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踏天阙（1/1）
方修允从灵舟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迎风而立的背影。
谢卿年就算了，怎么连阮墨也站在那里吹风？
他走至二人身旁，疑惑道：“半个时辰以后就要到太一宗了，你们这是在干嘛？”
阮墨侧过身来，眼神游移：“吹风，顺便进行自我反省。”
方修允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师弟犯错了？”
不然为什么还要自我反省？
阮墨心情复杂：“不是犯错，只是进行内省。师哥你们先聊吧，我回房休息片刻。”
方修允点头，目送着他走远了。
接着他转头望向谢卿年，还未来得及言语，就见到谢卿年耷拉着脑袋抓上他的袖子不撒手。
“你怎么理都不理我一点。”
方修允打开那只拉着自己的爪子，被气笑了：“想要我理你也行，你先把瞒着我的事情交代清楚。”
听完他说的话，谢卿年开始装哑巴。
方修允瞪了他一眼：“好能耐啊狗年糕。”
“不想说算了，我不跟你聊了。”
见他要走，谢卿年赶忙拉住了他的手，哑着嗓子开口：“和送你回家有关，再多的就不能说了，有各种限制在，我并不是有意隐瞒。”
方修允眉头拢起，回过身来仔细打量他。
谢卿年瘦了不少，脸上的肉捏起来都没以前那么软了。
方才与他约在演武场交手也不过是为了试探。
过招的时候他并没有真的下重手，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为的就是试探一下谢卿年是否还处在战力巅峰。
如果是先前的谢卿年，应对各种狠招时还会抽空吃方修允豆腐。
但现在的他也不知是为了故意卖弄可怜让方修允心疼还是怎么，不仅不应对，还故意往秋水上撞。
把他都给整不会了。
最后方修允气急，只好拿诛仙链将人捆了个严实。
谢卿年身上的青紫痕迹就是那时候勒出来的。
诛仙链本身具有煞气，尽管收敛了许多，可煞气还是在谢卿年身上留下了印记。
方修允不自觉地抬手抚上面前人脖颈处的痕迹：“在演武场的时候你为什么往秋水上撞？还有，送我回去是不是对你身体有损？”
谢卿年拉下那只手，放在脸侧轻轻蹭了下，答道：“因为我知道你会对我心软。至于送你回去……花费的只是时间和精力而已。”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代价，你不要多想或者有负担。”
方修允抿唇：“早跟我这么说不就好了。”
“我原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世界’，抱歉瞒你这么久。”谢卿年抵上他的额头。
方修允垂着眼睛不吭声，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谢卿年闪烁的眸光。
花费的确实是“时间”以及“精力”。
他要在无数个世界里找到属于方修允的那一个。
没关系。
谢卿年在心中喟叹。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唇上覆来温软，思绪被打断，谢卿年微微睁大双眼。
方修允一触即分，依旧是垂着眼睛不看他：“仔细着你的小命就行。”
——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
玄清宗的灵舟抵达太一宗正山门。
前来迎接的长老们和李路遥二人是熟识，好友重逢，此时正聊得开心。
长辈们前去说体己话了，小辈们便闹在一起去留宿的地方。
这次从璇玑界各处赶来的修者众多，为了方便管理，太一宗在山脚下专门辟了处城池出来，唤作庐新城。
赶来参加踏天阙的各路修者可在城内留宿。
公平起见，城内的每方院落在布局和装潢上都一模一样。
确定好住处以后便是报名参加自己感兴趣的比赛。
三日后才开始正式排号进行比试。
队伍解散之后，方修允二话不说就拉着谢卿年去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方小院。
领过房牌打开院门，入目的便是二层小楼。
小楼前边有棵上了年份的梨树。
太一宗弟子修建小院时感其树龄悠久，于是就留下了它。
此时那棵梨树正簌簌落着白玉般的花瓣，一阵微风吹过，院中好似下了场大雪。
方修允微怔。
这次的梨花是不是开得有些早了？
重置前那一次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梨树上只有小花苞。
直到踏天阙结束，四界决定联合追杀邪神转世的方修允，梨树在一夜之间盛放。
他抬手拂去落在肩上的花瓣，眼中神色莫名。
谢卿年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偏头看过来：“修允？你怎么了？”
