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鬼死为聻（1/1）

玄清宗的灵舟在第二天中午才到无定河。

几乎是灵舟刚一落地，筑基期的小弟子们就纷纷向外跑去，迫不及待地开始做宗门任务。

此次历练的时间只有十五天，十五天之后宗门会派来另一艘灵舟来接他们回去。

所有任务的难度都不是特别大，全部都在弟子们能力范围之内。

方修允不情不愿地跟阮墨他们一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连带着假装大小姐人设都真实了那么几分。

现在这个时期的他应当是同宗弟子眼中的混世大魔王才对，他得保持好人物形象。

他们四人一路来到发布任务的阿婆家。

鬼界不同于修真界，这里的天空像是开了冷色调的滤镜一样，青白暗沉。

连太阳照下来的阳光也是冷的。

周围的树木尽是些槐树，随处可见的纸钱，还有在大街上乱晃的纸人。

房屋建筑什么的倒是跟凡俗界无甚不同。

他们的任务是帮助鬼界村民解决夜间怪声。

任务是村子里的程婆婆发布的，据说是他们家最先出现怪声，遭受的影响也最大。

在阮墨他们三个跟阿婆交谈的功夫里，方修允面容平静地盯着程婆婆家外墙墙角处的一团颜色极淡的黑色雾气。

这缕雾气的气息太过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散掉，恐怕只有高修为修的士才能发觉到它的存在。

方修允并不出声提醒，只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阮墨他们三个那边，阿婆还在颤巍巍地解释怪声都在固定什么时候出现，目前造成了哪些影响。

待阮墨几人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之后，程婆婆热情地邀请他们进院内休息。

宋简笑嘻嘻地婉拒了程婆婆的好意，将老人家扶去了屋子里，随后沉下脸来与其他三人讨论可能存在的原因。

目前已知的就是怪声会不分昼夜地出现，基本上每隔几个时辰就会出现一次。

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顺着源头找过去的时候又会莫名消失。

因着他们目前是在鬼界，阴气太重存在干扰，所以使用探查妖邪的法子也探不出什么。

无奈之下四人选择分散开来探查周围情况。

等人全都走完了，方修允朝着自己看到的那团雾气走去。

黑雾见自己被发现，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躬起身子，接着一溜烟跑得飞快。

方修允脚下御风，很轻易就抓住了黑雾。

嗯……提在手里时的手感软乎乎的，像是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如果忽略掉黑雾底下生满獠牙的大口的话。

方修允用缚灵索将它捆成了团粽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团不断蠕动的小东西：“就是你发出的怪叫？”

黑雾似乎能够听懂人话，闻言不断发出小狗幼崽哼唧的“嘤嘤嘤”声。

方修允眉梢轻挑。

古籍有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这其中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也就是说没有外形的是夷，没有声音的是希。

聻之后的灵物便会逐渐失去外形，最后就会变成没有声音也没有外形的夷。

夷死之后便是微，微死之后算是消散于天地间了。

这团哼哼唧唧的小东西就是聻。

而且它就快要死了，即将变成希。

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鬼的特征，只会哼唧，跟人类中的哑巴似的。

方修允摩挲着下巴：“你为什么要不断在村子里制造声响？是为了提醒他们什么事还是……”

地上的粽子疯狂蠕动，哼哼唧唧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看起来颇为着急。

方修允四下看过，周边并没有人，更没有鬼。

他还是不放心，在他们身边布下隔音阵法后方才看向“嘤嘤嘤”嘤个不停的黑团子。

“我跟你连接一下识海，你有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不然我也听不懂。”

被捆成粽子的黑团子能够明白他说的话，瞬间安静下来。

方修允知道这个黑雾没有恶意，所以就大胆探出了一抹神识进入对方识海。

黑团子很听话地开放识海，方修允刚一进去就听到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哥哥！要救奶奶……还有大……家。”

方修允安抚她别急，随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的意识似乎并没有方修允想象中那么清醒。

“奶奶……大河里有……怪物，大家不能……留这里。”

怪物？

方修允仔细回想了下，这只聻口中的怪物应该就是重伤申屠炎的那只饕餮幼兽。

罗刹门弟子外出除妖也是在这个时间段。

方修允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远远见过几位身着罗刹门服饰的弟子御剑而行。

他神情一肃，即便是饕餮幼崽也不可轻视。

饕餮作为与梼杌齐名的凶兽，其幼崽生而具有金丹，实力亦不容小觑。

同等级的金丹期修士都难有一战之力，玄清宗的这群筑基期小弟子哪儿能打得过。

方修允又问过黑雾几件事情，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小家伙就是发出怪声的东西了。

但现在为时尚早，他一下子就抓住了这只聻……也太容易惹人生疑了。

于是方修允跟黑雾串通好，自己会除去无定河底住着的饕餮，而小黑团子要在自己除掉饕餮之后主动跑出来被阮墨他们抓住。

小黑团子自然是十分乖巧地应下了方修允的要求。

方修允满意地点点头，给黑雾团子松绑，随即将其收到了芥子空间中。

而他则是晃晃悠悠地回去跟阮墨等人汇合。

此次出来历练的玄清宗弟子总共有一百一十三位。

几乎把附近城镇的客栈都住满了。

方修允他们四人图方便，干脆借住在了村子里的某户人家中。

在他返回歇脚的地方之后不久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对于怪声倒是什么发现也没有，但其他消息倒是收集了不少。

