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光（1/1）

“清筏，他是时候有个名字了。”陆怜音正视面前的女子，说出了自己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

“我知道。”陆清筏看了看苍蓝色道衣的陆怜音，又看了看坐在陆怜音双腿上的他，才出声回应。

“你是他师父，名字这东西有什么好问我的？”青色棉裙的女子边说话边往外走，素薄的裙裳猎猎而动，如灵笔一样无声绘出曲线优美的身体线条。

陆清筏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用处，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姐姐陆怜音手里。

“真是无趣。”望着走远的那人，陆怜音将他抱起道。

……

“小东西，你要叫什么名字。”陆怜音伸出纤手，将怀中人的脸颊大部分纳入掌心，时不时还发力去捏一捏。

“师父…”他的声音颤得愈发厉害。

陆怜音知道问他无用。

他现在还只知道一个劲的叫她‘师父’，其他的东西什么都不懂。

“我姓陆，你自然也要姓陆，再给你想个名就好了。”在他半知半解的视线中，陆怜音舒着眉眼，雪白的牙齿轻咬淡红色的嘴唇，舌头微微卷起伸出顶了顶他的额头。

“师父…”他伸手抓住陆怜音的小巧耳垂，整个人笑了起来。

“小东西，行不行？”陆怜音把他从怀中举起问。

“师父，行。”他说。

陆离……美玉，陆怜音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

“小东西，那以后就叫你陆离。”苍蓝色道衣的女子俯身，雪白延长的脖颈在那一刻没有保留的展露，带着浅淡水光的唇就那样轻飘飘的落到陆行的脸颊上，许久没有移去。

“师父…”他抬头看向陆怜音。

“不许老叫我师父。”陆怜音捏了捏他的脸。

“哦…师父，不叫。”

……

深夜。

陆清筏室内。

“师父…”他缩在陆怜音怀中。

“嗯。”深黑色睡裙的陆怜音神色淡然。

陆清筏冷着一张脸，视线停在坐在自己床头的师徒二人身上，冰寒刺骨的视线几欲凝成实物。

她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就发现自己的床头坐着这两个人，还一直在说话。

疯了…大半夜还跑来跑去。

“陆怜音，带着他出去。”陆清筏挑了挑眉，沉下声音道。

“小师姨…”他从陆怜音怀中站起，怯生生的喊道。

“出去。”

“师父…”他将视线停到陆怜音脸颊上，似在征求意见。

陆怜音揉了揉他的脑袋：“将小师姨的被子夺过来。”

他愣在原地，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不远处满脸不悦的小师姨。

他一时间竟是不敢动了。

“师父…”

“去。”陆怜音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小师姨…”他边出声边用手去拉陆清筏夹在臂间和腰部的薄被。

只不过，他根本拉不动，几次尝试后只能松开手指。

“被子…小师姨。”他看向陆清筏说。

然后，他便被陆清筏直接用一只手提起来了，再次反应过来已经被塞到了女子右侧的被子里。

“师父…妖怪。”他只有一张脸颊还露在外面，四肢都不能舞动了。

陆清筏面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他反而更加害怕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姨总是能从师父手中把他抢走……

“清筏，把我的猫还回来。”陆怜音探过身来，双手要把他抓回去。

……

一切终归平静。

陆清筏拿出了一部分被子，而陆怜音则高兴的抱着他，心安理得的接受妹妹的让步。

“师父…”他躺在师父陆怜音的怀中，脑袋老是转来转去，人明显很高兴。

“不许动。”陆怜音抓了抓他的手，不满的轻哼一声。

许是出于好奇，他总是偷偷的转过头去看陆清筏，嘴巴也轻微张开。

他很少和陆清筏接触，仅有的那几天还都是陆清筏哄他入睡的，根本算不上什么相处。

他就是想转过头去，看那个神色淡然的小师姨。

“不许看，睡觉。”陆怜音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脑袋扭了回来。

“不看…”他乖巧的应话。

陆怜音神色幽怨。

“你的帽子呢？”死寂的夜中，陆清筏突然凑近，花瓣似的嫩唇出声问。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抖了抖。

