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遇美（1/1）

“开车了开车了，还有五分钟啊。”

售票员就像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

李根福给她叫得心烦，靠在窗边打量着外头，忽然看见一名女子走上了车。

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穿一条黄裙子，带着个包，身上并没有任何饰品，却吸引了车里面所有人的目光，就是那个中年胖司机都扭过头来，仔细瞅了她两眼。

黄裙女子看了一眼车厢，居然就坐到了李根福前面的那个空座位上。

李根福那颗心啊，立马猛烈的跳了两下。

说起来，他见过的女子也不少了，这几年，换了几家厂，最大的一家厂，有三万多工人，女工两万多，上班下班，那真的是姹紫嫣红，各种模样的都样。

但李根福觉得，都没有这个女子漂亮。

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脸蛋啊，身材啊，气质啊，他也搞不清楚，反正心里就这种感觉。

黄裙女子带过来一股子香风，李根福悄悄的吸了一口，然后又吸了一口，那种香，沁人心脾。

“她可真漂亮。”李根福在心中暗暗的叫：“我这一辈子，要是能娶个这样的女人，就少活二十年都干。”

车子终于开了，李根福半闭着眼睛，其实是装睡，他就一直盯着黄裙女子的脖子看。

都说这里性感那里性感，李根福觉得，黄裙女子的脖子最性感。

车子时开时停的揽客，差不多也就有大半车人了，上来一个染了一撮红毛的年轻人，流里流气的。

那红毛一眼看到黄裙女子，眼光一下就亮了，这时前后都还有位子，他却偏偏要挤到黄裙女旁边：“美女，到里面去点罗。”

这座椅说起来可以坐两个人的，黄裙女子没办法，只好往里面移了一下，红毛就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啊呀，给你坐得好热。”红毛自来熟的叫。

他流里流气的，黄裙女子不理他，扭头看着窗外。

红毛不甘心：“美女，到哪里罗，我们说不定是老乡呢。”

“跟你做老乡才倒霉呢。”李根福在心里暗叫，因为听口音，这红毛还真跟他是老乡，倒是黄裙女子先前说的普通话，不知是哪里的，人长得这么漂亮，又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是城里的吧。

黄裙女子不搭理，红毛自说自话也没了意思，不吱声了，李根福以为他消停了，却突然发现，这小子在搞鬼。

他把手搭在车靠背上，然后借着车子的摇动，突然就在黄裙女子肩上摸了一下。

“啊呀，对不起啊，车子摇。”

黄裙女子看他，他就嘻嘻笑，又把手指到鼻尖前闻了一下：“美女，你身上好香呢。”

黄裙女子不好吱声，往里又坐了一点点，皱着眉毛，表情不忿。但整个座位只有那么宽人靠着窗子了，进不了多少，而红毛明显是故意的。他眯起一双贼溜溜的吊梢眼，脸上挂着笑容，手又移了过去。

随后，随着车子一晃，他又在黄裙女子肩上摸了一下。黄裙女子恼怒的看他，但他这会儿甚至都不解释了，就是笑嘻嘻的看着黄裙女子。

他一脸的流气，黄裙女子敢怒不敢言，而这时候偏偏前后的位置都满了，黄裙女子就是想要换个位置都不可能了。

眼见黄裙女子只是扭过脸，不过吱声，红毛得了意，再次伸手，这次居然直接是摸向黄裙女子的脖子。

李根福早就看得眼里出火，到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暴叫一声：“住手！”

叫声中手一伸，一手揪着红毛的头发，另一手就用胳膊弯卡着红毛的脖子。

红毛一下给他卡住了，出气不得，双手抓着李根福的手，拼命的想要扳开，但李根福在外面打了几年工，身上的劲出来了，红毛根本扳不开，憋得面红耳赤。

那售票员吓到了：“你要卡死他了。”

“停车。”李根福怒道：“开门！”