谢卿年打听到罗刹门弟子要来这里除掉一只凶兽，目前他们就在隔壁的镇子里驻扎。

宋简则是从某位鬼族口中得知程婆婆在半年前没了小孙女。

同一时间无定河中曾经爆发出过很高的巨浪，村民们猜测是河底有什么怪物存在，将程婆婆的小孙女吃掉了。

而阮墨从一位老者那里得知河底的那只凶兽唤作饕餮。

它平日里就在无定河里吃些鱼虾，并不会上岸。

饕餮还有固定的休憩区域，附近城镇村落里的鬼族怕被吃掉，都不敢招惹它。

三人交代过自己的经历后一同看向捧着茶杯的方修允。

方修允：“……”

我能说我已经知道怪声来源是什么东西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他道：“那只饕餮是金丹期的幼兽，而发出怪声的是鬼族死了之后变作的聻。”

阮墨不解：“师兄从哪里知道的？”

啊这……当事人告诉我的。

方修允放下茶盏，满口胡话：“遇到了一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前辈，他告诉我的。”

宋简感慨：“这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那可不嘛……

方修允心里吐槽，面上依旧稳得一批。

跟几人商量过后他们决定今晚蹲守一波，看看怪声会不会再次出现。

谢卿年负责在周边布下多重阵法，其余三人则是分布在重要方位守着，防备异动出现。

方修允觉得今晚注定无功而返，但他还是安静地守在自己那个方位上。

原本以为不会有岔子出现，却没想到后半夜的时候有另一个“嘤嘤嘤”的声音出现。

可他确认过小黑团子还在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怎么回事？

又一个聻？

注意到阵法的其他两个方位均有灵力波动传来，方修允立即往自己脚下的阵法传输灵力。

阵法的灵光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村子，一个巨大的缚灵阵在地上显现出来。

随着阵法显形，村子里竟是响起了越来越多的“嘤嘤嘤”声。

本来待在芥子空间里好好的黑团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也跟着跑了出去。

方修允眉头紧锁，待阵法彻底成型以后赶忙向村子里跑去。

阮墨三人手里提着纳祟袋，收拢着地上那些被阵法困住的黑雾。

随着黑雾全部被收拢在了纳祟袋中，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

就像人怕鬼一样，鬼也怕他们死了之后变成的聻。

村子里的大家被惊动，等怪声平息下来以后才敢出来。

聻被尽数捉住，阵法的灵光这才缓缓散去。

折腾了大半夜，几位小少年都觉得异常疲惫，稍微安抚过村民情绪以后便回了落脚的小院休息。

方修允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他偷偷放出了几只聻，并再次与之进行神识连接。

他从几位稍微吐字清晰的聻那里得知，无定河里的饕餮幼崽曾经吃过很多鬼族。

那只凶兽吃完了鬼族也不肯放过他们变成的聻，整日耍弄他们，玩腻了就将他们咬死。

聻死后会变成希。

而希会失去声音，连外形也会越变越淡，根本无法向外界传递危险信号。

于是就只能依赖聻来警示外界了。

聻群折损了很多同伴才从饕餮那里跑出去，他们利用了鬼族惧怕聻的条件，试图通过发出怪声来吓跑村子里的人。

方修允心情复杂。

难怪这些聻的颜色都那么浅淡，没想到他们就算是意识即将消陨，还会为曾经的同族着想。

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之后便是解决问题了。

方修允知道，河底饕餮一日不除，村中的聻就永远不会停止发出怪声。

之后几日肯定还会有聻群出现。

如同预料之中的那样，接连四日都有聻群出现。

阮墨三人年岁尚小，修为尚不能做到连接神识的程度。

而清楚一切的方修允又不能自爆马甲，他只能试着引导三人去发现一些细节。

无论是阮墨，还是谢卿年，亦或是宋简，三位小少年都不是傻的，只稍微指引一下便打开了思路。

联想到无定河中的饕餮，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奇异的是，玄清宗其他筑基期小弟子的任务也跟无定河中的那只饕餮有着剥离不开的关系。

一百多位小弟子叽叽喳喳地一番讨论过后决定勇一次，他们先是派出代表找到了罗刹门带队大师兄申屠炎，随后告知了自己的目的。

两方人马最终决定一同联手除掉河底饕餮。

小弟子们虽是筑基期修为，但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最后定下的计划是由金丹中期修为的申屠炎去激怒饕餮，将其引上岸来。

玄清宗弟子会分出一半人手在无定河两岸摆出四方剑阵困住冲上来的饕餮。

剩下的弟子跟罗刹门弟子一起协助申屠炎消灭饕餮。

为了防止出现什么纰漏，两个门派的弟子还提前在无定河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万一让饕餮挣脱剑阵了也算有个后路。

等到计划开始的那天，即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弟子们还是十分紧张。

申屠炎对着师弟师妹们交代了几句，确认河两岸已经埋伏好了人之后掐着避水决便跳入无定河中。

方修允本本分分地列着他的剑阵，身旁就是少年秦子晋和阮墨。

到底是年纪小，还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秦子晋的唇色发白，握剑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全场唯一一个满脸淡定的也就只有方修允了。

即使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只饕餮幼崽绞为齑粉，但为了不影响到未来的发展，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部队走比较好。

他冷静地觑了眼无定河的水面。

自从申屠炎下水以后，河面安静就得可怕，完全看不出下面正发生着什么。

越是这样，小弟子们就越容易胡思乱想。

方修允有些看不下去，便低声安慰道：“别慌，我们不是已经都做好计划了吗？”

“再者说，长老们会给我们安排这个任务，便说明这些都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阮墨沉静地点点头，附和道：“师兄说的不错。”

似乎是情绪能够传染，秦子晋也稳定下心绪，镇定地盯着河面。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河面上骤然冲出一阵巨大的浪花。

“起阵！”申屠炎大喝一声落在河边，他的手里还握着弯刀，肩胛骨上那处被饕餮咬出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