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半仙半魔半疯癫（1/1）
青山城。
玲珑阁今日歇业，祝清融拎着两壶罗浮春，身姿轻盈潇洒地从院墙外翻身入阁，鸦青色梅花暗纹箭袖衫在身后晃出优美的线条。
注意到哪里不对，少年站稳后蹙眉抬头，看清屋顶上站着的人后眉心一抽。
丹楹刻桷的高楼上正立着位明黄锦衣的青年，他远远地望着天边那一只灵舟，神色不明。
“沈淮之，你站那么高是想找死呢？”
思绪被打断，沈淮之一眼就注意到了祝清融手中的酒，额角抽抽，肩膀上的鹦鹉是他用灵力化成的，随他意动，替他出声:“师弟，你还没成年，手里拿的酒丢掉。”
“嘁，你管不着。”
说完就提着酒跃到屋顶，在沈淮之身边坐下。
祝清融曲起一条腿，左手置于膝盖上，极其潇洒不羁地拍掉酒封，仰头就喝，主打的就是叛逆不服管教。
见此，沈淮之没再说什么。
管不住索性不管。
“又去兰秀院鬼混了？”
“什么鬼混？”少年支着下颌，晃着手里的酒坛，姿态慵懒随意:“我只是去喝酒，有漂亮姐姐陪着一起喝酒，好不快活。”
瞥了眼身边的人以后，发觉他还在盯着远方的灵舟移不开眼，干脆道:“人家两情相悦的，你就非要掺和一脚？”
眉峰微蹙，沈淮之神色一凛，只摇头叹息，却没再让鹦鹉开口为祝清融解释。
大师兄这表现不对劲啊？
眼中精光一闪，祝清融似笑非笑地开口:“不过方师兄确实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我也特别喜欢。”
哪曾想刚说完话，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祝清融脸一黑，拼命忍住才没做出什么不敬师兄的举措。
鹦鹉扇着翅膀，声音尖锐:“你喜欢个头！”
沈淮之气得极为罕见地丢了君子礼节，整个人异常得暴躁。
想起前些年他去找方修允时，这个不省心的师弟一直围在人家身边晃悠，他都觉得糟心。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真是防火防盗防师弟！
“心长在我身上，你管得着？”祝清融一脸不服气。
闻言，鹦鹉不再吭声，沈淮之真是怕自己被这叛逆孩子给气死。
不再管祝清融，沈淮之的眼神重新落回那艘灵舟上，思绪飘飞。
他虽身负天眼和言灵两大神能，但却无法逆天改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当年他跟江与眠从姑儿仙庙回来以后不久，沈淮之第一次用天眼看了两人的姻缘线。
确实如老尼姑所说。
江与眠会跟另一个人生死纠缠，恩爱缠绵。
而他做错了事，只能在余生里不断赎罪。
还没动心之前。
沈淮之仅仅把江与眠看做一个棋子，为的就是利用江与眠去扳倒江家和十方宗，这样才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江与眠被废掉修为后，那些人把他囚禁在十方宗后山禁地。
失去修为的江与眠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差一点就成了那群人的公用炉鼎。
这件事沈淮之是知情的。
并且他曾有过很多机会去救下那人。
可他没有。
直到十方宗跟江家被疯了似的江与眠覆灭。
沈淮之眼见着满身血污的江与眠疯疯癫癫地跑去了归墟，嘴里念叨着“我要回家”，他流着泪眼神空洞。
原以为自己会有多心狠呢。
可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沈淮之只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的厉害。
也许是心怀愧疚，也许是其他什么理由，他跟着江与眠去了归墟——那个魇的发源地。
从前沈淮之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因此没让江与眠发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他除掉仇家。
这一次跟在江与眠身后追过来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沈淮之自嘲地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明明江与眠并非凡人，旁人可以在他身上看到属于自己的欲望，这一情况比魇还诡异。
而且先前沈淮之利用这人时，那是一点也不心疼。
现在利用完了，按理来说，江与眠已经没有其他利用价值，理应被舍弃。
可沈淮之觉得自己实在是舍不得。
那颗被仇恨蒙蔽的心终于生出了些愧疚和自责。
