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来都来了(1/1)
黑发垂落脚踝的男人披着那身白色的外衣,身姿挺拔地站在海面上,碧波荡漾的水面远远遥望看不到尽头,他的神色平静淡然,再从容不过。
他的目光是过尽千帆的从容平和,清澈地不似一个令众生既畏且惧的大魔头。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弧度,每一处线条勾勒出的身躯都美的不可思议,是超出想象,超出理解的至美。
不属于人世的至美。
他只穿了一身材质华贵的白色外衣,露出线条完美的小腿和仿佛玉石雕刻的赤足,哪怕站着不动也有一种绝世的风采。
而他一举一动都有无法言喻奇异的魅力,能令所有人为之癫狂。
他对这一切都浑不在意。
但相比那一位无论如何都与人有着本质区别的本尊,他身上的非人感并没有那么明显,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就是一位真正的人!
但他不是人。
但凡有人被他的容貌举止迷惑,只要多顶着那令人窒息美给视觉带来的冲击感多直视他一会,便能清晰辨认出那隐藏在丰富情感下的非人感。
无论称呼如何变幻,大天魔,大自在天魔主,魔尊,他始终非人。
不过那又如何呢,魔又如何,仙又如何,他始终是他,他的执念,他的愿望跨越千年,历经沧桑,始终不曾更改。
那是执念。
他纯澈的目光凝望远方,那里花冠紫衣的道人手持长剑,一如往昔。
无形的思绪在这片空间中铺开,勾动了他赤足踏着的长河,河面泛起细小的涟漪,那涟漪向着上游荡漾开来,似是波动了一瞬,下一刻水面便显示出清晰的景象。
白衣花冠,对着他伸出手的男人;脱下自己白色外衣披在他身上的男人;回眸对他招手,开心说着什么的男人;提着一盏足有半人高的花灯,正提笔在上面写下他名字的男人……
魔尊那一瞬间只产生了自己埋藏在记忆与内心深处不可触及不可玷污的净土被人赤裸裸扒出展示的怒火,原本的沉静表象被瞬间撕裂!
他怒不可遏,右眼瞬间血红一片,狂暴的力量顷刻间肆虐而出!
————
天衍宗的布局只能说,十分具有特色。
围绕南斗山顶,宗主居所,如众星拱月般排列下来,若有人细细思量便可得知,其实这真的是按照星象布局所建造。
天衍宗虽然位列三宗八派,但是不管论势力,论武力,论其他方面,都是实实在在的弟弟。
其实要是他们愿意为他人卜卦算命光凭这门手艺也能赚的盆满钵满,和开山派在财力上一较高下,但是理想主义者都是重情谊轻生死钱财,而天衍宗就是整个沧澜界所有最真挚理想主义者集合起来的净土。
从妖族肆虐时代开始至如今,整整近万载岁月,无数人因此殉道,他们的理想始终如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动摇。
最崇高的理想与爱,超越时空,超越生死,超越一切。
清危并不觉得他有资格审判什么,批评什么,他存世至今不过七百岁,连天衍宗开宗立派以来的零头都不到。他没有见证这些人是如何一代代在最黑暗的时代举起篝火燃烧,以身为燃料,护持着羸弱的人族走过那漫漫长夜的。
但是他不得不来。
因为他是清危,上清派当代掌教,修真界正道魁首,当世第一人。
他必须要来。
洛河领着师徒二人走入南斗山的道宫中,他识趣地没问清危为何在山巅,又在那里待了多久,想来无非是过来探查天衍宗内部问题的。
洛河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作为修真界少有的比魔尊还要长寿的地仙,他并没有其他妖族弱肉强食,遵从本能,一味依靠力量的习性。也没有大多灵修天真烂漫,被自家倾注无数宠爱的父母娇养长大的傻白甜好骗。
种族特性让他虽不是最聪明的,却拥有数千年阅历堆积出如山峦般沉淀下的沉稳厚 重于无数跌宕起伏经历中磨砺出的经验。
经验丰富ipg.
