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薄雾（1/1）

等黎鱼把所有的衣服都吹干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个把小时，她把自己的衣服换上，把池明渊的衣服认认真真地叠好，放在了床尾。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再待下去，她走出小茅屋，准备麻烦池明渊送她回去。

池明渊正从灶台里扒拉红薯，见她出来，他拿着一根筷子把一个烤好的红薯插上去，然后递给了她。

“给你。”他说。也许是在灶台边待得太久，他的脸红通通的。

黎鱼接过红薯，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好。石头光滑而干净，应该是常常被人当成凳子坐。

黎鱼的手碰上红薯皮，红薯很烫，她剥了两下便停下了手。

池明渊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瞟，见她停了下来，便伸手把她手里的红薯又拿了过去。

他三下两下把红薯皮剥完，然后重新递给她。

“有些烫，你慢点吃。”他淡淡地说。

黎鱼抬头看他，他却很快转过身去，继续扒拉下一个烤红薯。

剥了皮的烤红薯，金黄滚烫，浑身冒着诱人的香。黎鱼垂下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

池明渊又用筷子插了一个烤红薯，他看了黎鱼一眼，然后坐在了大石头的另一侧，两人中间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红薯，都不说话，空气有瞬间的凝固。毕竟是救了自己两次的人，黎鱼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便主动找了个话题。

“这养殖场是你家的吗？”她问。

“不是，是邻居曾叔的，我每周五晚上跟周六周日都会来这里帮他守着，挣点零花钱什么的。”

“那他一天给你多少钱啊？”

“不多，周五晚上是三块，周六周日一起十五块。”

“哦。”黎鱼点了点头，不知道怎样再接下去，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笨拙。

“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状似无意地问。

黎鱼抿着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怎么说呢？说她因为十几块钱，就要闹自杀吗？这么说是不是很可笑？

“是不是……在家挨打了？”他试探性地问。

她的眼里起了一层薄雾，但她眨了眨眼，没有让薄雾落下来。

“如果不是，那就是挨骂了。”他几口把红薯吃完，见她仍是沉默不语，便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无力感。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你也犯不着什么事都跟我说。”他故意激她：“以后我都不会多管闲事了。”

他这样一说她便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满心满眼的愧疚感。

思虑再三，她终于颤声道：“学校里要交辅导费，我拿不出来，我……”

那片薄雾落下来了，她的眼尾通红，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我每次找家里要钱，她都会疯了一样的骂我，骂得很难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只有十几块钱，明明我从来没有乱用过。她让我去死，我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我拼命努力，希望她能认可我，可她对我只有厌恶，我搞不清楚……”她语无伦次，终于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说了出来，那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的，最酸楚最无法言说的痛。

“我总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那里明明是我的家，我却要每日里低眉顺眼、做低伏小。我总是不自觉地观察他们的动作表情，就是希望能把事情做到他们最满意，由此获取一点点的认可，或是免除些让人害怕的辱骂。”迷雾变成了黄豆，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有一些滴落在红薯上，香甜的红薯染上几丝苦涩，她却再连半点也吃不下去。

“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再怎么努力也讨不了别人的好。可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努力，也不想再费心去讨别人的好。所以我想结束，我……”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所有的伤口都堵在了胸口，她觉得她快要憋死了。

“好了，别难过了。”他见她哭得厉害，胸口也莫名的揪得难受，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好伸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她：“先把红薯吃完吧，别浪费了。吃完跟我去干活，自己把辅导费挣了，没必要为了十几块钱就把命丢咯。至于他们对你的看法，你也不必太在意了。她不喜欢你，那你不管是做低伏小还是怎样，都是没有什么用的。还不如放松点，想怎样就怎样，至少自己还开心点。”

他说完站起身，直接往小茅屋里面走。不一会儿，他便提着个水桶从里面走了出来，左手还拿了个塑料袋子。

他把塑料袋子递给黎鱼，淡淡的说：“走吧，跟我挣钱去。”

黎鱼不知道他说的“挣钱”是指什么，拿着个塑料袋子又要做什么。但她并没有问，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来到一处水流较浅的水域，他们站的这边是一片小沙滩，而小沙滩的对面是一片悬崖，已是九月，悬崖上的树木开始变黄，有些萧条的树桠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跟水中的自己默默对视，相顾无言。

池明渊在浅水地带捡了几颗小田螺放进黎鱼的塑料袋里，然后指了指沙滩前方的一块大石头，认真的交待道：“你就在这一片浅水区捡，千万不要往那块大石头那边去，那里水深，知道吗？”

黎鱼听话的点了点头。

池明渊便脱下上衣，一手拿着水桶一手划水，奋力往悬崖那边游了过去。

他从小在河边长大，人又长得野，游泳技术非常的好，遨游在水里的时候，像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黎鱼原本还担心他的安危，但看他肆意的样子，便知晓他对此已经是游刃有余。

池明渊很快来到了悬崖边，他把水桶挂在一截树枝上，然后一手抓着旁边的树枝，一手伸进水里，在峭壁上不断地摸索。那上面吸附着许多小田螺，密密麻麻的，像极了整装待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