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宿命（1/1）

拍卖会结束之后，会场人员带领买家前往后台取出拍品。

在这期间，方修允感受到了数道来者不善的神识探测。

这个时期的海市秩序混乱，完全就是灰色地带，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将怀里抱着的小玄凤往幕篱下带了带，随后满面平静地来到拍卖场后台。

存放鲛人少年的房间并没有点灯。

会场人员的面上挂着得体的笑，燃了照明符在前边引路。

符箓上散发出的淡白色光芒并不足以照亮这方狭小逼仄的空间。

但架不住铁笼里的鲛人少年皮肤白皙。

几近透明的雪白纱衣之下是年轻美好的胴体，在淡白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极为诱人。

但凡把站在这里的人换一个，墨为今天定要遭殃。

会场人员打开铁笼，将枷锁从墨为的脖子上取下，少年全程都没有反应，只是乖顺地任人摆布。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本应明亮灼人的碧蓝色双眼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

看清了墨为的表现后方修允动作一顿。

他先是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了一件大氅为墨为披上，接着动作熟练地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死气的小鱼崽拎在手里。

等会场人员清点完灵石数目之后，方修允左手抱鸟，右手拎鱼，潇洒离开。

拍卖会场之内禁止斗殴，不过出了拍卖会以后就不好说了。

尽管在身上下了数道隐匿阵法，甚至还有能够隐藏气息的澄气珠的加持。

奈何有些人自他举牌喊价时就一直盯着他了，甩都甩不掉。

黏在他身上的神识探测并不少，那种感觉就像是掉进了泥潭一般，滑腻而又恶心。

方修允的眼底浮现一抹厌恶，脚下御起灵力，直奔海市外走去。

虽说海市属于璇玑界的灰色地带，但坊主定下的规矩却是不可打破的。

其中一条就是不能使用缩地千里直接离开，否则的话会被海市外的屏障挡住。

那抹屏障极其难缠，碰到一点就会被自动追踪。

方修允不想多生事端，因此只能老实地通过海市出口去到外面。

经过一处长街之时，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像是寺庙里烧的供香，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可也就是在这时，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极为诡异。

就像被无数只眼睛窥视一般。

在他踏进这处长街的前一秒，客人和老板、街坊邻居们还在有说有笑的讲价谈天，但看到他走来之后，这群人就换了副样子。

一个个的俱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方修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修允果断止住步子，转身就跑。

街上的人反应也很快，几乎是在方修允迈开步子的下一瞬就追上了他。

方修允在心底暗骂一声，越想越觉得奇怪。

明明他身上戴的有澄气珠，还有隐匿阵法存在。

按理来说这群人应当是看不见他的才对。

怎么会这么荒诞？

他敲了敲系统。

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方修允纵身一跃，落在了一处阁楼顶端。

头顶是一轮银月，身后是血红灯笼映照下的诡异人脸。

那群人疯了似的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方修允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他越是心慌意乱，身后的人群便追的越紧。

最关键的是系统迟迟没有给他回应。

那只代表一件事。

他现在正在做梦。

入梦诀吗？

可是怎么会？

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中招的……

方修允脚下步子不停，抽空看了眼安静的一鸟一鱼。

就在下一刻，两小只骤然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朝他扑过来。

方修允心下一惊，赶忙将他们甩向身后穷追不舍的人群。

一阵怪异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

他完全没有功夫回头。

只是动作利落干脆地跳到了另一处房屋顶部。

也就是在他落地的那个瞬间，脑海里涌上一个奇特的想法。

既然这是他的梦境，那么应当为他所控才是。

这样想着，方修允在脑海里努力想象玄清宗天剑峰的模样。

仅仅只在一个呼吸间，周围的情境完全变了样子。

脚下的瓦片变做了上山的石阶，身后追着他的人群也消失不见，整个山路上只有他一人。

方修允心道果然如此，但他仍然不敢大意，在脑中快速寻找关于入梦诀的记忆。

这种术法需要引魂香作为媒介，否则便不能成立。

除非外面有人帮他把香炉踢倒，不然只凭他自己还真不好破。

入梦诀与高阶幻阵不一样，若是强行破除术法便会受到反噬，而且是对神魂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就在方修允思索是否要牺牲一下冲破梦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

