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吴州渡口（1/1）
大吴镇，濒临大运河边，一个只有百余户人家的小镇。古人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地百姓便以农耕养鱼为生，倒也自在快活。临近运河处有一渡口，名曰吴州渡。汴水、泗水在此地交汇，向西经汴水可通中原，向北溯泗水可上齐鲁，向南入淮河可下江南，故吴州渡口日常也是人声鼎沸。小镇不大，也就东西南北两条小路交叉，中央偏北处有一医馆，馆中医馆是一五六十岁的老人。此时，门口来了一位少年和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
”郎中，我这小兄弟被人打伤了，麻烦你帮忙看一看。“女子架着余承方走进医馆。
”呦，怎么伤得这么重！快，扶到床上躺下。“郎中赶忙起身，与女子一同将余承方扶进馆内。
”小兄弟，你这身上有被利器砍伤的，还有被拳脚打伤的，这手指怎么看着像被夹伤的。老头我看不懂了，你这伤都是怎么弄得。“郎中一边检查着少年的伤势，一边疑惑道。
”他啊，他这伤是调戏别人姑娘被人打的。“女子冷声道。
”啊？小伙子，不是老丈我说你，喜欢别人姑娘要正大光明的去。哎，不过这谁家的姑娘居然如此凶狠，快比上我家老婆子了。“郎中有些打趣道。婆婆听完差点笑出声来。余承方此时不敢搭话，只能装作痛苦万分的样子。
”小伙子，你忍一忍啊。“郎中说完，轻轻撕开少年胸口的纱布，片刻后一道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响彻云霄。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听着喊声中气十足啊。“婆婆此时实在憋不住了，终究还是笑了起来。
”婆婆，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一直都这么严肃呢。“余承方此时浑身汗如雨下，真的是生不如死。郎中给余承方抹了些药膏，重新包扎好伤口，随后又给少年拿了些外敷的药物。
”你这伤得养，最好不要到处乱跑了，药两天换一次。“郎中嘱咐道。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郎中，道了声谢，便扶着余承方出去了。
郎中站在医馆门前，望着远去的二人，不由自主地说道：”哎，还说是调戏姑娘被打的，这分明是在大牢被用了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一把老骨头，别平白惹了事端。“
拜别了郎中，两人准备去镇上买些干粮。
”婆婆，你为什么一直带着斗笠。“余承方好奇地问道。
”婆婆我年轻的时候跟仇家争斗，弄伤了脸，之后就一直带着斗笠了。“女子叹了口气，回道。徐承方心道，这世间女子最爱美，和年纪大小无关，婆婆被划伤了脸一定很伤心，便安慰道：”婆婆，我听师父说那四川唐门有一种奇药，叫做‘再生天香膏’，把它敷在疮口处可以使肌肤再生。等我这趟事情结束了，就去唐门帮婆婆取来。“
”你去他们就一定会给吗？再说唐门距离这里上千里，凭你这微末的功夫去了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女子低声道，”婆婆这伤几十年了，早就不在意了。“
聊着聊着，二人便来到了包子铺前，随意买了些馒头和干粮放在包裹里，便打算前往渡口乘船。
”你上船之后，我便走了。之后的路上，你要小心。“女子道。
”婆婆，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昨夜你假传徐王命令，今日回到徐州城，一定会被徐王查到的。“余承方担心道。
”不了，婆婆我自有解释，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况且山东目前战乱严重，婆婆我还是不去凑这热闹了。此去滕县还有二三日的路程，你路上得记得换药。“女子继续说道，”今日一别，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走吧，送你去码头。“
余承方心中还有些不舍与此女子分别，虽说这婆婆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一日的相处，余承方却觉得有种亲切的感觉。二人行至镇中广场，见一衙役正在此张贴告示，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告示上写着大大的通缉二字，通缉的下面有两张人像，一张分明就是余承方，另一张画像却没有样貌，画像上的人带头斗笠，不用说，就这这婆婆了。二人对望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了人群，朝镇口的小树林走去。