他红着眼，那司机也有些怕，马上停了车，李根福卡着红毛的脖子，拖到门口，猛地就往车外一推，红毛立马摔到车下，摔了个狗吃屎。

那司机到也有趣，立刻关上门，一轰油门，车子飞一样窜了出去，那红毛跳起来大骂，又还扯开脚来追，哪里追得上，车上的人看着，发出轰然大笑。

“谢谢你。”黄裙女子给李根福道谢。

“不客气。”李根福脸倒是胀红了，慌忙坐到自己位置上。

坐好了，才觉得手在发抖。

活了二十一岁，这是平生头一次这么有勇气。

李根福平时其实不是个有多少勇气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个有些懦弱的人。

这不怪他，说起来，李根福命苦，十五岁的时候，爸爸把卡车一头开进了沟里，再没有起来，没三年，她娘撑不住，跟一个熟的司机跑了，后来给他寄过几次钱，还隐约说生了个弟弟，再后来，就没信了，也不知在哪里。

别人都有依有靠，他却是孤身一个人在世身，做什么都没人相帮，他胆子就要小得多，轻易不敢跟人家吵架打架，碰上有什么事，他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挨两下也算了。

象今天这样主动出手，而且手对方明显是个小混混，这样的勇气，还真是第一次。

他甚至不知道，那股子勇气是从哪里出来的。

到县城的时候，黄裙女子下了车，下车前，还又给李根福道了谢，李根福客气了两句，看着黄裙女子的身影消失，心中突然就空落落的。

“这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李根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就和那黄裙女子再次见面了。

李根福倒也不完全孤零零一个人，他还有个姨，这一次是他姨父五十岁整生，他刚好辞工了，去姨父家庆生。

到姨父家，他姨看到他，就有些伤感，拉着他说：“外面这么混，不行啊，万一有点什么事，要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姨父就给出个主意，说：“要不去学门技术吧，前几天苛老骚还跟我说，要收个徒弟呢。”

姨却反对：“莫跟那个老骚公子。老流氓一个！可别把孩子带坏了。”

姨父翻白眼：“苛老骚技术好，现在养宠物的又多，学得两年出了师，自己开个那什么来着，对了，城里现在叫宠物医院，那针打得，比人还贵呢，贼有钱。”

说着对李根福道：“莫信你姨的，明天跟我去，拜个师，学门手艺，比在外面混着强。”

李根福在外面混了几年，也觉得苦，姨父又是为他好，想想也就答应了。

他姨也就没再反对，只跟李根福说：“根子啊，你莫乱来。”

李根福要懂不懂的，记下了，后来他才知道，他姨为什么对苛老骚印象不好。

苛老骚跟姨父他们是一个镇的，文水镇，住得也不远，姨父住镇里，苛老骚住镇外，三里路，叫文白村。

第二天，李根福跟在姨父后面，提了礼去拜师。

苛老骚家在村里，一个院子，没有院门，里面一幢三层的小洋楼，不过是瓦屋的顶，这地方流行这种，凉快，也好看，纯西方的那种，上面也是平顶，看着象个碉堡。

苛老骚五十左右年纪，精干拉瘦，头发半灰半白，一撮山羊胡子，就是个小老头，可眼晴却特别精神，一对不大的眼珠子，仿佛会放光。

苛老骚跟李根福姨父很熟，让李根福两个坐，又扭头叫：“来客了，泡个茶。”

然后一个女人出来。

李根福眼珠子猛一下就瞪圆了。

这个女人，居然就是车上遇到的黄裙女子，只不过今天穿的不是黄裙女子，而是白短袖蓝裙子。

黄裙女子也认出了李根福：“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姨父和苛老骚都有些好奇，苛老骚的眼中更是带着狐疑之色。

“他就是前天帮我在车上打那个混混的伢子啊。”

黄裙女子解释。

“这还真是巧了。”姨父听了，呵呵笑，对苛老骚道：“这徒弟，你不收也得收，先可就是帮上师娘了。”

“收，收。”苛老骚也乐了：“月芝回来还跟我说呢，有机会要谢谢人家，想不到就上门了，行，李根福是吧，我就收了你做弟子。”

李根福当真是惊喜交集啊。

学不学手艺的，其实另说，关健是，这黄裙女子居然是师娘啊！

他立刻站起来行礼，叫了师父师娘，然后也知道了师娘的名字：吴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