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逢真道中未逢真(四)（1/1）
祭台处，阵法边缘。
宋简手中握着三影刀，几个旋身，利落地解决掉了扑上来的疫鬼。
污血喷溅，被他结成的灵力屏障尽数挡下。
阮墨落到他旁边，皱眉：“祭台上的那个阵法不对劲。”
从刚才开始，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几人踏进这方空间的时候，只有祭台上那四只疫鬼。
本以为杀完了那四只就算完事。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绘制阵法的黑色漆状物质中不断冒出新的疫鬼。
乌辞京退至几人身旁，下定决心坦白：“这叫戮生阵，是用瘟神的血肉绘制而成。疫鬼从瘟神身体中诞生，因此阵法中才会不断有疫鬼出来。只是很抱歉，我并不知道如何毁去此阵。”
席玉脸色大变：“瘟神？！”
不怪他如此惊骇，实在是璇玑界许久未有神明降世。
如今好不容易再次出现位神明，结果是个瘟神。
这谁会觉得开心？
乌辞京先是点头，后摇头：“是瘟神不错，但祂还未获得神格。”
意思就是这个所谓的瘟神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神明。
神格是通往九重天的一件凭证。
从众生对神明的信仰中诞生。
一旦形成，就算信徒之后不再信仰那位神明，也不会消失。
枪尖迸发出刺眼灵光，谢卿年向前杀去，把几个新出现的疫鬼炸成了齑粉。
闻言耳尖一动，头也不回地问道：“瘟神本体在何处？”
乌辞京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他认得出谢卿年手中的是他们乌家祖传的神兵揽山雪。
只是这件兵器早就随着乌之陵的飞升而消失。
没想到现在竟然在谢家幺子手里。
不过他也没心思争回。
没必要，反正乌家就要亡了。
而且神兵只有在适合它的人手里才不至于埋没。
谢卿年无疑是那个最有资格获得揽山雪的人。
此处光线昏暗，若非几人都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
否则怕是行动都困难。
乌辞京的面目隐没在黑暗中，难辨神色，挥剑斩杀扑过来的疫鬼后，他长舒口气：“祂被某个自称傩犽的人带走了，不知藏在何处。”
“那个人很诡异，不像活人，前任家主与他交流最多，我接任以后就没再见过他出现在人前。”
已经整理好心情的方修允听到这句话，心中毫不意外。
傩犽？
怕不是诺亚吧。
方修允目光落在气氛凝滞的乌辞京几人那边，心不在焉地跟系统搭话：“小九儿，我觉得吧，这个诺亚怕不是你的主系统爹爹。”
小系统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也发现了不对，直接炸了：[主系统那个老东西？它来这里干什么？]
“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宿主的疑问，小系统更加炸毛：[我怎么会知道嘛呜呜呜，我只是个卑微的打工人小系统！]
方修允：……
你就说吧。
要你有何用？
不知道世界重启过就算了，还没有植入人性化模块前的记忆。
现在还不知道主系统打的算盘是把宿主创造成神带回去。
思忖过后，方修允换了个问题：“你的造物者是谁？这你总知道吧。”
系统很快回答：[这个我知道，是诺亚方舟系统高级管理人员，编号NAS142257。]
“名字呢？”
听到宿主的这个疑问，系统莫名显得有点心虚：[不知道捏……高级管理人员的信息都受到重点保护，我查不出来。]
方修允并没有注意到系统细微的异样，只是有些疑惑：“编号都有了，不知道名字？”
系统辩解：[因为诺亚方舟系统涉及国家机密，所以管理人员和研发人员等常受到敌对政府势力的追杀，这些人的名字和其他有关信息必须被绝对隐藏。]
[而负责管理我的这个编号NAS142257的管理人员，不仅是部门的高级管理人员，更是方舟系统的核心技术顾问。]
[更别说……这位还是主系统刚诞生时期的一千位取样对象中，唯一活下来，并且没有疯掉的人。]
听完系统的解释，方修允了然。
就跟种花家研发两弹一星时类似，研究人员的相关信息都被列为了国家机密文件，甚至想跟家人见面都不行。
不过这个人都那么牛批了，为什么会跟主系统叫板，力求保住自己？
单纯的心善？
方修允可不这么认为。
能作为主系统的取样对象……
并且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心地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无利不起早。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总之，方修允是真的一点也没往自己妹妹身上想。