”婆婆，我看你是回不去了。“余承方笑道。”这通缉榜要是被我师父看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拿我去衙门换钱。“
”这时候你还开玩笑！”女子愤愤道，双手紧紧捏着拳头。”这姓朱的真可恶，竟然还敢通缉我。“
”婆婆，我看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滕县吧，到了滕县，咱们再走陆路去乐安，见到了我那些师长，到时候他们会替我们去官府解释的。“
”我……我……“女子刚想说什么。不料身后忽然蹿出三个人来，来人身穿黑色对襟窄袖长衫，头戴乌纱帽，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三人身后均拿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水火棍。
”哼哼，居然两个都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领头的人道。”吾乃徐州府衙门总捕头钱坤。尔等触犯大明刑律，速速跟我回衙门！“
”钱捕头，你果然神机妙算，拿准了他们要走水路，提前来吴州渡守株待兔。“一名差役拍着钱捕头的马屁。
”回衙门？哼哼，那得看你们的本事！“女子皱眉道，随即抽出腰中短剑，向那捕头刺去。钱捕头冷笑一声，右手提起水火棍，用力击在剑刃上，女子被棍上传来的内劲震得身形一歪，不待其重新站稳，钱捕头又是一棍挥来，直朝女子头部而去。
”婆婆小心！“余承方不禁大喊道。
只见女子伸手一探，将那短剑插在地面，双膝微曲，一个蹬地，尘土飞扬，顺势在空中翻了一圈，躲过那势大力沉的一棍。重新落地后，却已被三人团团围住。
”劝你们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受那皮肉之苦。“钱捕头冷声道。
婆婆并未理睬钱捕头，继续提剑攻了上去，钱捕头见势左脚一蹬，向后掠去。谁知婆婆空中一个翻身，转到左边一名差役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将此差役踢得倒飞出去。钱捕头皱了皱眉头，当下舞动手中长棍，飞身打出一招，如山间猛兽，一瞬间到了女子身前。婆婆深吸一口气，脚尖用力踩在地上，身子飞跃而起，落在身后树上，随后一手牢牢抓住一根枝杈，身体在枝上转了两圈，借着旋转之力又朝钱捕头刺去。钱捕头不慌不忙，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手中长棍犹如一条神龙盘旋，一棍打在女子持剑的手上，这一棍不仅卸下了剑气之威，更将短剑从女子手中打落。另两名衙役看见场中情况，哪还能再看不清状况，立马朝婆婆落地之处冲去。
”可恶，可惜我现在无法使用内力，身上也没有力气。不然怎能让人如此欺负婆婆！“余承方捶着自己的大腿，这种无力感让他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雨夜。
婆婆落地后，冷声道：”三个大男人，欺负我这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倏然身体腾空而起，从怀中掏出两颗烟雾弹，朝三人方向掷去，”砰“的一声，烟雾四散开来。婆婆立马再一个翻身，落在余承方身前，左手拿起包裹，右手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走！“随即，带着余承方朝树林外飞奔而去。
”咳咳咳咳……“几人在烟雾中咳个不停，待烟雾慢慢散去，其中一人道：”钱捕头，现在怎么办？“
”追！她带着一个人跑不远，况且那少年已经身受重伤。往码头方向追，他们一定是想乘船走！“钱捕头道。
婆婆拽着余承方朝渡口狂奔了一段，余承方此时身上绵软无力，已经是再也走不动了。
”婆婆，你快走吧，我跑不动了。“余承方一屁股坐在了镇口的石头上。”带着我，你跑不远的。如有以后机会，麻烦婆婆代我去括苍山上看看我师父师姐。“
”婆婆我救人，从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你说什么鬼话！“忽地背对着余承方道：”上来，我背你走。“
”婆婆，你背着我更跑不远了，那三人一会就追来了。“余承方有些焦急道。
