当然不知世间复杂百态。
当真是“一分钱买妻,二分钱买命。签了长工定生死,阎王收人也要让三分。”
陈鬼脸本不想言明,但炎凉世道如此,只是说得含蓄与否罢了。
于是凑到小玉米耳边,小声言道:“种地耕田都讲究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做生意做买卖,也是日出开张,日落熄市,这叫规矩。日落还迎客的,也就是酒楼、旅社、窑子、鬼市。”
“你骗人。师父的医馆也不分昼夜。”小玉米听了陈鬼脸的解释,气鼓鼓的说道。
陈鬼脸连忙补充道:“对对,还有医馆。”
伙计听二人窃窃私语,没完没了,急着催促道:“别再说我笑话了,还不进去?”
说完便向院外走去。
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转头又说道:“我在柜台等着,一定要快些谈好,我还要关板,马上就要下雨了,切记切记。”
陈鬼脸心说,“小爷今天不拿回断水分金剪,可是要赖在这不走的。”
想着,便“吱嘎”一声,推开了房门。
屋外天色微暗,屋内并未掌灯,黑漆漆的一片。
却也可以依稀看见两排会客椅对称摆着,最深处一张方桌,一把太师椅。
那椅子上好似坐着一人,可是视线昏暗,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陈鬼脸此番前来,知道是不符合当铺的规矩,当即率先拱手抱拳,言道:“在下陈续,这般时候冒昧来访,当是有一事相求。”
陈鬼脸语调不高不低,虽是带着三分请求之意,但也含着七分铿锵力道。
可是太师椅上的掌柜的一动不动,也并未接下言语。
陈鬼脸等了好半晌,不知这厮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于是再次出言:“掌柜的,在下陈续,今日前来,是要赎回一物。”
这话又是提了三分语调,可依旧像是针头扎进了棉花套子,没有一丝回应。
陈鬼脸看了看小玉米,小玉米也是瘪嘴摇头,不知其意。
“难不成是小爷看错了?那太师椅上根本没人?”
陈鬼脸心念一动,不由上前几步,准备看个真切明了。
殊不知刚迈出一步,就听太师椅上“喵呜呜”一叫,正是那黑猫八爷的声音。
陈鬼脸暗道一声,“糟了。”
难怪这衔蝉当铺着急关板打烊,还让伙计脸上挂了彩。
原是这个时候到访,是打扰了黑猫夜里去太湖吃鱼腥的雅兴!
正是那“长在树上叫苦患,拨了皮囊叫菩提。本知衔蝉是猫儿,未想掌柜是八爷。”
却说陈鬼脸自投罗网,此间有无危险,且留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