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尸狗(二十二)· 魔界妖主卑藏爱(1/1)
百里星回前往尸体出现的暗烨之都,是魔界边陲的一个小城,城内有天生为魔,也有修炼入魔,鱼龙混杂,危机四伏。
魔界中只有暗烨之都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进入此城的魔只能入,不能出。
甫一进城,百里星回就注意到多处不怀好意的目光,大部分魔化形之术欠缺,有将眼睛化到眉毛上的,有化不出四肢的,也有五官乱飞的,翅膀长到脚上的,总之就是....不忍直视,不堪入目。
百里星回找到一个尚且能入眼,没那么可怕的小魔民,带着一个骷髅面具,百里星回靠近他,他只会问:“好不好看?威不威风?”
百里星回牵强一笑:“好看,威风。”
换个魔问。
在这里,找到一个能正常搭话的看来有些难度啊。
与此同时,予白三人入了魔界,用传音符联系百里星回:“主司,你在哪?”
百里星回将具体地点告知予白,不打算再问这些魔民,径直寻到尸体处。
入眼是魔虫乱飞的乱葬岗,这些魔虫以尸体为食,那些魔民仿佛对刚刚死去的同伴无关痛痒,唠着嗑,吹着哨,随意将尸体丢进坑里,甚至有些魔直接将花骨朵从口中拔出来,血溅了一脸,伸出长舌舔过,咂咂嘴,“真甜。”花茎根部连着脾胃内脏,皆是碎裂不全的。
魔界每天都要死上上千只魔,同类相残,断肢碎脏,骨烂肉糜,这种花开死相反而是最稀松平常的。
百里星回脑中绷着弦,聚精会神,环顾四周,谨小慎微,现下她不仅要防着随时会袭击的魔,还要留意凶手是否潜伏在某处。
“主司。”轻灵声音从身后传来。
百里星回转身,除了予白和予鹿,还看到一个小男孩扒在予白身后,露出胆怯的目光,百里星回从魔群中挤出来,十分不悦:“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带个凡人来?”
予白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整理了一下,平静开口:“留他在凡间只会更危险。”
百里星回眉心紧蹙,予白行事向来稳重谨慎,他带着这个小男孩也许有他的考量,“行罢,只不过此地危险,你怎么不先交给玳弦神君?”
予白似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现下只信任我,只能让他先跟着我。”其实心中把妖主放油锅煎了数百遍,他在主司面前公然扯谎,说脸不红心不跳都是妄言。
百里星回不再看脏兮兮的小男孩,几人寻了个隐秘的角落,予白将开花的羁绊,以及凶手停止弑杀的契机全部告知百里星回。
百里星回听后,自言自语复述了一遍:“人生八喜,八喜参果,谓之圆满,八喜得几,谓之福厚,喜悦....开花.....美丽....颓靡...”
小男孩寸步不移跟在予白身后,直勾勾盯着百里星回,直到双眼干涩才眨下眼,百里星回终于注意到角落瑟缩的身影。
靠近他,蹲下身,温柔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垂眸,不敢看她,声音略微沙哑,带了丝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哭过了:“我...我叫...小忠。”
“哪个忠?”
“忠城...的忠。”抬起头,眸星点点。
百里星回摸摸他的糙发,鼓励道:“别害怕,我和这个哥哥一样,不会伤害你,身为小小男子汉,要坚强,别老躲着,出来吧。”
“吭噹”一声,只见一截木棍先支出来,随后小男孩从予白身后蹦出,这个小男孩...竟然.....和小缺一样.....都没了右腿...
突然心中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撕扯的痛楚带着酸麻,连同呼吸都刺痛了几分,百里星回在做小缺的时候,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哀恸。
嘴角轻轻扯动,笑不出来,喃喃自语:“你怎么也没了右腿啊?”
小忠听不太清楚,磕磕巴巴:“什..么?”她说的是“也”,是吗?难道还有谁也缺了右腿?小忠心中狂跳,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念头萌发,冲破坚硬的冻土。
百里星回神思游离,予白拿出符箓,顺手交给主司,思绪牵回,百里星回凝眸,红唇翕动,“这是什么?”
予白微不可察斜睨身侧弱小身影,“妖主给的,凭借结契,再加上此咒,可以随时随地召唤他。”
百里星回瞥了一眼,眸色愈深,不带任何感情利落撕毁,纸屑如雪,如冬降临,言辞冰冷,“多此一举,不需要。”
然而仅一眼,那咒如同刻印死死雕在百里星回灵魂深处。
他竟是...以名作咒,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吗?
终...子休.....
原来是终南山的终,终结冬日南天,终迎金蝶归春的终。
那么子休又是何意?
盼子归期,不死不休?
疯子。
百里星回离开。
小忠单腿跪在地上,木杖歪扭地倚立着他,一片一片将符箓拾起,那枯瘦的双手就是骨头披了个皮,颤颤巍巍,却浅浅笑着。
孤寂,落寞。
予鹿于心不忍,连忙蹲下身帮他拾起破碎,宽慰妖主:“哎呀,你...你别难过,主司她连帝君赐的符都敢撕,可能是撕...习惯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难过的样子了?”小忠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
予鹿长睫扑闪,合着是她多此一举了呗,得,算她自作多情。
予白拉起予鹿,往身侧拢了拢,小忠恢复了妖主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她是明日,明日就该待在天上,明日的光才属于我的身边,光...是抓不住的。”
“你甘心吗?”
予白继续往他心肺戳:“妖族结契,非挚爱不可成,而你能成功与神结契,下了不少功夫吧,你甘愿一直隐默无闻?”
小忠舔舔干涩的唇,拼起破碎,“我的确不甘心,可我不甘心的是,我遇见她太迟了,只短暂的爱了她三百年。”
予鹿惊大嘴巴,他说什么?爱....爱...?大言不惭!主司是神君,与妖族结缘可是要贬下界的,她绝对不能让主司堕落深渊。
予鹿左右试探:“你是单相思啊?那我觉得,你还是尽早断了这个念头,我们主司一心只有苍生,是不会和任何人结缘的。”
“她性空山,我易知难。我从未奢求她的回应。”
小忠拼好符箓起身,重新支起木杖,将符箓揣好。
“这一切,我甘之如饴。”
对于他而言,爱开始,是勇敢,爱最后,是卑怯。
他不敢奢望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