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生离死别(1/1)
到机场的啥时候十一点半,还要等上一个小时才开始检票。
即便是大年三十,机场也是人满为患,各个国家的人都在国际机场穿梭,也有许多人翘首以盼望着归来的旅人,等来大年三十这天难得的团圆。
隋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个子高,能看清很多人脸上的表情,出差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回来的人满是喜悦,等家人朋友的人都是焦急和高兴,也有不少人和隋穗跟渠意一样。
在大年三十这天,他们在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漫长的别离。
隋穗和渠意也不过是冥冥众生的一员,在人群中最多被路过的人惊叹一声长得真好看。
除此之外,他们和大多数人都一样。
隋穗站在摩肩接踵的机场,和来往的人擦肩,幻化成虚影,越近,他越怕。
还是会怕的。
之前的大言不惭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显得不堪一击,玻璃似的一摔就碎。
在这种时候,或许渠意更能够明显的察觉到隋穗的情绪和隐忍不发的情感,但他也只是扫过他的头顶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得越多,挂念越多,在湖心亭他可以絮絮叨叨个不停,但在这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渠意除了隋穗外,没有过感情经历,他不知道异地恋会有多难熬,也许是他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不怕在这几年隋穗会爱上其他人,只是挂念隋穗一个人会不会孤独。
只是挂念隋穗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只是挂念隋穗和他发消息的时候不说真话。
他是真的担心的,给隋穗签病危通知书那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渠意没法放心。
但或许隋穗说的是对的,除了隋穗,除了感情,渠意这个人,还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他不应该为谁去放弃什么。
是隋穗这么想的。
候机位上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两人没有说任何话,渠意一直握着隋穗的手给他取暖。
身边很嘈杂,隋穗很清醒。
机场的广播响起了,渠意还没有的要起身的动作,只是一直呆愣着,隋穗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该登记了。”他轻声说。
渠意看他一眼:“我知道。”
隋穗率先起身,拉起渠意往前面走,渠意顿住脚步拉住隋穗,隋穗回望。
“怎么—唔……”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隋穗被惊得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闭上,他们在机场旁若无人的接吻,许多人驻足观望,但不久也会离去。
这个吻没有持续多久,渠意放开隋穗,眼尾不经意间泛红,隋穗愣愣地看着渠意的眼睛,听他哑着声音说:“不要跟我说假话,什么都要告诉我,我很喜欢你,所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隋穗没应声,他没听到过渠意带着哭腔的嗓音。
“说话,行不行?”
隋穗嗓子有些哽,说好。
渠意放开他往里面去。
看着渠意的背影,隋穗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盯着渠意的背影划开接听,里面传来穗知有些焦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安抚的言语。
那一刻,隋穗好像没听见话,但那些声音不断地往耳朵里涌进去,隋穗手从耳边垂落,拇指随意挂断电话,眼底瞬间就蓄满泪水,前边的渠意像感知到什么似的回头望了一眼。
隋穗看见了,他踮脚大幅度挥手,大喊:“一路平安——”
渠意点头,眼眶泛红地转头,继续朝前走。
隋穗还在喊一路平安,在嘈杂的机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又理解似的别开眼继续自己的行程。
隋穗声音越喊越小,到最后背影消失时,只剩颤抖的气音,隋穗伸手捂住脸,眼泪不断地从指缝中露出来,掉在地上,喉咙里嘶哑哽咽,颤抖得要命,还在不断的说“一路平安”“要平安”“一定要”。
最后变成“为什么不平安”。
机场的人觉得他身形摇晃,有些不对劲,想要凑近去问问,却见他转身往机场外跑远。
隋家庄园已经经历了一阵慌乱,此刻正处于寂静中,客厅里站了不少医生,隋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扶着门框,听不清声音,眼前昏暗模糊一片,他想进去问问什么状况,想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但双腿僵硬得像是在复健中的人一般,半分都动弹不得。
隋穗扶着门框站了好久,一直等到穗知再次给他打电话,却发现手机铃声在门口响起的时候才被发现
阿姨最先听到的铃声,见隋穗脸色极为不好的扶着门框站着,阿姨忙跑到他跟前扶住。
“少爷,哪里不好了?快快,快进去坐着!”阿姨眼眶也是红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隋穗想将手臂从阿姨的搀扶中抽出来,但他现在实在走不动,只能由着阿姨将他扶进去。