下一瞬，周围的一切如同镜子破裂般化为了无数碎片。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看来这是有人帮自己把引魂香灭了。

方修允心中惊喜，很快就从梦境挣脱。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暗巷里。

墨为浑身是血的被人踩在脚下，在他手边还有倾倒的香炉。

玄凤奚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就在斗兽场耗费了许多灵力，眼下还没有恢复，因此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人像丢垃圾一般丢在地上。

一鱼一鸟旁边站着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们手里还拿着麻袋，其中一人正拎着奚倦的翅膀往麻袋里塞。

方修允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撑着墙面直起身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幕篱被人摘下了。

他赶忙摸上脸颊。

还好，隐藏圣莲道体气息的人皮面具还在。

他接着低头看向手腕，谢卿年送的珊瑚琉璃珠也在。

四个男人见他醒来也是一惊，丢掉墨为他们就跑。

方修允哪儿会让他们如意，他召出秋水剑在手，三息之内便将四人全部打碎腿骨放倒在地。

小巷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方修允神情不变，抬手落下几道隔音阵法，接着一脚踩上其中一位壮汉的胸膛，将秋水剑插在男人的脸侧。

“目的，幕后主使，原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

方修允抬手就将旁边那个惨叫的大汉一剑封喉。

脚下的男人不过元婴期修为，见到同伴身死，吓得话都说不伶俐了。

那人说，妖皇在玲珑阁里开出了大价钱，只为搜寻离家出走的独子奚倦。

自从方修允在斗兽场里买下奚倦之后，他们四人便盯上了他，但他们修为低下，于是只能使用一些阴招。

“编的真好，不去说书都屈才了。”

“两边墙上趴着的暗卫呢？”

“要不要再编一个故事？”

那人脸上害怕的神情一变，凶神恶煞地就要扑向踩在自己胸口的人。

也就是在那人反扑的一瞬间，自小巷两边的高墙之上落下几个身穿黑衣的人。

他们捞起地上的奚倦和墨为就跑。

方修允头也不回地自袖中射出几道银镖，沉闷地倒地声响过后只余一片寂静。

方修允将秋水剑缓缓插入脚下那人的胸口，喷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有些嫌恶地皱眉。

“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如实说来。”

脚下踩着的人终于怕了，哭天喊地道：“我们是赤凰族的族长派来的，为的就是将奚倦除去，免得他威胁到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方修允倒是知道，妖王后宫的那位皇贵妃是赤凰族族长的小女儿，与奚倦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但她不仅是害死自己姐姐的元凶，而且在她怀上孩子之后又想去害奚倦。

得知一切的妖王盛怒，先是废了她的修为，又命人将她投入万年冰髓搭建的冰窟里活活冻死。

等他说完，方修允抽回秋水。

就在那人心中惊喜，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

冷白的银光闪过，下一秒，人头与躯干分离，骨碌碌滚向阴暗处，鲜血像是开了闸门一样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整片地面。

方修允提着秋水，挨个确认地上躺着的人是否彻底死亡。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巷的地面已经积了一指甲盖厚的血水。

方修允擦干净秋水剑，又在自己和两小只身上施了清洁术法，做完一切后才拎着鸟和鱼离开。

出海市的路上再未遇到阻拦。

他御剑带着墨为两人朝着距离蜃岛最近的城镇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只有很少一部分店铺还开着门。

他随意地找了家客栈，问掌柜的要了三间上房，上楼时他步子一顿，对着店小二道：“小二哥，麻烦烧三桶热水送到屋里。”

“哦、哦，好，客官您稍等。”店小二见他一身血腥气，吓得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方修允再次道了谢，继续拎着两小只向楼上走去。

