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1）

环儿仰头看着安琛和安流萤一样锋利的侧脸，即使俊秀非凡，但是依旧有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少爷，你刚刚的话说的那般的无情，是怕小姐一意孤行不带苏少爷去吧？”

“谁知道呢？你不觉得流萤和苏景命中注定便会纠缠不休吗？流萤看似温和，却就像一把藏在刀鞘中的利器；苏景虽然看似像个纨绔子弟，而且成天惹是生非，但是实则心细如针，这种人大智若愚。我不过是顺了命运的意，推了他们一把罢了。”

“苏少爷对小姐的确是用心的，只是总是惹小姐生气。不过城里人多数都认为他们两人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环儿也觉得苏少爷和小姐很配。”

“你这丫头，跟着流萤学的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可做好了？”

“少爷放心，万无一失。环儿已经让身形与小姐最相像的采儿穿上了小姐的衣裳，去了小姐的闺阁了。”

“你守着采儿，此事莫要走漏出去。我不方便出面，若是毕思琛还有其他大人来访，全都以小姐染病，拒之门外。若是有人执意要闯，你让李伯将人皮面具给采儿戴上，最好不要多说话。说多错多。”

“环儿明白。”环儿服了福身子，将手中端着的暖炉递了过去。

“少爷，外面雪重风大，你还是端着暖炉捂会儿吧。环儿去李伯那里看看，将事情办妥了再回来伺候少爷。”

“你办完之后，还是留在火萤阁守着采儿吧，那丫头胆子小，要是没人在她身边，还真的很难放心。”

“是，环儿先下去了。”

安琛站在走廊下，看着被积雪压得快要断掉的松树，在昏昏的傍晚之中呼出一口浊气，仿若吞云吐雾一般，但是那双悄然沉寂的眸子在这样的季节里就像蛰伏的野兽一样，让人胆怯却又好奇。

苏景跟着安流萤顺着地道走到了城外，外面已经天黑，流萤的脸色绷得十分的紧，风雪怒吼着，将松柏几乎快要挂断。苏景上前一步立在流萤身边，侧目看了一眼安流萤站在高地上盯着东北方向看的专注神情，不言不语。

“苏儿哥，我们要乘夜里往东北方向看看，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你可明白我说的。”

“我知道，只是，流萤你究竟在怕什么？”

苏景始终不明白安流萤为何再三的交代不能拖延，生怕他遇见什么不愿意离开一样。安流萤低头踩了一下脚下松软的积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你看到了就知道我为何会这样说了，走吧！”安流萤牵着早先在林子里准备的马匹，率先上了马，苏景不再多问跟着她打马前行。夜风冷冽，就像厉鬼的嘶鸣一般，往前走了不过百里之地，便能看见疆土之上染血的痕迹。流萤勒马停下，跳下马后蹲在地上看着土地上的血迹，已经有些时辰了。

“这事怎么回事？地上怎么那么多血迹？”苏景牵着马，有些诧异的看着流萤指尖的血。

“怕是城中的军队得到的消息不准确，叛军已经先行到了城外了。”

“不可能的，军队的目标那么大，就算叛军再怎么训练有素也不会一点痕迹都没留。探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说不定其中另有原因。”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叛军的真正的主力还没到，只有一小队骑兵率先到了洛阳探风。”

“还有一种情况呢？”

“城中有内应，真正的消息被截住了。也是有可能的。”

安流萤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城墙上的火光，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但是下一秒，她心中冒出的想法几乎惊得自己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景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围城之势那么严峻，若要是有叛徒，这洛阳城或许真的就守不下了。他握住自己手中的剑，看着安流萤已经站起了身体，两人之间气氛变的十分的凝重，随后两人打马立刻往前方而去。

刚刚走进村庄的时候，苏景的眉头便重重的叠在一起，安流萤的脸上与苏景一比也是好不到哪去，黑色的僵土之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积雪，血痕拖得很长很长，整座村落一片焦黑，断壁残垣荒凉之极。安流萤将马系在树上，徒步往村子里面走去，弯月之下，她的脸苍白的厉害。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流萤的掌心隔得生疼，她蹲下身体看着脚边那个身着藏青色棉麻袄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是一片灰黑，尸体已经僵硬，脸上的表情是密密麻麻的惊恐，整个身体倒在横沟之上，双眼未阖。苏景就这么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周围被尸体填满的大坑，一张脸煞白。

“畜生。”

良久之后，苏景咬牙切齿却只能找到一个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流萤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差点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但是她咬着牙将心中翻腾的嗜血与怒气压了下去，只是伸手将身边少年的眼睛合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儿哥，走吧。”

“流萤。”

苏景睁大双眼看着安流萤冷漠的背影，已经刚硬而又陌生的语气。眼前的女子似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巧笑嫣然的安流萤了，他不懂安流萤为何在看到这样残忍一幕之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劝他离开。

安流萤回过头看着苏景的眼神瞬间锋利起来，她的声音比这空中的寒风更加的冷冽，却硬生生的将他的心肝冻得疼痛。

“苏景，你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可是……”

“没有可是。临走之前，你答应我的话，要做到。”

“我……”苏景看着尸横遍野，仿若鬼冢的村子，最终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这就是战争。苏景，没有流血和死亡堆叠的战乱，永远不会给那些贪婪的人以欲望的填充。”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苏景看着安流萤立在黑夜里的背影，微微张了张嘴。

“我早就说过，只是你们都不信罢了。这只是整个河南河北的一角，还有无数的地方和这里一样，都是尸体填铺而来的帝皇之路。”

“你可以早些说出来的。”

“苏景，你何时那么天真了？我说出来，你们尚且不信，又让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如何信，最后不过会说我危言耸听，祸乱军心罢了。我一人之力根本就救不了这些人。”

安流萤有些失望的说道，她头也不回的往黑夜里走去，苏景立在原地，低头沉思良久，手心握紧又再松开，最后还是抬步跟着安流萤的痕迹离去。

历史总会给所有人最公正的交代，他曾记得流萤经常与他说这句话。

他只能祈祷，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