方修允摇头，拉着他向屋里走去：“我们快点安置下来，等会儿还要去太一宗的主峰报名。”
谢卿年应了好后便开始忙上忙下的收拾屋子，完全看不出他在灵舟上时一步三喘的娇弱模样。
方修允瞥了他一眼，倒也没闲着，跟在他身边帮忙收拾床榻。
就在他们来小院的路上，姬芸澜还发过来讯息问他收拾好屋子了没有，说是报名处那里现在人很少，让他们快些过去填写信息。
等二人忙完前去报名处的时候，大殿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白沈是今日的巡视弟子，看到谢卿年过来登时眼睛一亮，公务也不管了，撒着欢就凑到了方修允二人跟前。
四年过去了，秘境里那个顶着鸡窝头，狗狗祟祟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了位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
白沈一口气跑到了方修允二人身边，那张小嘴跟开了机关枪一样不停叭叭叭：
“舅舅！这位是……呃……漂亮哥哥？你怎么变了副样子？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太好看，舅舅不想让其他人看你所以做了面具给你。”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了你们好久。听说这次踏天阙结束以后的浮屠境之行会选出新的十二剑仙呢！”
“还有啊还有！我听阿爹说元老会也要换届了，新一届的元老会成员可能还会加入一位散修那边的代表。”
提起散修联盟闲人会，白沈郁闷地撇嘴：“四年前的扶光秘境里我们可没少被散修恶心，我家小师姐差点就能和灵兽结契了，结果被闲人会那群王八蛋搅了局。哼！”
谢卿年被他吵得头疼：“闲人会的人就在我们身后不远排着队。”
言外之意就是提醒白沈少说话别惹事。
修真者耳聪目明，那帮散修恐怕早就听到了白沈说的话。
现在忍着一言不发估计也是认出了白沈的身份特殊，再加上这里是太一宗，白沈的父母师长都在，他们也惹不起。
白沈自知失言，有些沮丧地撇嘴：“好嘛，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们两个了，忍不住多说了点。”
方修允忍笑：“沈沈，你家师兄在叫你了。”
白沈回头，果然看到师兄贺书衍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他只好依依不舍地跟两人道别。
等到白沈走后，方修允敛了笑意。
之前那一次并没有选出散修加入元老会，也从未有这方面的消息放出。
这一次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正蹙眉想着事呢，外放的神识捕捉到一股投在他身上的阴冷视线。
可等他转头看去，那种感觉又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了。
谢卿年也捕捉到了那抹视线，碍于有旁人在场，他只好跟方修允传音入密：
“刚才的是浮屠境尊主徐奉行，天道半身。”
方修允神色不变，双手却悄然握紧：“他走了对吗？”
“嗯。”谢卿年抬头看向远处的某个高阁，接着道：“我和他交过手，徐奉行并非我们的敌人，但也不是朋友。”
方修允不理解：“按你之前说的话，天道应该很反对主系统派宿主来璇玑界的事才对，那他为什么不和你统一战线？”
谢卿年压低眉峰：“天道很排外，祂的目的是彻底抹杀你，不过碍于主系统的存在，祂并不能直接跟你对上，只能进行间接干预。”
“我还是乌之陵的时候曾与他达成过某种协议，他同意了不会再伤害你，但前提是你能作为一个‘普通人’返回原世界。”
方修允心中明白，这个前提和谢卿年最近瞒着他做的事情有关。
只是不知道谢卿年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自己真的能够作为普通人返回现世吗？
那留在这里的谢卿年呢？
“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方修允心情不好。
脑海中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我会一直在身后看着你。”
记忆里飞速闪过什么片段，那是一个坐在林荫下，身穿蓝色校服的男孩。
可惜男孩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方修允只觉得他在对着自己说些什么。
似乎说的是“身后”、“回头”。
方修允愣在原地，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最后却只如镜花水月般散去。