”别废话！你是想让我陪着你一起死在这里吗？“女子厉声道。”你不上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
余承方犟不过这婆婆，只得俯下身去，趴在女子身上。女子立时将余承方背起，接着朝码头方向跑去。
此时刚到午时，码头上人群川流不息，到处都是上下货的苦力和来往的客商，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女子背着余承方钻进人群，但两人毕竟是第一次来这吴州渡，并不知道往滕县方向的船停在什么位置。
当下少年趴在婆婆背上，叫住了个大叔问道：”大叔，请问你知道往滕县方向的船都停在哪里吗？“
大叔手指了指北边方向，道：”靠北边第二个码头上停的就是了，但这个时候应该没有船会出港，他们一般都得等到申时。“二人愣住了，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再去其他地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码头方向跑去。
”钱捕头，快看！他们在下面。“三人已然追到码头处，正站在码头边的崖上。
”哼，这次看你往哪里跑！“钱捕头笑了笑，道：”走！抓不到活的就把尸体带回去。“
”遵命！“身后两名衙役一齐答道。
女子背着余承方到了北边第二个码头上，码头上此时还没有人，只有一名船夫正在拴着缆绳。
”二位，还未到开船的时候，等会再来吧。“船夫一边整理着缆绳，一边说道。
”大叔，你通融通融吧，我们着急走，可以多给钱。“余承方赶忙道。
”不是钱的问题，这从吴州渡到滕县的船每日就一班，我现在带你们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再等等吧，也就还有一个时辰。“船夫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大叔，我们出十两，哦，不不不，出二十两。“余承方继续道。
”跟你们说了不是钱的问题，你这小孩怎么听不懂呢，走走走，等申时再来。“船夫有些不耐烦道。
”你跟他废什么话！“女子将余承方放在地上，随后一个箭步越到船夫身边，伸手抽出短剑，架在船夫脖子上，道：”你走不走？！“
船夫表情立马有些怂了，双手高举向天空，忙道：”走走走，女侠息怒，女侠息怒。“随即就去岸边开始解缆绳。
婆婆走到余承方身边，架着他往船上走，身后钱捕头带着捕快已经追到了码头附近，看着即将上船的二人，钱捕头大喝一声：“吾乃徐州府衙门总捕头钱坤！不准开船！”船夫听见这一声吼，吓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婆婆将余承方安放在船舱内坐下，而后一跃到船夫身边，将短剑继续架在船夫脖颈上，道：“开船！”船夫此时手足无措，但毕竟性命握在这身后的女子身上，只得哭丧着脸，一边解着缆绳，一边对岸上喊道：“钱捕头，不是我张三不听官府的命令，实在是这女人刀架在我脖子上啊，你莫要怪罪我啊，我也是逼不得已。”
钱捕头距离渡船已不足十丈，他恶狠狠地盯着船上几人，随即足下一蹬，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向岸边，浩瀚的真气随之汇聚到手掌，一掌朝船上拍来，正是那少林的“大力金刚掌”，这大力金刚掌犹如一条巨蟒，带着无比的劲风竟是朝着船夫而来。婆婆未想到这钱捕头竟出此歹毒的机谋，当下一把将船夫拉到身侧，但自己已经无法避开这雄浑强劲的一掌，只得将全身真气调动至掌心，硬接了钱捕头这一掌。“轰”的一声，船边溅起冲天的水花，但也随着钱捕头这一掌，小船被推离了岸边，缓缓朝河中心驶去。
”谢钱捕头送行。“女子在船上高喝了一声。
钱捕头站在岸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渡船，哼了一声，随后转头离去。
”大人，还追吗？“一名衙役拱手道。
”无妨，那女子已中了我的大力金刚掌，若无人医治，撑不了两天。通知山东的衙门，让他们守株待兔。“
船夫摇着橹，在河中央缓缓向北驶去。”那捕头居然想杀我，这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了。“船夫愤愤道。
女子点了点头，随即走进船舱。
”婆婆，好功夫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顺利离开。“余承方笑着望向女子。
女子未说话，忽的一口鲜血喷到斗笠上，随即往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