所以洛河一直在清危面前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不闻不言。
毕竟……
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
话说为什么这个剑仙如此强悍,他几乎要戳破人间界的天花板了还没有接引仙光强制带走,这让他们这些在凡间熬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熬出头的人怎么活!
洛河满脸严肃,目光中却带着麻木的生无可恋。
这三千年来的风云变幻也太莫测了,先是魔尊横空出世一人覆灭锦州,大家如临大敌以为来了个不世魔头以后人族的日子更加艰难,谁知他一路往西走走停停顺手把原本不可一世的妖族屠灭了。
简直惊喜啊,可谁知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喜刚出虎口就又进狼窝,在妖族原址上魔染一域创立魔道,把整个沧澜界逼的不得不高速运转变革。
他即是传奇的缔造者。
洛河只见过魔尊一面,虽然他在这世上的年纪可比魔尊大,但是他这几千年岁月只见过魔尊一面,在七百年前。
妖修灵修成长很漫长的,魔尊在妖族大开杀戒时他还只是个除了脱壳防御什么也不会的小龟仙,在魔尊面前走不过一招。
天衍宗趋吉避凶的本事天下一绝,也不可能让他和魔尊对上。
随后他一路苟苟苟,保护天衍宗,积累功德,直升地仙,倒是和那位极富盛名的七杀宫主见过几面。
江山代有人才出,英雄独领风骚,有上一刻还是凡人,下一刻立地升仙,开创道行仙这一成道路的人才,有力压一个时代数百年的人杰,有厚积薄发卡着寿命线突破的气运者,在六千多年的风云变幻中唯有三个人令他印象深刻。
第一个就是那位魔尊。
他曾在七百年前魔劫中遥遥见过那位尊者一面,当时他还并非地仙之躯,虽然本体防御已有地仙水平,但是自信心爆棚的群仙认为有两仪微尘大阵便能建功。
虽然带上他也顶多能支撑一霎不到,这是洛河在对比两仪微尘大阵与自己本体防御后得出的结论。
呵呵。
吓得他当场脱了壳罩南斗山上了。
他也因此面见了那位尊者一面。
或许是老爹给他灌的各种上古神兽精血起了效果,或许是常年在神神叨叨的天衍宗里耳濡目染直觉灵敏,看见魔尊的第一眼他便有种莫大的恐慌,惶惶然不知所以,本能地想把自己缩进壳里千年万年不探头,如果他是长毛生物一瞬间全身毛毛都要炸成滚毛球。
哪怕魔尊辣手削了群仙送入地府,他也并不惊讶,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理之中。
魔尊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异力量,无法揣测,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七杀魔君魏劫给人的感觉与魔尊极为相似,但……
好像是个低配低仿版?
洛河瞅着提刀的冷面杀胚,暗自揣摩道。
而今天他有在清危与他的弟子身上见到了与当时直视魔尊时的感受极其相似。
都是一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超脱其上的味道,甚至当年奉命下凡荡清寰宇的众仙身上也并没有这种感觉。
其中这位清危真人的弟子尤甚,虽然面容冰冷,气质孤寒,是正统道门弟子,剑仙风骨,但是他竟然比那位七杀魔君更似魔尊。
这么像,难道是那位尊者的子嗣不成?
洛河一边领路,一边不着痕迹地又瞟了明和几眼。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位声名远扬的明和真人碰面,不过久仰大名。
这位明和真人可是修真界有名的剑仙,冻梨销售大户,前者后者相辅相成。据说小火山被明和真人剑域覆盖,从火山频发之地转成了冰天雪地,玉树琼林,因此得名琼林洞天。据说这样的领域冻出的冻梨不仅格外香甜,还天然被浸染上明和剑仙的剑意。
一直以来都是十分抢手的洞天特产。
他其实靠卖八卦的钱买过几个,死贵,但是别说,真挺好吃。
就是真的死贵。
想到这里,洛河瞬间露出一双死鱼眼。
那是穷鬼对狗大户的羡慕嫉妒恨。
他容易吗,天衍宗上上下下都是一群要武力没武力,要钱财没钱财的穷鬼,要不是仰慕崇敬者甚多,经过改革之后可以称为道德楷模的正道都在不着痕迹地帮衬,天衍宗日子早就过的连十八线小宗门也不如了。
不过在楚皇上位后倒是日子好过不少,宗门有了专门的拨款,虽然宗主起先并不想收下,但是看着嗷嗷待哺的入门弟子,看着弟子们法袍缝缝补补一穿几百年,手头的星盘算筹都不太够……
宗主含泪为五斗米折腰jpg.
