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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小胡数码店(1/1)

我对卢越的怀疑已经到了极点。

我打开民宿平台的后台,看到她发给我的第一条消息,时间是上周五的下午三点半,而四点钟她就出现在了民宿门口。这说明她是匆忙决定要入住的,甚至还提前收拾好了行李。

现在要确定的是,袁真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袁真的微信没有半点动静。我想到了卢越枕头下那张照片,袁真头上那个鲜红的叉,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我在难以承受的精神内耗中直接拨通了110。

“喂,是110吗,我要报案,有人失踪了。”

“先生请别急,请您详细描述一下这个人的信息,姓名,年纪,住址?”

“她叫袁真,是辅仁大学老师,30岁左右。”

“有没有住址?您和她什么关系?”北京的报警平台接线员很有礼貌,简直可以和要我办理分期的信用卡推销员媲美。

“住址我不知道,我是她……我是她朋友。”

“您是怎么发现她失踪了的?”

“我……电话打不通,微信加不上,而且,”我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描述照片的事,“她很有可能失踪了,请你们相信我。”

“她的家人、朋友信息有吗?其他人也联系不上她吗?”

“我不知道。”

“先生,就您提供的信息来看,构不成失踪报案的要求。”接线员很有素质,语气里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淡定。“我们会记录您提供的情况,建议您联系一下她的家人朋友。如果超过4时仍无法联系上袁女士,请及时联系当地派出所调查。”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北京的街道华灯初上,到处是趁着夜色游觅的青年男女,让我感到这个世界依然喧嚣。但此时有只黑暗的巨兽正在慢慢向我靠近,它即将把我从热闹的都市拎出来,而站在它面前恶狠狠冲着我逼过来的,就是这个叫卢越的女人。在她美丽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正是卢越发来了短信。

“你在哪?”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想北京不愧是大城市,连索命也这么讲程序。

我想了想,为了不暴露行踪,只发过去一个问号。

她回道,“你有病啊?我在门口了,怎么进屋?”

我一激灵,突然想到早上没给她留门。我连忙打开监控系统的手机端,果然看到她裹着那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背上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门口冻得直搓手。

我立马回复说,不好意思,今天进城了办了件急事,忘了给你留门。村委会那有我大门钥匙,我跟他们打个招呼,麻烦你过去拿一下吧。

半晌,她又发来一个短信。

“村委会没人。你的狗会开门吗?”

我解释到,它们只有四岁小孩的智商,四岁小孩是不会开防盗门的。

她说,冷死了,赶紧回来给我开门,不然我投诉你!

我说,我现在出租车上,回来最快四十分钟,冷的话就去村委会待一会儿。

她没了回应。其实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想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在商誉和可能的性命之忧面前,我并不在乎接到投诉,所以并不急着回去。

这时,胡可扬发来了微信,只有几个字:有情况,面谈,我在店里。

我知道字越少事越大,特别是胡可扬,因为他是个优秀的贫嘴。据他说是因为在部队炊事班经常切菜要切一天,为了打发无聊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毛病,切土豆的时候跟土豆聊天,切胡萝卜的时候跟胡萝卜聊天,还能把芹菜介绍给洋葱认识,还和猪头肉成为拜把子兄弟。

“去中关村。”我跟出租车司机说。

胡可扬的影像数码店在中关村数码大厦七楼,在一排卖着各式数码产品的小店中间,显得特别不起眼。这段时间,电商迅速崛起,数码产品的价格变得十分透明,这些靠坑蒙拐骗为生的数码城、电脑城生意愈发惨淡。但是形势并没有倒逼他们提高服务质量,反而让他们养成了多坑一个是一个心态,那段时间敢在电脑城买东西的人是真正的勇士。

胡可扬是属于脑袋比较灵光的那一类,早早就往电商平台上面发展,之所以还待在数码城里只是为了调货和维修方便。我见到他时,他正左一个亲、右一个宝,以极其肉麻的语气在网上跟顾客交流。

“你适合干这一行,”我在他身后冷不丁地说,“做客服跟哄小姑娘是一样的。”

“殊途,但是同归。”他头也不抬,一只手在键盘上翻飞,另一只手伸到脚下去抠了抠脚底,“你先坐,冰箱里有可乐。等我聊成这一单。”

我在他身后的小沙发坐了下来,他的小店只有十个平米左右,两边是厚厚的玻璃货柜里摆满了黑色的单反相机和镜头。头顶的日光灯管有些年头了,整流器发出不规律的滋滋响声。商场里暖气很足,和满屋的数码产品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塑料香味。店背后用红色毛字写了个牌匾,“小胡数码”。

我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你这里有胶片相机吗?”

