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1/1)
李逸尘在在内宅的另一侧厢房里睡了一晚,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他几乎是一碰到枕头便陷入了无梦的睡眠。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房外园林的虫鸣鸟叫正不绝于耳,淡淡的花香触动着他的嗅觉。李逸尘看着丝绸床帐顶端的花纹,发了很久的呆,才终于全部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
这是他到这个地方以来第一次可以安静地思考,良好的睡眠让他的思绪变得十分清晰。首先,这肯定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李逸尘在心里推算着,虽然自己仍想不起来任何昨天以前发生的具体事情,但是很多记忆里破碎的场景可以被唤入他的脑海。我是一个医生,我生活在一个大城市里。李逸尘想着,而这里是哪里,宸王府?从来没有听说过。可能是某个朝代没有什么记载的哪个王爷?
但是这里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李逸尘提醒自己,他想到昨天看到的事物,市场上的塑料,随处可见的简体字,以及昨天那场恍若隔世的手术。哪朝哪代能有这些玩意?
“先生醒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李逸尘一跳,这个声音随即又大声朝屋外重复了一次:“先生醒了!”
李逸尘赶紧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宸王府的家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侍立在他的床边。随着他的呼喊,更多的家丁和婢女走了进来,给李逸尘拿来了干净的衣服和鞋子,以及一盆热水和毛巾。
“大王交代了,先生一醒,就要请先生过去看看。”一个家丁说着,把毛巾泡了热水,拧干以后递给了李逸尘。
李逸尘双手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感觉十分放松:“看什么?”
“当然是请先生看看大郎的病情。”
“喔对。”李逸尘跳了起来,接过衣服就穿了起来。这次的衣服不再像昨天那样粗糙,显然是多层丝绸制作的,既轻盈又舒适。衣服和裤子是分体的,版型十分的简洁贴身,因为面料的柔软,反而看上去有些像睡衣一般。一个婢女又给李逸尘披上了一件青色的及膝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和波浪,然后帮着他穿上了一双厚底的乌皮靴。李逸尘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怪异的装扮,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昨天做手术的厢房就在对面,赵审之也还躺在那儿休息。李逸尘穿过庭院的小径,进房的时候,看到宸王和张毅一行人都在里面,宸王妃正坐在床沿上,扶着赵审之,用小勺子给他喂盐蜂蜜水。
“喂,昨晚怎么样?”李逸尘拉过一个面熟的家丁,昨天正是他一起帮忙做的手术。
“都按先生的吩咐做了,伤口用最好的蜂蜜原浆涂抹,又盖上了泡过的纱棉,今早刚刚换过一次,涂了您说的碘伏药水。”家丁一字一句的汇报着,“天没亮大郎就醒了,精神头看着挺好。”
“怎么都吃东西了,我不是说要等我来看看。”李逸尘探着头看到赵审之端过了碗,大口喝着水。
“也是按先生交代,排了气才吃的。”家丁赶忙补充道,“大郎自己也知道,今晨就排气了。”
李逸尘松了一口气,等赵审之喝完了水,张毅招呼李逸尘过去。李逸尘径直走到床边,不知道要怎么行礼才对,就胡乱凭着印象对宸王拱手作了个揖。
“先生不必多礼,”宸王的语气中带着轻松的愉悦,“多亏了先生,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才捡了条命,大郎,还不给先生道谢。”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赵审之的声音很虚弱,说完便咳嗽了两声。
李逸尘赶紧制止他,这个时候可不能用力咳嗽,崩开了缝线可就前功尽弃了。李逸尘上前去请王妃别过头,然后揭开了赵审之腹部的纱布。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切口看起来比较干净,边缘的组织在缝线的紧勒下轻微的外翻着。碘伏涂抹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暗棕色,一坨浓稠的蜂蜜覆盖在切口上,弄得周围的衣物床单也黏黏糊糊——但这是李逸尘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避免切口感染的办法了。
“大王、王妃,手术的地方情况很不错,”李逸尘笨拙得说着这两个称呼,“剩下的就看您儿子的恢复能力了,慢慢的可以给他吃点有营养的流质。”
“这些请先生放心,我们还是懂得的”边上一个体态微胖的人说道,他自我介绍了自己是药藏局的侍医,“以前我们跟着杨老,没少服侍过术后的病人。”
宸王妃扶着赵审之躺了下去,对宸王说道:“大王,李先生医术如此精湛。依臣妾看,王府的药藏郎非他莫属。”
“好,好。”宸王笑了起来,“寡人也是这么认为,待明日寡人到左春坊召集众臣僚,就正式拜先生为药藏郎。”
“呃——谢,谢谢大王。”李逸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行了个礼。
“寡人已命人在客舍给先生准备了住处,离这儿近些,也方便随时请先生来复诊。”宸王说着,让张毅上前来,“张毅,你和李先生相熟,你就负责帮先生打点一下。”
“唯。”张毅躬身做了个叉手,示意李逸尘跟上自己,便退了出去。李逸尘看看他又看看宸王,也有样学样的对宸王鞠个躬,说了声:“谢大王,那我就先走了。”
当两人走出宸王府,又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李逸尘迫不及待的抛出了自己的一大堆疑问。让他失望的是,张毅好像一直以来确实都没有隐瞒他什么,因为张毅自己也知之甚少。“你说的那些东西,从我生下来就有了。”张毅边走边说,“所以我才讲,你应该比我懂的更多。”