不少弟子都外出打工,帮助大楚皇朝堪定风水,预防魔修作乱,在魔域边境观星望气,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看尽魔域。
不过天衍宗弟子也身娇体软易被嘎,一场皇朝动乱后,诸多任职的天衍宗弟子都在动乱中被杀。
虽然大楚皇朝赔付了天价殉职补偿,但是这些并不归门内所有,而是存放宗门公库中,如果寻到弟子转世身便还给其人。
所以目前哪怕是天衍宗主所居的道宫也十分朴素,没有任何雕梁画栋,不过考虑到南斗山独特的位置环境,还是用了比较好的材料,显示出几分古朴清幽之风。
只是——
前后都开垦了一大片土地,地里正发芽的风滚草闪着微微的青色光芒,一双类似小眼睛的短须须左摇右晃召来一阵阵微风。
这种十分类似卡通小人的灵草只有在风灵充沛的地界才能养育出来,是制做风灵丹的主药,十灵币一颗,十分便宜。不过南斗山充分接收罡风“吹拂”的风滚草品相自然要好的多,大约可以卖到二十灵币一颗。
洛河:“见笑了,补贴补贴家用。”
清危目光落在那一片风滚草上,沉默下来。
就算风滚草长的再快,这一大片的灵草从播种收获起码要半个月,能值五灵石顶天了,连他一顿饭钱也不够。
天衍宗,这么……简朴的吗?
他沉默良久,周身腾起一股微弱的剑势,将明和周身冷冽气势压了下去,让他不至于路过就把这些天衍宗的私有财产全部冻死。
道宫后院里,面色苍白的菏泽正坐在一把木制躺椅上晒着太阳,身旁坐着一个朴素清丽的女子,正是天衍宗菏泽之后的继任禾禾。
见洛河领着清危明和来此,两人对视一眼,菏泽苍白的面颊露出一抹微笑:“清危掌教,吾在此恭候多时了。”
清危略微诧异:“天衍宗主已经算出贫道的来意吗?”
他这些年从未来过天衍宗,也从未找他人卜算天机,只怕对方又如极颜真人一般遭到反噬命丧当场。
还是说这位菏泽真人的天机术格外出众?
菏泽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解答,而是对洛河说道:“师祖,麻烦您去看看禾子吧。”
他这是明晃晃不尊师长,不过在场的洛河,清危都没有生气。
洛河凝视着徒孙带着笑意的眼眸,他自从被选定为天衍宗主继任者就从未展现的笑容,仿佛一直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移开,轻松而如释重。
他问道:“真的不需要我?”
菏泽看了看清危,点点头:“有清危真人在,您担心什么呢。”
洛河沉默半晌,颔首道:“好。”
他出身天衍宗,父亲正是天衍宗主,从小耳濡目染便明白一些虽然听上去是敷衍,却是真正有道理的规矩。
有些事别人不让你知道,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没有那个天赋,最好听有天赋的人安排,反正又不会害你。
他起身向外走去,禾禾施了一礼后也跟在洛河身后,清危见状刚要示意明和也离开,却听菏泽说道:“明和真人也听一听吧。”
只见菏泽的目光落在明和身上,意味不明道:“毕竟明和真人也算是……当事人了。”
他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尽显苍白虚弱,弱不胜衣。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
非常亮,也非常……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