而此时的现世。
参加完首脑会，正一头火地往样本基地走的方修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心底暗骂一声。
绝对是会上那几个傻逼在背后骂她！
兄妹俩都不知道，他们在心里互骂的对象就是彼此。
这边，谢卿年听过乌辞京的说法，转而问起另一件事：“邬天镇下方的阵法呢？”
“你从哪里知道的？”乌辞京猛的转头看向谢卿年，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刚才方修允和林桃桃二人说话的时候，布下了单向隔音阵法。
毕竟林桃桃说的那些事情，关乎她在别人心里的形象。
因此方修允布下了这个阵法，里边的声音并不会传出去，但是他们却可以听到外面几人的谈话声。
听到乌辞京几人的谈话，林桃桃攥紧帕子，不安地绞着手指。
谢卿年半真半假道：“我前些日子遇到过一位长生殿弟子，我在与他的交流中了解到，长生殿的弟子们在邬天镇调查来袭疫鬼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邬天镇的地下竟然有一处巨大的空间。”
“那处空间几乎能够覆盖整个邬天镇，更别说下边的通道呈网状分布，发达之甚，甚至能够延伸至整个湖州城及其附近村镇。”
“城主不觉得奇怪吗？”谢卿年终于舍得分出点眼神给乌辞京。
眸光微冷，谢卿年面带审视地看向这个乌家后人，步步逼问：“为何这半个月会突然爆发鱼鳞疫？”
“为何最先发现疫鬼的地方是林家岗，但是第一个患者出现的地方却是与之相隔了三十里的邬天镇？”
就算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乌辞京有问题了。
阮墨三人瞬间掉转攻势，警惕地后退，离乌辞京远了些。
一向温和的席玉都因为此番被乌辞京愚弄，而气得胸口发颤：“乌城主好计谋！我们好心支援，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般回报！我等先不论，你们乌家弟子呢？！”
“不知城主要置那些染上疫疾后拔剑自刎的乌家弟子于何处？还有带领乌家老弱妇孺转移落脚点，结果却被半路杀出的疫鬼近乎屠戮殆尽的乌家女弟子于何处！”
乌辞京心中一痛。
那些女弟子的事情确实在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那条官道上竟会杀出那么多疫鬼，数量之多，比之邬天镇目前出现的疫鬼总量都要多上几倍。
他更没想到。
女弟子们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乌家妇孺，选择了以命相抵。
她们都是群根骨极好的好苗子，结果几乎全部横死。
而那些留守城中，奋战在一线的男弟子们……
乌辞京闭眼。
他承认，事情确实失控了。
刚开始他只是把那些曾经折磨过林桃桃的烂人抓起来，让他们染上鱼鳞疫，受尽苦楚。
可后来真的是被傩犽迷了心窍，才会想着毁掉整个逢真道。
虽然乌辞京在林桃桃的劝阻下及时回神，想要做出弥补，但为时已晚。
傩犽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在于帮他复仇。
而是造神。
邬天镇下方的阵法一旦完成，就会把湖州城附近的百姓全部感染上鱼鳞疫。
届时只要让瘟神出面，把他们身上的疫气收回。
民众感激涕零之下，瘟神怀济自然就有了信徒。
那么他就可以获得祂的神格，得以进入九重天。
整个逢真道不过是祂的筑道基石！
乌辞京被傩犽骗了。
而湖州城的无辜百姓则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城主乌辞京欺骗的彻底。
方修允心中不忍，却只是对着那群无辜百姓。
一周目的时候，湖州城的疫情并没有被控制住，而是不断向外扩散。
乌辞京的那群叔父在对抗鱼鳞疫时也染上了疫疾。
他们不知从何得知城主乌辞京有缓解鱼鳞疫对人体侵蚀速度的法子，便联合逼宫。
结果被想起自家夫人受过苦痛而心情不好的乌辞京带到乌家密道里，炼化成了疫鬼。
而后来，邬天镇下方的阵法被绘制完整，几乎整个逢真道的百姓都染上了鱼鳞疫。
两百年前的那场灾难在今天再次重现。
现如今重来一次。
乌辞京的那几位叔父竟然要比一周目的时候提前了半个月染上鱼鳞疫。
事发突然，容不得方修允多想。
而且这一遭他也明白了。
不仅仅是天道在搞他。
主系统也在火上浇油。
真是干得漂亮。
