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谵妄地狱（1/1）
五天后，沈询开始逐渐恢复意识。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一丝忏悔和恐惧，反而完全无感。沈询用四指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十分诧异：为何什么感觉都没有？为何？
血...美工刀...颈动脉...
只觉得十分怪异。
可能是一直在意识中暗示自己是正义的吧，沈询想着。
追求正义的过程中所动用的任何邪恶诡计都不需要为此忏悔。
沈询立即前往了戚云冕的住所。
戚云冕居住的地方十分破旧，陋室的把手只要稍稍转动就会发出尖锐的声音，窗户上满是污渍，墙壁上也皆是已风干的粘稠液体。沈询发现把手内侧有一行签字笔的字迹，上面写着“进屋请穿鞋套”。他贴着肮脏的墙壁走到房屋后方，只见远端缓缓走来一个女人，极目远眺，正是他的委托人。
那委托人年近五十，脸上的皱纹不算太多，眼神中带有轻蔑的意味，身着蓝色斑点绣花连衣裙，带着一个浅绿色的挎包，挎包没有拉链，里面是深蓝色的布织鞋套。她的步伐优雅轻翩，双手交叉摆在胸前。见到沈询后，神情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仿佛理所当然似的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并招呼他过去。
沈询皱了皱眉，他清楚这个委托人定有难言之隐，况且她为何会来到委托侦探调查之人的家中呢...这其中的蹊跷难以推敲。沈询咬了咬牙，走了上去。
“年轻人，你好。我叫郑婷。”委托人坐在后门前的石凳上以端庄的女声说道，“我委托你调查的人就住在这里。能查到这里来，说明你的智慧深不见底啊。”
“谢谢您的夸奖...”沈询受宠若惊，强装镇定地说道，“请问您来到这里干什么呢？”
“嗯...”郑婷避而不答，“你知道吗，其实我委托你调查的人是个好医生。”她用舌头润了润唇，“外面有很多流言蜚语，或者你也可能调查到了一些对他不利的信息，但那些都不是真的。他是一个好医生。”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郑婷的眼神望向屋檐，“委托你调查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他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觉得有必要拜访一下。”
沈询的脸扭曲了一瞬间，随即恢复正常。他对郑婷的说法嗤之以鼻——郑婷的家和戚云冕家的后门方向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她从家出发肯定首先到达后门，而提示穿鞋套的字迹写在前门，她是如何知道要带鞋套的呢？况且现在是工作时间，戚云冕不在家，那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此拙劣的演技，显然难逃沈询的法眼。
沈询想赶紧结束枯燥无聊的对话，便说还有案件要处理，来这里只是探下风，和郑婷匆匆告别了。
为避免怀疑，沈询沿着回事务所的路行走了一公里才调头折返，郑婷果然不在了。
沈询用卡片小心翼翼地撬开了前门的锁，里面的灯顿时亮起。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经过观察发现这只是一个声控灯。为什么住所里要用声控灯呢？沈询跺了一下脚，灯光亮起。不到半分钟，灯光便熄灭了。于是沈询再次跺脚，然而灯却没有亮。直到他第二次跺脚，灯光才倏地亮起。戚云冕的家中没有卧室，只有客厅，他打地铺睡在客厅里。房间里空空荡荡，桌子上是未喝完的牛奶，地上满是瓶瓶罐罐。这时，一台摆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吸引了沈询的注意力。
沈询打开电脑，发现需要密码。他尝试获取戚云冕设置的密码提示，屏幕上却浮现了“灯光”二字。
灯光？沈询感到十分诧异。这时，灯光再次熄灭，沈询连续跺了三下脚才成功唤起。他注意到，这一次灯光没有再熄灭。既然是声控灯，那怎么关闭呢？沈询将地上的凉席拿起，果然发现了关灯的按钮。他按了几下按钮，可灯光只是重复着开关的动作。“灯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沈询眼前忽然一亮。
没错。在我第一次开门时，灯光亮起，随即熄灭；第二次是跺一次脚时，灯光亮起，随即熄灭；第三次是跺两次脚时，灯光亮起，随即熄灭；第四次则是跺三次脚时，灯光亮起且没有熄灭。这些正对应着密码。
第一位：1，第二位：1，第三位：2，第四位：3.