“有,在最里面左边那个柜子里,只有几台。”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有那台银色的尼康是手动机械的。”

他也知道我要找什么,这是我俩同事一场的默契。

我拿起那只巴掌大的银色铁疙瘩相机,小日本几十年前的精密工艺有一种独特的工业美感,竟然让我产生一种带走它的冲动。

“这个机器多少钱?”

“那可是限量版的尼康玛特,你看底下的编号,元年机器。”老胡敲键盘的声音极大,“量你也买不起,借你玩两天,什么时候腻了还回来。”

“那我玩习惯了可就不还了。”我说,“你叫我过来干嘛?”

胡可扬咕咚一口喝干了面前的可乐,又抠了抠脚丫子,“我答应请赵雨婷吃顿海底捞,她才给我查了那姑娘的入境信息。果然有蹊跷。”

赵雨婷就是他前女友,一个身材胖胖、面容喜感的户籍科警察。

“什么情况。”

“她去年12月回的国内,之后又有一次出入境,去的台湾。”胡可扬皱起眉头,一副严肃认真的神情,“怪就怪在,这次台湾之行的时间……”

“姓胡的,你祖上是说书先生吗?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别急,”他掏出手机翻找,“2013年5月28日,卢越从北京出发绕飞香港进入台湾,2013年6月15日,她从台湾回京。要知道,她亲爹可是6月5号死的。”

“她甚至……都没及时赶回来。”我喃喃道。

“嗯,我更愿意称之为不在场证据。”

“还有什么奇怪的吗?”我问。

“还有一些信息,不过可能不太重要了。”他说,“比如她的血型身高什么的。”

这个女人很危险,我不能坐以待毙,至少不能让她轻易得逞。

胡可扬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她?她人在哪?”

我掏出手机给胡可扬看,“在我店门口,冻着呢。”

北国山村的冬夜,刚好又碰到强冷空气带来的寒潮,气温能降到零下二十度。监控画面里,卢越抱着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死死地贴着墙角,缩成一团。

胡可扬恶狠狠地说到,“没错,对付这种不清不楚的人就该这样,磨磨她的锐气。鬼知道她是不是要你命来的。”

我附和道,“是的。我甚至怀疑袁真失踪,她有脱不开的干系。”

“哦?怎么讲。”

我把几个对上的时间点告诉了胡可扬,他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以一个侦察兵的直觉推断,你这几天遇到的怪事都是因她而起。”他小声说道,脸上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她就是她背后势力安插进你身边的一把尖刀!一颗裹着糖衣的定时炸弹!你今天来城里是绝对正确的选择,现在敌在明处,我在暗处,优势在我。”

我点点头,继续跟胡可扬一起盯着监控里的卢越。

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看得出来衣服并不能抵挡夜晚的严寒。她轻轻踱了几个小碎步,可能为了防止脚被冻僵。又见她把手放在嘴前哈了哈,又使劲搓了搓。

“让敌人在凛冬里颤抖吧。”胡可扬笑着说,学着译制片的语气阴阳怪气道。

我觉得不论如何,两个大男人盯着监控里的小姑娘看,多少有些尴尬,所以把摄像头焦距拉近了一点,让卢越的脸在监控里清晰无比。

她可能听到了监控镜头变焦的动静,转过头来盯着镜头看,眼神里有一些惊讶。

她的五官是那种典型北方美人的长相,大气、耐看,颧骨轮廓明显,鼻梁又高又细。这会儿脸蛋被冻得通红,一点点冰碴长在她两鬓的发梢。

“看见没,苦肉计。”胡可扬戏谑道,但是他的话里缺少了一点底气,更像是在自我安慰,“外加美人计,还是个连环计。”

卢越还在死死盯着监控,她的脸在颤抖,眼睛好像在死死地盯着我,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似的。我突然一股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堵在胸口里难受无比。

胡可扬继续做着心理建设,“敌不动我敌不动,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时,卢越眼神一散,整个人往侧边倒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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