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破庙，不是雪夜雨夜（1/1）

那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傻子，穿着一身已经不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的、破破烂烂仅仅能遮住一点的破布，那破布完全没有遮寒挡冷的作用，已经污秽地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躯体瘦骨伶仃，仿佛仅仅是一层皮包着骨头，他裸露在外面的大片皮肤上都是暗红色的污垢，又被泥水搅和在一起，成了一种让人没法再多看一眼的污脏。

但是他有着一头异常华美的乌发，乌黑靓丽，触之如缎，长长垂下，遮住他的眼睛，遮住他的面容，只能在发丝的遮挡间隐隐窥见他那木然浑噩的眼神。

在这样一个十分浮躁，人心浮动，处处充满鲜血，死亡，贫困，人们看不到一丝未来希望以至于处处皆是恶意浮动的年代，他本该任由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恶人肆意欺凌，用鲜血惨状满足那些人想要欺压弱小，在无法言说无法反抗的傻子身上找到掌握他人命运的权利来满足内心卑劣的欲望。

不知为何，那些想要欺凌他的人站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不知不觉就瑟缩了起来。

哪怕更多人事后想想觉得在一个傻子面前丢了面子，想要加倍报复回去，甚至满腔施虐的欲望提着刀棍来到他面前狞笑着举起武器，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落下，越靠近他，持着武器的手越颤抖，越无力。

这样的邪门事件一多，在这个时刻可能有一只大妖冲出一口吞咽下数十个人，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的时代格外令人恐惧。

不是没有人想要找寻仙师来收了这个邪门的妖孽，但是仙师们只有寥寥几十个人，又终年忙碌在各个更加惨烈的战场上，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便不受到重视。

于是一群战战兢兢，对鬼神妖孽敬而远之的普通人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年。

而他始终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一个小角落，既不乞讨，也不求助，就那样平静地，仿佛一个孩童一样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角落里，有一种独自孤立所有人，超脱世俗，不理凡尘的傲慢。

几年下来，也不知道他这样成天一动不动靠什么维生，不是没有村民上贡一样在他面前摆上一些吃食，但是他从不接过，放在身旁也不动，饿的发慌的人实在按捺不住试探地拿走他也不怒。

没有人他身上更加污秽了，唯有那一头乌发不仅不见枯黄糟乱，反而是愈发顺滑鲜亮，偶尔闪动着些许鲜红色的微光，近乎将他整个人都被那头黑发遮住。

而他掩盖在发丝后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下浑噩，转而以一种略微茫然的懵懂目光观察着外界。

其实除了想要想要伤害他的人在他面前莫名心慌气短，其余任何人都毫发无损，但是人类的劣性根让他们从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生活在这个朝不保夕时代的人对危险都有一种十分敏锐的本能与退避，没有人敢接近他，他附近仿佛形成一处无形的禁地。

这个小小的聚集地成为了村庄，所有人一天到晚在地里劳作，在山林中穿梭，为了生计奔波，虽不甚富裕，却总算安定了下来，一个个幼崽蹦了出来。

孩子是希望，是未来。

村里的暗潮涌动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恰逢此时妖族拜月祭典，所有妖族撤回了南洲，给了人族整体发展的空间，如同给韭菜成长机会一般。

趁此机会，村里多出了学堂。

天下所有的家长莫不存在望子成龙的野望，也存在不惜一切都要让孩子平安的心愿。而在这个妖族肆虐的年代，最能让人摆脱予取予求的猎物身份，最能拥有至高无上地位力量的身份只有炼气士。

而要成为炼气士，只能等待仙人收徒。

仙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只要被选中就能脱离凡人，翻山倒海无所不能，哪怕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面了。

不过偶尔还是有学成归来的孩子给垂垂老矣的父母送终，提拔兄弟姐妹的佳话，更有些师父十分满意弟子当场赏赐了父母，所以大多人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都希冀着自己的孩子被选中。

哪怕那可能寥寥无几，也总要争一争。

即使没有被仙人选中，仙师也会在学习好的孩子中挑选，考察心性，传授法术，将来做一个万人敬仰的仙师。

所以哪怕是饿着肚子，咬着牙也要让孩子们读书识字。

而老师……

在如今的人族，除却仙师与首领，只有老师最受人崇敬，却也十分稀缺。

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徒步走去了王城，为村里求来了一位教书的先生。

他身着一身朴素的青衣，面白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闪着亮光,舒眉浅笑着,如春日阳光般直化进人的心底。

那位教书先生不经意间瞥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青年，他蹙起眉，朝类似少年，那个蜷缩起来却单薄瘦弱的身影走去。

……

明月高挂，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万物好似蒙上一层轻烟薄雾，景色如梦似幻。

齐光从那真实的可怕，纤毫毕现的梦境中惊醒，一时间竟分不出身处何方，他现在究竟又是谁人。

他神思清明，但认知混乱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口，沐浴皎洁的清辉。

他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与前世最大的不同之处，永远一轮圆满的明月良久，在心中问道：【那些是你的回忆吗？】

魔尊淡淡地应了一声。

齐光看着皎洁明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情感在酝酿，思绪繁杂如同一团乱麻，各种想发层出不穷，拉扯着他的理智，想要操控他的行动。

齐光知道，魔尊也能听得见，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独享这静谧的夜色，纯净的月光。

他张了张口，想要试探几句，却莫名觉得说不出口。他想要调侃几句，却始终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魔尊轻轻笑了笑。

齐光也不知，那笑声里究竟是嘲弄，是苦涩，是高兴，是欢喜，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静静站在窗口，任由倾斜下来的月光笼罩住他，目光注视着始终如一的圆月，神色莫名地竟有些莫测。