沈询输入后，果不其然启动了系统。
他发现了一个名为“精神研究资料”的储存文件夹，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段视频和三个文件。视频的标题名为“实验1号-徐华-演讲（指控性）”文件的标题分别为“徐华巴士杀人事件原新闻”、“166号试验品-徐华-资料”和“167号实验品-资料”。沈询一一观看。
姓名：徐华
年龄：34岁
症状：谵妄
详细说明：2011年4月14日正式开始对其进行心理暗示，从童年时期的父亲徐明辉车祸阴影到青年时期的替代品徐明辉家暴阴影开始各方面暗示，在其生活中不断择机会使卡车玩具和父母泥人等物品出现在其眼前，并于一年后的2012年4月15日发病，出现谵妄症状，屠杀34路巴士，成功借助此次屠杀将同在巴士上的167号目标实验品诱疯。
姓名：赵光
年龄：33岁
第二个文件中没有症状和详细说明的栏目，沈询怀着疑惑继续打开了戚云冕的聊天软件。
果然，沈询在联系人栏中发现了郑婷的名字。他认真地观看着二人的聊天记录。
戚云冕：赵碧琳那边怎么打算？
郑婷：不需要管他。我会找时机与他离婚，从此你没有这个哥哥。
戚云冕：很好。你的儿子已经完成初步治疗，只要那个该死的侦探被除掉就没人能威胁到我了。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儿子。
郑婷：我已经在观察他的行踪。他快要查到你的住所了。
戚云冕：我会在12日职务交接会结束后将他处理掉。
郑婷：好。
什么...？
今天不是6月17日吗？
他说的侦探显然就是我...
他要在6月12日处理掉我，可我明明记得那时候刚开始初步调查...
那位疯子少年徐华所说的运用意识诱疯犯罪...就是戚云冕的所作所为...
难不成?!
难不成我现在已经进入癫狂状态，这一切都只是记忆重现...
我的脑海中倏地听见“咔嚓”一声，随后一切都想起来了。
6月5日，我开始调查戚云冕。
直到6月11日之前，我的计划都十分顺利。
6月12日晚，戚云冕完成了接任张云精神科主任职务的交接会。
我跟踪戚云冕到一处小巷，他将我叫住，然后...
然后他拿出了一根电线...
我望向自己仅剩四根手指的右手。
——“表哥，来玩呀！这里有一根好粗好粗的线呢...”
——“我来了...啊啊！！呃...啊啊啊啊！呜呜...我的手指...掉到河里了...啊啊啊啊....”
——“表哥！表哥...”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指！”
我被童年不堪的往事诱疯了，从此进入谵妄状态。
但是...
但是！郑婷委托我调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愣住了。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因为目前，整个海淀区只有我一个私家侦探，警方对惠明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完全信任，根本不可能调查他们。
想要让戚云冕接受惩罚的人比比皆是，而他们必须找到证据。
所以，戚云冕让郑婷委托我调查他，以此来发觉自己的破绽及除掉唯一的阻碍。
早在一年前，也就是2014年6月12日，他便已经开始诱疯我。
徐明辉也是被他所诱疯，还有徐华...
但是他说的167号究竟是谁？
我的眼珠甚至要脱离眼眶。
没错...他真正的目标便是同在巴士上的那个赵某...
而徐华只是他的工具而已，他之所以诱疯徐华只是为了进一步用那个赵某来实验。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赵某？为什么是他？
我的呼吸骤然缓慢，现在一切真相都呈现在我眼前。
因为戚云冕，叫做赵树明。这便是为什么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有“赵树明”字样的名牌。
那个赵某是他的儿子，但并非他亲生，而是他的哥哥赵碧琳的。
郑婷原本应是赵树明的妻子，却被赵碧琳霸占，因此赵树明用他哥哥的儿子进行这项惨无人道的实验并试图夺回郑婷。
郑婷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赵树明诱疯的，还在助纣为虐，帮助赵树明进行犯罪。
可恶...
我已探明一切，却无能为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沈询！已经！疯了？！
不！不！不...
我紧紧抓住门把手，外面是一群孩子们喧嚣吵闹的声音。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逐渐开始窒息，一阵反胃的感觉占据了全身。
这时，眼前闪烁起来，出现了我接到调查赵树明，不，戚云冕的案子那天的场景轮廓...
我清楚地感觉到脑子里存在的东西正在被逐渐剥削...我的记忆正在离我而去...
我的余生都会在谵妄所形成的地狱中无数次重复一模一样的场景，而我真实的躯体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