他的发小长什么样子来着？
还有名字……
这个他也忘了。
万年的时间足够消磨掉很多东西。
唯有回家的愿望愈发强烈，成了一种不死不休的执念。
方修允转移话题道：“既然你和天道达成了协议，那么作为天道半身的徐奉行不应该放弃插手我们的事情吗？”
谢卿年叹气道：“师兄也知道的，他是天堑断裂后从天道善念中分离出来的一抹人格，理论上他已经独立于天道之外，所以天道做的事与徐奉行无关。”
“徐奉行的职责是守护璇玑界安宁，同时排除异己。师兄作为外来之人，扰乱了许多璇玑界本该命定发生的事，自然不受他待见。”
方修允心中憋闷的一批：“可这一切又不是我想的，他真是脑子有病了才非得给我找不自在。”
方修允有任务在身，他也只是想要回家而已，并非刻意想要打乱人物命运的。
徐奉行这个老阴比真的是……
简直不可理喻！
谢卿年安慰他道：“徐奉行在鸟不拉屎的浮屠境待久了，脑子估计都被昆仑山上的雪给冻没了，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方修允被他逗笑，恰好这时轮到他们填报踏天阙的报名信息了，他填完了以后便凑到谢卿年旁边观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块小年糕竟然在十余种比赛类别后面都画上了圆圈。
回去的路上他用胳膊肘捣了下谢卿年：“你是准备把自己累死？”
他们早就看过踏天阙的赛事安排，虽然每个类别都划分的有不同的时间段，可哪家好人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休息而是去参加比赛啊？
谢卿年颇为无奈地解释道：“这是先前跟秦子晋他们说好的，宋简我们三个这次把项目全都报上去，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不被淘汰。”
方修允笑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过来闹事的。”
两人正说着秦子晋他们呢，转头就碰上了和林昭月并肩而行的秦子晋。
少女娇俏地掩唇笑着，对面身穿明黄锦衣的少年赧然地绷紧身子，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握着一只银簪。
方修允清楚地记得那只簪子是林昭月先前戴过的。
这样的画面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趁着远处的两个人还没发现他们，方修允拉着谢卿年转头去了另一条下山的路。
“林昭月老家就在湖州城。”
冷不丁听到谢卿年这么说，方修允疑惑地歪头。
谢卿年继续道：“她先前也在湖州城帮着对抗鱼鳞疫，她的母亲是仙居城的人，和林青陌是同乡。”
“之前林师姐本是回乡探亲的，结果恰逢鱼鳞疫爆发，秦子晋想跟着她一起去，结果听岔了地名。”
谢卿年嘲笑道：“老秦这个憨的，听成了西面的吾周城，等他发现跑错了地方以后再回来时，鱼鳞疫早就被我们给控制住了。”
方修允实在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就说呢。
在湖洲城的时候宋简跟阮墨都在，就只有秦子晋没来。
原来人家跑到千里外的吾周城去了。
谢卿年继续道：“我们笑他傻的时候他还挺不服气，就赌气说要和宋简我们两个比比，看看谁先累死……不是，谁能在踏天阙的各项比试中坚持到最后。”
方修允恍然大悟。
合着这个赌约是这么来的。
“你们也不至于拿踏天阙比啊。”
毕竟踏天阙好歹算是万宗盛会，各场比试的前三甲还会被选去浮屠境修炼。
对宋简他们来说这可并非儿戏。
谢卿年摇头：“秦子晋擅长绘制符箓，宋简擅长炼丹，就算报了这么多项目也没关系，最后还是会被选去。”
“那你呢？你擅长什么？”方修允站在石阶上与谢卿年平视，含着笑看向他。
“我擅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谢卿年眸光微闪，点了点自己脖颈上的锁链印记，一瞬间又变成了那副无精打采的委屈样。
方修允的眼皮狠狠一跳，觉得这狗年糕肯定又想和他讨好处。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卿年就眼含期待地望着他：“我可不可以跟你……”
“可以。”方修允笑容和善。
他抬手轻轻捏了下眼前人的侧脸：“不用说那么多，我理解。咱们这就去太一宗演武场，我绝对会让你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
谢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