奈何一切已经太晚。
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归墟以后，沈淮之从最深处捞出了神志不清，接近疯魔的江与眠。
看清江与眠脸的那一刻沈淮之顿住了。
他从江与眠身上再次看到了自己欲望，不过不再是从前为父母报仇的愿望，而是占有这个人，把他关起来，让他沾满自己的气息。
沈淮之压下了那股冲动，带着浑浑噩噩的江与眠带回了沈家。
可他毕竟在归墟里染上了魇，竟在不知觉的情况下生了心魔。
把人养好以后，心境不稳的沈淮之把江与眠继续锁在院子里，避免让他跟旁人有接触。
后来江与眠察觉到了不对，想要逃跑。
沈淮之发现以后，他偏执入骨，用甜言蜜语哄骗，又把江与眠的修为封住，将人囚禁在了沈家后院。
再然后……
沈淮之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姑姊山上的那只灵舟已被收回，有两道身影正御剑朝这里飞来。
当年犯下的罪孽，沈淮之选择用此后往生偿还，是他欠方修允的。
就算无数次为他而死，沈淮之也不后悔。
只要方修允此生圆满。
只要……他沈淮之能够偿还那份亏欠。
——
青山城大门口。
谢卿年从芥子空间中取出车撵，等把方修允安排妥当以后，手腕上紫色灵光一闪，空地上出现两匹由灵力化成的马。
城中有规矩，若无特殊情况，临近外城十里的时候不得御剑或是乘其他法器而行。
方修允勉强能下地走路，不过身上还是一阵酸痛，懒得走路，也不想让谢卿年抱他，干脆坐马车。
召出灵马后，谢卿年任劳任怨地担任驾车职责，方修允便在马车里无聊地转着玉令玩。
方才祝清融发了讯息过来。
说是沈淮之在城东的玲珑阁那里，他们过去以后一眼就能看到。
进了城门后，方修允掀开帘子，瞧着街上的景象。
毕竟已过万年，变化还挺大。
他记得自己从前最喜欢林记铺子的甜糕，现在那个铺子原本在的地方都变成家铁匠铺了。
帘子被放下，方修允垂着眸子，眼神放空。
系统隐约觉得他心情不好，于是问道:[宿主，你怎么啦？]
“无事，只是有些感慨。”
时间给周围万物带来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那修意……
自己不在的那些年里，她一个女孩要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任务完成就能回家，可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最后的结局不会是自己最开始期待的那个。
第一条主线任务的进度已经达到100%。
现在第二条支线任务的主线进度才不到50%。
越接近那个结局，心中的不安就越大。
根据系统一贯的尿性，走完反派自救路线就需要走完这个角色在原著中经历的所有剧情。
避开全部作死点，积累重要角色好感，同时还得保证自己能够在修真界积累一定声望，这样才能成功完成反派自救。
走完原角色经历过的剧情并且完成自救，就算当前阶段任务完成。
之后主系统就不管宿主死活了，要么签订协议然后回家，要么穿越到下个世界继续任务。
目前反派自救任务集支线差不多有一半进度，原著里“方修允”这个角色死在万宗盛会以后不久。
简而言之就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逢真道的任务之后，还有几个难度不大的自救任务，最后便是万宗盛会跟进入浮屠境历练了。
得赶在进入浮屠境之前拿回真身莲子进行融合，这样才能恢复他的真神级别实力。
不过有件事情特别难搞。
方修允曲起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手中握着的传音玉令。
恢复实力后估计会当场唤来雷劫，一下子晋升到真神级别的实力，雷劫的威力估计要翻个百倍甚至千倍。
这其实还好说，把各种天阶防御性法宝丢出去挡伤害就可以。
主要是额头上的那个封印，它绝对会被雷劫彻底毁掉失去效用。
圣莲道体的影响会被拉到最大，到时候每天不往身上甩个百儿八十层的隐蔽法术都不行，否则随时可能陷入被别人强夺豪取的情节。
到时候谢卿年直接头顶一片草原。
正想着谢卿年呢，就听到他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师兄，到了，我扶你下去？”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了那张芙蓉美人面。
沈淮之早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就从屋顶一跃而下，看的祝清融眉心直抽抽。