“师父…”他出声唤道。

“我的，不给你摸。”陆怜音嘟囔着，把妹妹的手从怀中人的脑袋上拿开。

“你的帽子呢？”陆清筏不死心的接着问。

“师父…”他先抬头看陆怜音，最后才转过头去看小师姨。

陆清筏面向墙壁，不再理会陆怜音和他。

他觉得小师姨对他的态度又差了些。

“小师姨…”他看着那个背着自己的女子，很轻的说一声。

他伸出手，却不能碰到那个女子的身躯，被束缚住的人只能隔空抓了抓。

他知道小师姨曾照顾过自己几日，心中自然是愿意亲近她的。

等了很久，他有些困倦的闭上双眼，却依旧没能等到女子的转身。

在他闭目的间隙里，陆清筏转过身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些不怪他……

但是又能怪谁呢？

……

陆怜音感受着他在怀中渐渐沉寂下去，原本扭动的躯体一动不动，心中似乎有炽热的暖流迸射开来。

黑色睡裙的女子伸出玉手抓住他的小手，将掌心摊平，细细去抚摸那一根根手指，在他的手心里画着一个个圆圈。

“师父…”本来睡着的人蓦然睁开双眼，脑袋扭动着去看抱着的人。

他害怕师父陆怜音又一个人离去，突然的把他抛弃。

“快睡…快点长大。”陆怜音摇着他的手臂，柔着声音道。

他轻轻笑了笑。

他转过头去看一旁的小师姨。

那个女子背对着他和陆怜音，完全没有转过身的想法。

“…”

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他又闭上了眼。

陆怜音知道怀中人真正睡去了。

她捋了捋青丝，将被子往上又提了一提，直到他的胸膛被彻底浸没，才真正安下心。

听着怀中那人极轻的呼吸声，陆怜音也有点犯困。

“快睡…”她拍了拍他的手背。

陆怜音一直把他的呼吸声当成自己的入眠曲。

“师父，不走…”

“不走。”陆怜音摇摇头。

……

陆清筏总是觉得陆怜音的举动不太值得。

她记忆中的姐姐从来不会为这些东西困住，陆清筏印象中的陆怜音和自己相似，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穿着素净的道衣和剑裳，眼中装着的东西是整片山川。

