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姻缘（1/1）

翌日一大早，织绣坊的侧门就开的大大的，一箱箱绫罗绸缎被抬出，装了八台打车，身着靛青绸衫的秋公子挥着纸扇指指点点，引得蒲郡的百姓围观不止。

眼看着货已装得差不多，秋公子便起身进了织绣坊。

织绣坊是一幢四层高阁，十分巍峨，当初由相国夫人阿宝所建。

一楼是店面，展销各种织绣成品，如今主要由秋公子掌柜。二楼是织绣工坊，皆是女眷，除两三个搬运工外，不准男人进入。三楼以上，是白衣姑娘们的绣房。

这幢织绣坊，表面上是一大型的织绣品店，实际上却是阿宝夫人创立的倚云派，这里的姑娘们边织绣边习武，江湖小有名气。

秋公子穿过织绣工坊来到正北的长廊，又沿着露天的楼梯直登第四层。

“姨娘，小侄前来辞行了。”

秋公子所拜的姨娘，正是昨晚被白衣姑娘呼作大姑姑的郑夫人，相国府二爷崔砺的正室，莺莺小姐的婶娘。

郑夫人品了口茶，道：“又不是远行，不用如此大礼。你明日到了，也不用逗留，即刻回来。”

“姨娘，那边就不用打点下？”

“只是些许个贩货商贾，交点清楚了便是，不要多事非。”

“知道了。”

“这次走货，你自留七成。这些年我这府里和阁里你都出了大力，自己也该多照顾下家里。”

“姨娘这是哪里的话，能为姨娘做事是小侄百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姨娘尽管使唤便是。”

“去吧，早去早回。”

待秋公子去了，被唤作小姑姑的连琐方才出来，给郑夫人斟了杯茶，说：“这个秋胡靠不靠得住？”

“看他也没什么别的能耐，可见不过是来混口饭吃，养活家小罢了。”

“他能把映雪从皋野之泽接回来，也算是有本事着呢！”小姑姑笑说，“虽然有秋月和玉莲一路随着。”

郑夫人却放下茶盏，转口问：“郑家可说定了日子？”

“没有，只说下月恒儿亲自来提亲。想是先来见见莺莺。咱们干脆就趁机把日子定下。”

“嗯，该备嫁妆了。”

“我早就叫秋月去办了，现在楼下的姑娘们啊都做的差不多了呢！”

“还有，教她们别懈怠了，提防着那个集萤！别让她坏了事！当初就不该由着毛姑带她们去，学了一身妖术回来，不分黑白的寻仇！”郑夫人气道。

“若这么说，当初就不该有那个狐狸精来的！”连琐劝说，“姐姐你别生气，如今映雪住在这里，她是不敢乱来的。况且上次，东厢的少夫人将她打伤，料她半个月内是不会再来的了。”

“那个少夫人是什么来历，可打探清楚了？”

“秋月她们去乌须郡明察暗访过了，那地方倒是有个龙府，说是做水上生意的商贾，新从南海迁来的，刚定居不久。龙家现在只有个老太爷，是个大驼背，家里一股子鱼腥味，十里八乡的都能闻见，都说是贩海货的。”

“这便奇怪了，这样的商贾人家，怎会有个会武艺的女儿？”

“姐姐，这经商的不比为官做宰的，挣了钱，往哪里使劲儿的都有，也不稀罕。你不见她底下那几个仆人，各个走路跟鱼滚虾爬似的，没个正形。”

两人絮叨了一阵子，夫人的心还是不放心。

“连琐，”夫人的心忽然凝重了，“那一晚，你也是见了她们的，她们都是狐狸，真的狐狸。如这世上真的有狐狸精，那么南海龙氏莫非是……？”

连琐早已猜到，但又疑惑，“如果她是龙族，对付我们区区几个，就算是明抢，我们都无力反抗，何必大费周章嫁到咱们家来呢？”

“那必也是另有所图！”

“无论如何，你且着人去取那串佛珠来，定不能让她发现了密室。”郑夫人面色凝重嘱咐道。

微风轻抚的青石小巷上，红娘从普救寺方丈那里取了开光的佛珠徐徐而归。也不知怎么的，连琐姑姑今日偏偏找了她这么个小丫头去做事，平素里都是秋月玉莲去做的。

红娘正思量着，忽的，被人拦了下。

红娘惊的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竟是那不知廉耻的书生。

却见书生恭敬一礼，缓缓道：“小生姓张名珙，惊扰了小娘子，罪过罪过。”

红娘不答，只仔细打量着他。

书生见状，反倒先红了脸，又怯怯道：“昨日佛殿一见，小生对小姐……心生敬慕。想必，佛祖见证的奇缘必是前世修的今生定的，想必小姐也有些心意。”

“书生，浑说些什么疯疯颠颠的话……”红娘闪身欲走。

张珙急切的打断红娘：“小娘子，佛说，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在下与小姐佛堂之缘，还请小娘子相助啊！”

“你也知这‘宁拆桥不毁婚’的佛语啊，那就请您积点德，别毁了我家小姐与别家公子的好姻缘。”红娘厉声道，“我们小姐原是定了亲的。”

“什么？！”张珙顿时面如土灰，冲着红娘的背影道，“小娘子，你莫不是骗我的……”

甩开张珙，回到相国府的红娘气不打一处来，跑回西厢，将方才的情形学了一通，才去向夫人赴命。

映雪刚刚豆蔻年华，少不更人世，只是看着红娘的样子觉得好奇且好笑。

而莺莺听在耳中，记在了心上，趁着红娘去给夫人送佛珠的当儿，莺莺便哄了映雪到后花园的墙下。

映雪幼时养在皋野之泽，由一位修仙悟道的老仙姑养着，习得一些花拳绣腿。于是，莺莺便叫她翻过墙去看那边的情形。映雪初涉人世，自然不懂什么礼数，换了白靴浅裙便翻过墙头。

因着红娘的那句话，张珙是如雷劈顶，一病不起，窝在简陋的僧房里，嘴里念的、心里想的全是那日佛殿莺莺的回眸以及那晚莺莺的回应。

“小姐……”张生痴痴的哭道，“那日相会后，小生坐不安、睡不稳，身边环绕的都是小姐的浅笑轻颦，误以为，你有心，我有情，便可以相知相守成美眷，可原来小姐有心却无情，恨得我倒枕捶床心成灰，小姐既有红颜相守，小生我只得一梦南柯。小生愿自生自灭，但求成全小姐的好姻缘……”

“你是张生吗？”

一句轻柔的声音反倒不似莺莺娇憨的语音，张生思量着，恍惚间看到一张如花娇颜，但接着便沉沉的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