方修允扶着谢卿年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抬眼便撞见沈淮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沈淮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注意到马车旁边的两人身上灵力混杂交融，浑如一体。
眸光黯然下来，肩上的鹦鹉替他出声:“你来了，有什么要问的，我都会告诉你，先进去再说吧。”
方修允抿唇，沉默地点点头。
见他应下，沈淮之方才看向谢卿年，肩上的鹦鹉出声:“谢道友。”
谢卿年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两人身上，生怕他们再擦出什么火花来，闻言没忘礼节，微微颔首:“沈道友，祝道友。”
祝清融倒是没什么，大大方方地应了好，顾忌着沈淮之心情不好，于是主动承担起引路的责任。
“去玲珑阁顶层的会客室？”看到沈淮之点头，祝清融便带着他们往玲珑阁内部走去。
对视过后，方修允便没再看沈淮之，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着一会儿要问的事情。
楼阁内部种着高大的树，最中心的桃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比玲珑阁的楼还要高。
看到那棵桃树的时候方修允微微愣神，其实早在进入玲珑阁前他就注意到了这棵树。
眼前闪过沈淮之拉着他在青山城东面许下誓言的情景。
可……
那不过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
不再多想，方修允拉紧谢卿年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抄手游廊，直往上而去，雕梁画栋的，门栏窗格或绘着、或雕着些祥鸟瑞花。
一行人上到楼阁顶层才停下。
顶层处的会客厅四面都开了极大的窗子，按理来说通风很好，但沈淮之依然觉得一阵喘不过气。
刚刚走过来的路上，他落了一步在谢卿年两人身后，自然注意到了方修允的愣神，可短暂的愣神过后，那人再次望向谢卿年时的眼神……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满目爱意。
等他们到了会客厅，祝清融蹙眉瞥了眼貌似想挖人家墙角的大师兄，还是决定先找个由头离开这里。
祝清融可不傻，知道他们谈话并不需要多余的人在场。
跟沈淮之擦肩而过的时候，祝清融意有所指道:“沈淮之，你能把时间调回昨天吗？”
握着玉骨扇的手用力到发白，沈淮之抿直唇角不答。
最后看了一眼他，祝清融抬脚跨出门。
等人走后，沈淮之长舒口气，鹦鹉发话:“让你们见笑了，对了，我记得你们似乎已经在议亲了。”
这时候沈淮之还在庆幸，幸好他不用亲口说出心心念念了几世的心上人要与他人在一起了这个事情。
要他亲口承认这个事实。
比用钝刀凌迟他还难受。
胸口发闷，沈淮之叹了口气后，面上重新挂起得体的笑意，肩上的鹦鹉继续道:“过些日子我会送上贺礼。”
方修允摇头:“你知道我们来不是说这个的。”
顿了下后长睫垂着不再看沈淮之，语气平淡:“为什么要给我提亲？”
没想到一向对他有问必答的沈淮之艰难地反问道:“你就一定要跟天道对抗到底吗？”
似乎是受了沈淮之心绪的影响，鹦鹉的声音有些低落。
因着沈淮之的这句话，方修允的脑中快速地闪过许多东西，眉头几乎要拧成团死结:“你用了天眼？”
沈淮之苦笑摇头。
“并不是我用了天眼，而是我本就知道此事。”
“天道将神能赐予我等，自然不会仅仅只是天道垂怜世人那么简单。”
“此世为弈局，我亦为棋子。”
“你为乱子，也是那棋局核心。”
谢卿年危险地压低眉毛，语气不明地开口:“你见过‘那个’天道。”
短暂的沉默，便算是默认了。
谢卿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糟糕。
方修允并不知道有两个天道的事情，因此有些疑惑地来回看着两人，见他们没有解释的意思，便问道:“什么意思？天道不是只有一个吗？”
鹦鹉啄了下羽毛，随后严肃道:“慎言，祂会听到。”
沈淮之疲惫地扶额，心念一动，鹦鹉接着道:“就像太极有阴阳对立之说，祂自然也有两面，半神半魔，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数万年前天堑崩塌，无数不可名状之物自天堑中蜂拥而出，便是因为祂生出了第二面。”
“先前给你们设下重重阻拦的，是恶念魔神。”
“而数次对你们心生怜悯的，是善念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