“我怎么会比你更懂,那你说说,为什么你们都叫我冬眠人。”李逸尘说道。
“其实我也没见过几个冬眠人,听老人说,以前是很多的。”张毅答非所问,两个人来到了离王府不远处的一个大型客舍。客舍主厅边上的马厩里停满了形形色色的马匹,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粪臭味。“他们也说过,你们冬眠人都是来自上一世的人,这个名字就是上一世流传下来的,非常的古老。”
“上一世?”李逸尘感觉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解决问题,还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
“就是唐州出现之前的世界。”张毅很认真的回答,“也是二圣所在的世界。”
唐州?二圣?李逸尘决定不再问下去了,还是得寻找真懂的人才行。
二人走进了客舍,内部的陈设颇为奢华,雕梁画栋、花窗格扇,楼上的横梁上挂着精美的纸灯,门口的柜台上摆着几件做工精美的漆器。张毅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牌符,放在柜台上对店里的伙计说了声“宸王贵客”。伙计连忙答应,点头哈腰的把二人请上了楼,开了一间位置正中的客房。李逸尘走进房内,迎面便是一扇画着仙鹤与牡丹的屏风,雕刻着花纹的红木方床上铺着绣有凤凰和云彩的绸缎被褥,床边摆放着一套桌椅和翠玉烛台,优美的山水画卷悬挂桌旁,上午的阳光从格子窗外斜照在画布上,给房间里投下了横斜不一的影子。
“那先生就请自便,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拜会先生。”张毅拱了拱手,“先生如果饿了,楼下便有饭堂,我走之前会吩咐他们给先生备好朝食。”
李逸尘辞别了张毅,在房间里随便坐了坐,又胡思乱想了一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来到窗前看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试图在人群中再寻找一些能解答自己疑惑的线索,但是结果一无所获。最后,他还是决定下楼先吃点东西再说。
客舍的饭堂不大,整齐的摆着几排方桌,李逸尘进去的时候已经快坐满了人。他和伙计打了招呼,随便找个位置坐下,邻座是个面容枯槁的中年人,只见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左边的面颊部有一道短短的疤痕,藏在满脸的皱纹里并不显眼。这副长相让李逸尘感觉不太舒服,他转过头去看别的地方,不想和这个人搭话。
“从宸王府出来的?”没想到这个中年人主动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碗浓汤,说完便用勺子喝了一口。
“你和我说话?”李逸尘用询问的语气说道,还确认了一下这一桌只有他们两个人。
“别和宸王走的太近。”那个人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依然没有看李逸尘,“年纪轻轻的,要是犯了大错,悔之何及。”
这句话让李逸尘感觉更不舒服了,但是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和宸王走得近?”
“这年头,到处都不太平,哪里都是危险。”中年人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用手擦了擦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宸王树大招风,皇帝老儿又天天吃丹药,人人都说他越来越古怪喽。”
中年人说完,总算是转过头看了李逸尘一眼,他的眼神飘移不定,似乎对眼前的年轻人并无太大兴趣。没等李逸尘再说什么,他便自顾自的走了,刚好和拿着食物过来的伙计擦身而过,差点撞掉了伙计手里的盘子。“大人,请用朝食”,伙计说着,还扭头看了一眼中年人的背影,给李逸尘端上了一张夹着不知道什么肉的大饼,和一碗看着像奶的液体。
李逸尘拿起饼咬了一口,感觉味道还挺好吃。正待细细思索刚才那个中年人说的话时,突然听到外面的街道响起了一阵骚动。好像有一群人在胡乱的跑动,并且叫喊着什么,物品摔落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从客舍边飞速掠过。
正在吃饭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跑到窗边向外张望着。李逸尘也不禁跟着人群走了过去,看到外面的街道边被碰倒的货物散了一地,受惊的行人都已经停了下了,也在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李逸尘挤到窗边,只从外头的议论声中勉强听到了几句清晰的话。
“那队骑马的怎么这样啊。”
“好像是报信的,驿卒吧,我看他们都穿一样的衣服。”
“直接奔宸王府去了,准得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的娘,不会要打仗了吧?”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窗边的人们逐渐就散了,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李逸尘也只好坐回了位置,喝了一口碗里温热的液体,感觉应该是羊奶一类的东西。没等他多吃几口大饼,张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饭堂的门口,他快速扫视,找到了李逸尘,便急忙坐到了他的边上。
“李先生,赶紧吃,吃完了就随我来。”张毅语气急促的说,
“怎么了?”李逸尘吃了一惊,“病情恶化了?”
“不是大郎的事,具体的我目前也还不清楚。”张毅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压低了声音“刚才朝廷派来了一队使者,宸王召集了所有的臣僚——也包括先生。”
事情再一次向李逸尘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了,他两三口囫囵吃掉了大饼,喝完了碗里的羊奶。在张毅的催促下,还没来得及全吞下去,便赶紧站起身跟着走出了客舍,再一次走向了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