既然乌辞京的那几个极品叔父都能提前半个月感染上鱼鳞疫，被炼化为疫鬼。
那邬天镇下面的阵法呢？
一周目的时候，那个阵法是在乌辞京的叔父们死后不久，大概是在他们事发七天之后就被启动。
名叫哀世阵。
阵如其名，确实挺碍事的。
一旦启动，整个逢真道都要糟。
绘制难就不说了，那是主系统的事儿。
关键是想要毁去，更是难上加难。
之前那一次，宋简跟阮墨他们没有来。
来的只有席玉和申屠炎他们几个。
被怀济戏耍了大半个月后，他们好不容易才发现邬天镇下方的哀世阵。
结果没能成功毁掉，甚至差点交代在那里。
最后还是谢卿年发觉方修允久久未回宗，脸色不好地追来了这里。
等怀济把疫气全部收回到自己身体里，准备收割第一波信徒信仰的时候。
谢卿年抓紧时机，手段残暴地斩杀掉了怀济，随后当众揭露乌辞京跟黑袍人的阴谋。
之后的事情方修允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任务完成后他就被谢卿年关在了蓬莱。
所以方修允并不明白谢卿年如何把戮生阵毁掉的。
现在的谢卿年没有世界重置前的记忆，问也问不出来。
哎。
这就麻烦了。
现在方修允就跟从学霸手里拿了答案，正兴奋地准备誊抄，却发现解题的关键步骤被墨渍糊住了的苦逼学渣马小虎一样。
烦的嘞。
把矮凳收回芥子空间里，方修允抬手撤掉隔音阵法。
他朝着谢卿年比了个手势，传音入密：“阿年，事情有变，我怀疑邬天镇下边的阵法最近就要启动。”
“我们不能在这边耽误太久，这样下去根本杀不尽疫鬼，反而会加重对你们的消耗，得把乌辞京他们带上去盘问。”
“戮生阵比较容易毁，打断绘制它的黑油就行，你可以用灵力把它炸掉。”
谢卿年自然听他的，当即聚灵力于揽山雪枪尖，雷光暴起，截断了几条比较关键的阵法纹路。
乌辞京没心情探究他从何处得知如何毁去戮生阵，现在当务之急是保护好林桃桃。
一直担忧望向他那边的林桃桃见他过来，忙不迭小跑上前，还不忘招呼方修允他们：“还请诸位暂时放下成见，随我二人过来。”
乌辞京自知德行有亏，无不内疚地朝着众人拱手：“辞京深知罪孽深重，望诸位道友海涵，待到上去之后，若有其他疑问，辞京定当知无不言。”
宋简冷笑一声，想说什么，肩膀上一沉，他抬眼看去，就见阮墨对他摇头。
方修允倒是接受良好，大局为重，得赶在邬天镇下面的哀世阵还未绘制成功之前打断施法。
不然搭上的就是数以百万计的生灵。
因此他率先做出反应，给了乌辞京台阶下：“劳烦城主领路。”
乌辞京暗自松了口气，对着方修允感激地拱手，不再多言，与林桃桃带着其余五人向上走去。
留在最后的谢卿年回头瞧了惊鸿一眼。
惊鸿跟他心念相连，自是明白主人何意，主动留在原地断后。
这里的戮生阵连着那些恶心的尸块一起，还是全部毁掉最为保险。
谁知道怀济会不会吞噬掉这些半成品来壮大自身实力？
见惊鸿和秋水去处理残局，谢卿年没再停留，上前几步把方修允抱在怀里。
神情一本正经地跟在队伍最后。
现在方修允已经能够适应密道里的压抑感觉，应激反应也没最开始那么严重了。
因此他试着跟谢卿年商量：“阿年，可以放我下来自己走的。”
“好，等出去了就放你下来。”
下边不知道多久没来人了，有些地方都积了灰尘，他还在石厅角落里看到了蜘蛛网。
这可不行。
他家修允最讨厌蜘蛛，可不能让人碰到了。
严重洁癖如谢卿年，刚才斩杀疫鬼的时候都是在揽山雪枪身上凝了层灵力护罩。
因为生怕污血乱溅，所以能用灵力把疫鬼爆成齑粉，就绝不拦腰斩断。
甚至连他在这方空间里走路，都是先在脚下形成一道灵力旋风，竭力避免云靴踩到肮脏的地面。
方修允多了解他，早就注意到了谢卿年的小动作。
听到谢卿年那么回答，他也没再说什么。
此时他正戳着狗年糕那张美人脸上被自己咬出的牙印，觉得有些滑稽。
明明这么爱干净一个人，当时怎么也不嫌弃自己满身狼狈。
婚期是下年的九月十六。
他放下手，把头搁在谢卿年肩头。
如果不出意外，那天将会是“方修允”的忌日。
同时，他心里清楚地知道。
无论是小系统背后那位神秘的高级管理人员，还是谢卿年。
他们绝对会保下自己。
回神后他才发现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通道尽头。
乌辞京正在启动出去的机关。
这条路是临时更换的。
据林桃桃介绍，几人现在所在的出口离他们刚才过来的那方空间最近。
出口的机关被启动，又是一阵沉闷的声响。
些微光亮从外面露出来。
方修允不太适应地眯眼。
算了。
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算最后玩脱，真死在璇玑界了也无所谓。
反正他已经活了这么多年。
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