进了屋子后，他将不省人事的奚倦放到榻上，接着才看向奄奄一息的墨为。

他探查过小鱼小鸟的情况，都没有性命之危，一个灵力消耗过多，一个营养不良，好好养一段日子就行。

方修允给两人喂下顶级回春丹，看着他们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系统任务播报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目前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9%。

只差一个1%。

是谢卿年的好感任务。

他抚上左手戴着的珠串，眼中的情绪莫名。

接下来几日，方修允开启了带娃模式。

两个小孩都正处于叛逆期，因此管教起来极为艰难。

方修允常常是哄好其中一个，另一个又开始无缝衔接地闹腾了。

十五天过去了，他被两个小孩折磨的心力交瘁。

终于，在第三十天的时候，两小只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到了分别的时刻。

方修允戴好幕篱，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点舟”，决定先把奚倦送回妖界，再将墨为送到他父兄的旧部那里。

从踏上灵舟的那一刻起，一鸟一鱼就变得格外安静。

平日里他们见面就掐，现在却一个比一个沉默。

方修允拿出他们最喜欢的糕点哄人都不管用了。

他心中好笑，不由分说地将糕点分给了两人。

灵舟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妖界皇都青圭城。

方修允隐在暗处，看着奚倦被皇宫的大太监领走才放心离开。

到送墨为回去的时候遇上了些小麻烦。

这个时间线里的魔界正是诸侯并起，争夺魔皇之位的混乱时期。

方修允提前打探过，墨为父亲的旧部中就属北鹰侯最为忠心，但他缺乏谋士，空有一腔勇武，可惜少了些动脑子的幕僚。

方修允只得再作打算。

带着墨为潜伏于魔界四处拉拢势力的那段日子里，他听闻落魄贵族定安侯家的小儿子牧丞头脑机敏过人。

他觉得这个名字熟悉，经过系统说明他才回想起来这位便是未来的魔界右护法。

感叹命运的奇妙之余，方修允设了几个局中局，成功地从别人手中抢回了牧丞这个智囊。

至此，谋士有了，勇武之材也有了。

墨为登上尊位的路方便不少，方修允也是时候离开昆仑镜了。

临走前，他支开了墨为，使用缩地千里挨个造访了老熟人。

宋简被贺宛白收入门下，成了位医修。

奚倦还是他的妖族太子，那些害过他的妖全都得到了严惩，到了几近灭族的地步。

席玉回了太一宗，雪山一事之后他成长不少，没了那股天真气，多了些成熟稳重。

伽叶成了普陀寺的佛子，半月前还施法镇住了一只作恶多端的黑蛇妖。

听说那只黑蛇被收进了太一宗的玄天塔里。

伽叶以莲花秘法凝出了一朵饱含佛法奥秘的雪玉芝。

直到雪玉芝完全盛开，黑蛇才能化蛟，届时是去是留便看他自己了。

沈淮之的身后多了位小师弟，两个人整天拌嘴，偶尔还会扭打到一起。只不过清净之余，沈淮之时不时便会望着院中的梨树发呆。

方修允转身离开，最后去了八岁的谢卿年那里。

这时候的小年糕才刚拜入师门两年，跟同龄人还在上蹿下跳的不同，他似乎天生早熟，整天跟个小古板似的只知道板着张脸挥剑。

方修允眼中含笑，静静地看着汉白玉铺就的平台上，身穿雪白弟子服的小团子努力练剑。

耳边再次传来徐奉行的声音，是在说他可以回来了，谢卿年已经等了他许久。

方修允敛了笑意，把目光从小年糕团子身上收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再次出现在玉虚宫之内。

徐奉行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拿着昆仑镜。

他的声音里带着神性的悲悯：“在昆仑镜的那段日子里，你失控过一次。”

“一切都是宿命，天道赐你的九世轮回都没有抹去你身上的戾气，若你回到现世，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方修允放空目光，看了会儿大殿中央的水池，忽的一笑：“我知道，所以彻底死亡才是最适合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