在陆清筏的眼中，陆怜音明明是个不染红尘事的仙子人物。

姐姐为什么会把他带回来养着呢？

陆清筏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

“愿意说了吗？当初的那些事…”青色棉裙的女子起身静坐，玉色的秀美脊背靠着墙角，纤白的躯体在薄质棉裙下更显娇嫩。

说话的女子指上环着一个小巧发绳。

“这些，你或许未来会明白的。”陆怜音眨了眨眼道。

陆清筏只是垂眸不答。

她伸出素手将披在身后的发丝用发绳于发尾处束缚，纤长的睫羽将眼眸往下压了压，投向窗外的视线偏冷。

陆怜音侧目望向那个眺向窗外的女子。

她的妹妹，不愿沾染世事的心性和出众皎然的面貌，让她一直受到同龄人的追捧。

所幸，是陆清筏早早就看破了那些藏在爱恋下的不堪旖旎，所不幸，亦是如此。

世事相依，洞明未必就是幸事。

她不像陆怜音，也不像其他任何人，世间独一无二。

陆怜音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人，难免哂笑：清筏一点也不像自己。

陆清筏凑过身来，手指揪了揪睡中人的脸颊和手指，静静欣赏他的睡颜。

“清筏，我的东西，不许你碰。”陆怜音故作生气道。

“不稀罕。”陆清筏摇了摇头。

“那你还碰…”陆怜音轻笑。

……

暗月渐沉。

天地之上新日再临。

清晨的冷气从打开的窗户中吹入，女子眼眸深处是明暗不定的鱼肚白，暗星闪烁，纯白色的云彩又一次挂上天幕。

陆清筏从来不喜欢叫陆怜音姐姐。

相比于姐姐这个称呼，她更喜欢直接呼唤陆怜音的名字，而不在陆怜音面前，她又会称呼陆怜音为姐姐。

陆清筏走下床榻，罕见的给自己换上一身雪色的纯白剑裳，翻出往日藏在暗匣里的佩剑，垂眸细细端详。

不着剑裳，不佩仙剑，不绾青丝，是因为这里远离俗世，用上这些反而繁杂。

陆清筏隔着屏风，一点点的解下青色棉裙，白净的躯体只是一闪而过，素净的剑裳就飞来穿在身上，细长的青丝用饰物绾起，就连平日赤着的秀足也裹入雪色的鞋袜。

她看着放在暗匣里的佩剑，心中的思绪如浪潮一般涌起又跌落，银白色的剑芒折射，流光里似乎窥见一个绝美少女的窈窕身影，只是转瞬即逝。

陆清筏启唇开口，说话的声音就像落到地上又猛然爆碎的珠玉，又似冬日积雪下悄然藏着的冰块。

“陆怜音，你想过吗，若是他长大之后要离开你呢？”正在端详佩剑的陆清筏滞下动作，转过身去问姐姐陆怜音。

而此刻，陆怜音依旧抱着怀中的他，一双手不断在怀中人身上摸来摸去，贴身感受独属于自己的人的心跳声。

他还是在阖目深睡。

抱着他时，陆怜音只觉得惬意。

对于陆清筏的问话，陆怜音先是愣了愣。

她循声看去，这才看到屏风旁，那个剑裳持剑的女子，清丽的女子完全像换了个人，成为了当初那个享誉天下的女子剑仙。

一个恍惚间，陆怜音以为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连怀中躺着个人都忘了……

她们两个…不过是破碎山河中幸存下的幸运者，往日的所有欢声笑语、记忆、过往早就葬身在那个冲天而起的火光中。

失去故土、亲人、尊贵的身份……

连带再见那片山河都是不可得的奢望。

幼年那道冲天而起的火光，那个一域被焚灭的生灵，殒身在其中的所有亲友……

那些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强敌，来自上苍的神秘使者，不可抵抗的神之口谕。

最令陆怜音恐惧的是，撕裂的天幕上那又一方露出一角的天域，传闻中的天上天。

幼年的陆怜音在崩裂的天空下的无意一瞥，注定再也终身难忘。

天上有天，或许不止一层……幼年的陆怜音脑海中也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回响。

这方天域已经广袤到无法窥尽，更何况那无法追及的上苍和天上天。

而那时的陆清筏在陆怜音怀中昏睡，根本没见到那一片令人惊恐的一幕。

……

陆清筏察觉到姐姐的出神，皱了皱眉。

“陆怜音，你想过吗，若是他长大之后要离开你呢？”陆清筏重复问了一声。

陆怜音渐渐回神。

“他不会走的。”陆怜音肯定的说。

陆清筏用布擦了擦许久未曾见血的仙剑，面颊如覆霜雪，冷色更甚。

“若是他真要走呢？”陆清筏不愿轻易放弃，而是再次出声问道。

陆怜音有些没有底气的垂下眼帘，娇嫩的唇合起又分开。

黑色睡裙的女子推了推怀中躺着的人，轻声问道：“小东西，你长大后走不走…”

“师父，不走…”还在睡梦中的人蓦然出声。

陆怜音摸了摸他的头，雪色脸颊上有笑容浮起。

“他不走。”陆怜音旋即高兴的说。

姐姐，你知道这些做不得数的……

陆清筏没有再问，而是将视线眺向极远处，红唇轻抿。

小东西，不许你走，走了我也要给你抓回来。

陆怜音用手指描绘睡中人的面部轮廓，在心中轻声道。

“真要走，那他便不用再回来了，我不会要他了。”陆怜音闭上双目，自言自语着。

“师父，不走。”他伸手抓住陆怜音的裙摆，睁开双眼说。

陆清筏也笑了笑。

“不走。”陆怜音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小师姨…”他痴痴的望着崭新服饰的女子说。

“你要去做什么？”望着妹妹的服饰，陆怜音的心头不由得的颤了颤。

“去讨回一些应得的利息…”陆清筏将仙剑入鞘，说话的声音越发冰寒。

“早些回来。”

他在那看着那个悬剑御空而去的女子，那个化作一道虹光遁入天幕的人惊了很久。

原来小师姨不仅是妖怪，还是仙人……

怪不得小师姨老是能从师父手中把他夺走。

他变得更怕小师姨了。

“师父…”他转过头叫了一声。

“她不会害你的。”陆怜音拍了拍他的脑袋。

清筏，早些回来……

陆怜音抱着他，静静看着那道流逝而去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