那是一种——仿佛独自孤立所有人，超脱世俗，目下无尘的高傲。

他明明是在仰望月亮，却莫名让人觉得那明月仿佛位于他之下！

————

四月下旬，大地回暖，草长莺飞。就连下起的雨都显得格外温柔，如同一团氤氲在整片天际的烟雾，朦朦胧胧，带着水汽，怎么都散不开。

“师兄，前面有座破庙，我们也去把里面也打扫一下吧。”

少女活泼的声音传来，仿佛一只活泼的百灵鸟，给这幽静的山路上带来不少活力与生机。

“怎么有这么多废弃的庙宇啊。”

一个十分动听的男声无意义地感叹道。

两男一女的组合并不出奇，只是这三人俱都一副十分的好身材，身姿挺拔，举止有度，腰间各自配上一把一看便不是凡品的宝剑，身上又穿着一身打眼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的华服，就格外引人注目。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三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面具，一只白狐，一只红狐，一只猫咪。

面具并不华丽，却十分精致，好似在庙会灯会上买来的，戴在三人脸上虽看不见容貌，却显得格外风流俊逸，甜美可爱。

这是一座相当有年头的庙宇了，即使落败下来也能看出当年香火还算鼎盛，正殿侧殿，厢房后院的大体轮廓皆在，只是墙大多都倒塌了。

正殿里只剩下一座布满灰尘残破不堪的山神像，表面的彩漆已经驳落，昔日的人声鼎沸已经散去，徒留下残破不堪的一片废墟。

清晨的阳光透过破庙开了几个大洞的屋顶照在神像上，一时竟给这座破败的神像带来类似宝轮一般的光辉。

远远望去，是再正经不过，悲悯众生的神明。

戴着猫咪面具的红衣少女步伐灵巧，一步一步看似毫无章法，随意而落，却自有一种奇特的玄妙，轻巧地踏入破庙里。她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的青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走入这间牌匾都没有的小庙。

看得出来，这座庙宇偶尔会成为路过之人歇脚的地方，在正殿角落里便有烧到仅剩一点焦木的熄灭火堆，另一处避风的角落铺了一大团已经发霉腐烂的稻草堆。

不过现在并不是夜里，他们三个人也不是来歇脚的过路人。

三人先是来到神像前，那里的供桌上摆着一只石制香炉，里面有几支烧的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清香。

大约是前来过夜的人给山神上贡的香。

还挺有礼貌的。

三人停留在这座供桌前，少女上前清理了那个香炉，又将其规规矩矩摆正在神像面前。而后其中戴白狐面具，稍矮另外一个青年几寸，身材却比对方结实的青年上前一步，从腰间绣着剑的储物袋里掏出一根三寸长的短香，左手持香脚,将香头向下倾斜点燃,同时默念《上香咒》，把这支短香规规矩矩地插进香炉正中央。

一股笔直的白烟袅袅升起，在升至神像头顶时便突兀地消散在空中。

一支短香很快便烧完了，白狐青年回过头对两人说道：“没问题，不是恶神。”

霎时，原本肃穆的气氛缓和下来，三人纷纷放松了戒备，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猫咪面具下是一张宜喜宜嗔，娇美动人的芙蓉面，一双桃花眼灵动娇俏，与那身大红衣裙相得益彰，身上繁复华丽的首饰更衬的她光彩照人。

白狐面具下是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尚未清晰的轮廓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却十分意气风发，满是剑客特有的坚毅。

不过在那个稍高一些的青年取下自己的红狐面具时，这片破败的山神庙顿时蓬荜生辉。

无论面前何种景色，皆成为了他的陪衬背景，唯有他是所有画面里绝对的中心。

他取下红狐面具，捋了捋头发，少女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他几眼，看着那张盛世美颜忍不住地开心起来。

这三人当然就是齐光，寒雪，和成功逃家的白松师妹。

白松挺奇质，高格无纤埃。

虽然齐光键盘侠属性犹在，总是不自觉联想到谐音的白送。

咳。

总之，这又一位白师妹在离家之后逐渐展露出活泼灵动的本性。和有点社恐，不爱说话的白齐麟师妹不同，在没有家族强往她身上批贤良淑德皮子之后迅速进化成社牛。

她家里也不如何重视她。两位金丹修士虽是她的护卫，但是她常年安分守己在山中清修，从未踏出半步，所以两位修士警惕心大减，只是最基础的防护，寒雪作为上清优秀弟子，秘法无数，轻轻松松绕过监视把白松师妹带走了。

至于齐光，他身法超高，芸院对修仙武道的弟子特训第一课就是如何在修士无孔不入的神识笼罩下逃跑。

包括但不限于刺客无双流，法宝符箓雷珠爆破流，伪装路人或死尸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则反杀流……

然后教授这一实践课的老师就承受了十分严苛的考验……

这个因材施教的老师无奈地给他的课业打上了满分。

因为齐光除了以上几种身法皆炉火纯青之外，独自应用出了百试百灵的美人计流。

不过对付两个本来就不太敬业的金丹期还用不着终极大招。

逃出家族掌控后，本质喜静的齐光，和其实也有点社恐不知道怎么和人交流的寒雪在看清师妹的转变后迅速把外交大权交给了她，自己则只做一个在身后默默点头附和的工具人。

不得不说，白松师妹嘴甜又活泼，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不过由于三人没有什么目的地，寒雪随手卜了一卦后就随这卦象指示的地方前行，谁知这一路不是山便是溪，偶尔遇见几个村庄小镇也是普普通通，和寒雪感受到冥冥中的元婴劫半点不沾边。

寒雪一路上越走越迷惑，忍不住举起天网给自己买了本今年天衍宗最新出品的《教你如何从入门到入土，短短三天即可受用一生的速成天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