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人问津的野鸡（1/1）

她几乎不爱出门，一有时间，就闷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看书写字，或只是单纯地坐着，看着窗外静静地发呆。或许也因为这样，她的成绩反而出奇的好，一直保持在班里前三名，去年期末考试，她更是以总分765的成绩，成为了全校第一，全镇第三。

然而张玉兰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甚至还有些愤怒。村里思想比较落后，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跟黎鱼一般大小的女孩，基本已经出去打工，或是跟着隔壁村做图文的老板，出去学起了图文。

“读书无用”跟“女孩子反正读了书也是在家里喂猪打狗”的思想在村里盛行的厉害，所以当黎鱼一堆一堆的奖状领回家时，村里人的眼里不是羡慕，而是带着几分嘲讽。

“老张啊，不得了了，你家要出我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了，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对呀，对呀，难怪你家小鱼喜欢用眼角看人呢，原来是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的人啊。”

“唉哟，以后就别叫人家小鱼了，得叫黎教授。”

类似这样的讽刺层出不穷，张玉兰在这样嘲讽下，对黎鱼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黎时坤跟黎鱼面前提起，说谁谁谁家的孩子又挣了多少多少钱，谁谁谁家的孩子跟着老板学了图文，后面自己也嫁了个开图文店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多好。她明里暗里的提醒，想着让黎鱼退学挣钱。但这种时候，黎鱼跟黎时坤总是闷不吭声，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一样。张玉兰费尽心思却不能得偿所愿，脾气便变得越来越暴躁，她不仅越来越看黎时坤他们父女俩不顺眼，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甚至连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深受其害，三天两头被扔一地。

村里跟黎鱼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也越来越少，直至初二下学期，去上学的女生便只剩下黎鱼一个。黎鱼有时看着张玉兰歇斯底里的吼叫跟黎时坤为难的模样，也曾有过辍学挣钱的想法，但每次一提，就被黎时坤及时打断，他非常严肃的告诉黎鱼，在他们这样的小山村，学习才是最好的出路。他告诉她要走出去，走出去才能海阔天空，走出去才能获得一片新天地。

黎鱼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于是更加努力地学习，只是在张玉兰面前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草木皆兵。她对张玉兰又惧又怕，又有几分怜悯跟愧疚。好似真的是因为她不去赚钱害得她生活困苦一样。

由于黎时坤的腿受伤，这几天都很少出门，张玉兰似是不想看到他，出门的频率比从前还多了些。黎鱼总是费尽心思的做菜，等到吃饭时间跑去路口叫她，但总也不合她的胃口，她要不光吃饭，要不就在饭里倒碗茶，和着饭随随便便吃几口。

黎鱼满心的挫败集于胸口，心便似结了寒霜，任凭夏日的阳光再热烈，也化不开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开学前几天，她那读高三的哥哥黎明从学校回来玩，平时紧绷着脸的张玉兰突然就笑逐颜开，也不出去串门了，也不去唠嗑了。天天在家杀鸡宰鸭，说是要给她那要考清华的好儿子好好补补。

为了不影响黎明学习，张玉兰跟黎时坤的关系也迅速缓和，两个人亲亲密密，比湖里的鸳鸯还要恩爱，黎鱼也有样学样，在她优秀的哥哥面前龇着牙，咧着嘴，笑的像个大傻逼。

黎鱼跟黎明的关系算不上好，虽然是一母同生，但她哥哥似乎继承了她爸妈所有的优点。他高大帅气，虽然出生在农村，但从小被宠着长大，没做过什么粗活，整个人居然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样子，他成绩很好，上高中以后，几乎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学校的奖学金。

这才是山沟沟里的金凤凰。黎鱼想，而自己，不过是无人问津的野鸡而已。

张玉兰今天又做了一桌子菜，养了两年的老母鸡加上各种补药啊啥的，细细的煲了两个钟；前几天捞到的鱼，裹上米粉炸的黄黄的；黄牛肉切成小细条，加了小米椒爆炒好，又放上一大把黎明特爱吃的香菜……搞得跟过年一样。

张玉兰不断地给黎明夹鸡肉，那架势恨不得嚼碎了喂给他。黎鱼很喜欢吃鸡腿，但她怕张玉兰不开心，只夹了几块鸡肉便不再夹，她不爱吃香菜，那股子味道总熏得她一阵反胃，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吃鱼。

村里的鱼还是比较多的，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己的稻田里放点，或者养他一水塘，所以鱼还是吃得比较多的。

张玉兰又给黎明夹了个鸡腿，黎明似是不好意思，又夹了出来，放到了黎鱼碗里。

“小鱼，你也吃点。别只顾着吃鱼，这种土鸡营养足点。”他笑着说。

黎鱼抬眼看向张玉兰，对方抿着嘴，一看就有些不快。

好吃的鸡腿便成了烫手山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对呀，小鱼你是得多吃点，再过两天就上初三了，学业不比你哥轻。”黎时坤也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了黎鱼碗里，似乎是一种鼓励。

黎鱼突然就放松下来，她不再去看张玉兰的脸，一小口一小口的开始咬。

一顿饭在四个人刻意维持的好氛围中结束，黎鱼刚收拾好碗筷，就被黎明叫了过去。他拿出两本课外辅导书交给她，说这是他读初三时买的书，怕她以后会用到，就一直留着没有卖掉。

黎鱼客气又疏远的说了声“谢谢”，拿着书本就往门外走，仿佛他哥的房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黎鱼，”黎明又叫住了她，轻声说：“在家里是不是过得很委屈？”

黎鱼的步子顿在门边，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不要怪妈妈，我们村都是这样的老顽固、老思想。”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黎鱼，好好学习，一定要走出去，你的日子才会真正过得好。”

黎鱼起步出门，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迅速关上门，眼泪与鼻涕已经糊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