听到这边的动静,穗知也赶了过来,想说什么,但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隋穗全身都难受的厉害,手心冷汗不断地渗出,因为激烈的跑动而导致心跳剧烈,极易诱发心脏发作,但隋穗顾不得那么多。
他眼神一直望着老头子的那个房间。
明明他还没有晕过去,但眼前却出现了走马观花的一幕幕,都是他幼时和老头子生活斗嘴的一幕幕。
隋穗裹着羽绒服,在开了中央空调的屋子里,还是会觉得浑身发冷。
一直守着的医生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忙伸手去给他探脉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直接眉心紧拧,他不好对少爷进行开口训话,连他的老板和夫人都不训,他更加没这个资格。
只是悄无声息地给了隋亭和穗知一个眼神,两人会意立刻叫人去烧热水拿药。
医生还是不放心,斟酌着开口:“小少爷,你,你还是要放宽心,一直心事重,郁结于心对身体很大的影响,尤其是你心脏和胃这两个地方受情绪影响格外严重,一定要稳住自己的心虚。”
隋穗垂着头不说话,心口在阵阵疼痛,胃里也在捣腾,一刻都不能安生。
好半天,他才抬眼,哑声问:“爷爷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眼隋亭,见他犹豫一下点头,便直说道:“就这两天了。”
“今早还很好的。”
“应该是回光返照。”
隋穗不说话了,撑着桌子起来,扭到的右手还没好,撑的时候没注意疼的吸了口凉气,他没在意,往老头子房间去。
隋老爷子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又启动了呼吸机,鼻氧戴在脸上,呼出的气息都没有将氧气罩铺满。
“岁岁……来啦……”
隋穗没说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着爷爷虚弱到只剩气息的声音,隋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老爷子手微微抬了抬,眼睛一睁一闭。
隋穗想说点好话,但张口就是抱怨:“你早上挺会骗人的。”
老爷子无力的笑了笑,脸上很白,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估计是吐了不少血。
“没骗人……”
隋穗不说话,老爷子能从他刚才的话音里听出孤寂悲潦的情绪。
“岁岁,听爷爷说。”
听着这话,隋穗顷刻间就绷不住了,伸手握住老爷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断哽咽,眼泪不要钱般落在老爷子手上,偏偏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隋老爷子跟他说话从来都是像个老顽固一样,什么时候说过“爷爷”这两个字。
“不哭,岁岁,不哭啊。”老爷子想用手指给隋穗擦眼泪,像小时候把他欺负哭一样,再慈爱的给他擦眼泪。
但没有力气,只是枯瘦的指头在隋穗的手里微微转动了一下,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隋穗当没听见一样,眼睛都有些疼了。
隋老爷子又在笑:“我老是欺负你,有什么……好哭的呢?”
“骗人,你怎么老是欺负我,现在,还这样。”隋穗抽噎声不停,声音哑得厉害。
“好了,不哭了,我年纪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也……也到了。”老爷子说话艰难,要喘好久。
等喘匀之后,老爷子又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是有点舍……舍不得你,挂念你……”
“担心你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爷爷…爷爷走之后,你……你要多跟爸妈……说话,不要总是一个人,不要叫我……担心……”
隋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很想说不好,但他说不出口,只能颤声说好。
“你好好听话……”老爷子实在是太虚弱了,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完。
说话间,隋亭和穗知都进了房间,听着老爷子的声音和隋穗压抑的哭声,两人也是忍不住心里悲戚的心情。
等人进来,老爷子看了眼隋亭和穗知,又晃了下手,偏头望向已经傍晚将黑的天,空中的云变成了墓碑上不苟言笑的女人,有时候又变成害羞的样子。
他想朝那边伸手,但身上没有力气,氧气罩慢慢盛满雾气。
一边的心电监护仪“嘀——”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声,隋穗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逐渐变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他缓慢迟钝地看向床上的人,终于不可自抑地哭出声来,恸哭一般,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还没有回应,明明刚刚只是在听爷爷说话,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
隋亭眼角几滴泪被擦去,弯下腰去抱隋穗,怀里的人却呕出一口血,彻底昏过去。
隋亭大惊,张嘴大喊:
“医生,医生——”
随即响起阵阵慌乱的喊叫声和脚步声,庄园又进入混乱。
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很多,八苦最为著名,而生离死别在八苦中为最苦,隋穗在大年三十,短短一天内,先后经历生离死别。
隋老爷子的存在像是茂密生长中的遮阴的树叶,是屋子的房梁和屋顶。
这一走,隋穗的屋顶彻底被掀翻,没了好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