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灰霾（五）（1/1）
厚德楼一楼停车场。
初三六班的黎伟正坐在停车场的一角，他双手握住手机，两只大拇指激烈地点触屏幕，嘴上却叽叽歪歪个不停。
“你打游戏小声点，万一被老师听到。”
一旁的陈佳佳不耐烦地斥责道，她负责给黎伟望风和打掩护。
虽说停车场里密密麻麻停了大几十辆摩托车，两人又躲在隐秘的角落，一般而言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但管不住黎伟他嘴欠啊。
一想起上次被抓现行，陈佳佳就头疼。
当时校领导明明只是从停车场门口经过，奈何他听到了黎伟在开麦和队友对骂。
“老师都去开会了，我在这里唱歌都没人管，你管得着吗。”
“啊是是是，到时候又被抓可别赖我。”
“哎，输了，李钦怎么还不来。”
“来了，看那边。”
黎伟放下手机，抬头望见李钦半推半走地带着绘霾往这边靠，时不时回过头察看周边的情况，那种姿态好比一头在森林深处觅食的熊。
“别看了，快过来。”
黎伟着急地催促。
陈佳佳双手叉腰，眼神凶狠，她质问李钦：“怎么这么久。”
“我以为她和之前那样躲在女厕所里，就逐层楼去找。”
李钦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着，刚才的那股狠劲好像烟消云散。
“那她躲哪了。”
“她没躲，就在教学楼二楼。”
听闻此言，陈佳佳咯咯地笑起来，她用食指撩起绘霾的下巴。
“既然你这么懂事，这次我们下手会轻点。”
陈佳佳掏出手腕的发圈将长发扎成马尾。
其余两人捡起事前准备的书，黎伟递给陈佳佳一本，给自己也留了一本。
“老规矩，你们动手，我拍视频。”
三人将绘霾团团围住，陈佳佳将书抵在绘霾腹部，李钦抵在了后背。
而此刻，绘霾绝望地抽泣着，她能依靠的只有侧身冰冷的墙壁。
渐渐地那堵墙吸收了绘霾的体温，却成了这道人肉筑起的囚牢里唯一能给予她温暖的物体。
“A.”
黎伟举起手机发号施令，录像框调整到恰好只能拍到三人头部以下的画面。
陈佳佳凑近绘霾耳边轻声说道：“准备好了吗，小沙包。”
紧接着，青筋暴起的拳头向绘霾腹部发出猛击，隔着书本响声震彻整个停车场。
绘霾应声倒地，脸色煞白，双手抱腹，瑟缩着痛苦呻吟。
那一拳是陈佳佳故意所为，她知道有本书垫着被打的人不会受太大的伤，所以每次她出拳都会攻击同一个位置。
“才一下就装死啊。”
陈佳佳不屑地用脏鞋去蹭绘霾的脸。
黎伟半蹲着拍下绘霾的特写，他阴险地笑着。
李钦愣在原地等候两人的差遣。
没人在乎绘霾的伤势。
没人知晓她的痛苦。
曾经保护她的人已经死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陈佳佳别过头，她看到班主任邓敏从门口朝他们走来。
“是班主任，他过来了。”
黎伟赶紧把手机藏进裤裆。
“没什么，这不快中考了吗，我们想抓紧时间学习。”
陈佳佳向邓敏晃了晃手里的历史书，另一只手在催促李钦赶紧去扶绘霾。
邓敏越走越近，为了给李钦打掩护，黎伟拿出一份英语试卷截住邓敏，尴尬地提问，却遭到了无视。
“黎伟拿着英语，陈佳佳拿着地理，你觉得我会信吗，还有谁在那。”
眼看事情快要败露，李钦突然站起。
“老师，巫绘霾教我们做题的时候肚子疼，她坐下来歇一歇。”
“老师，你不信我们，总得相信班里前几的巫同学啊。”
“对啊，你说是吧，巫绘霾。”
三只老狐狸你一言我一语地狡辩着。
“是这样吗，巫绘霾。”
邓敏将信将疑地问道。
四人的目光齐聚在绘霾的身上。
仿佛置身一场无形的博弈，但绘霾深喑其道。
她清楚最恰如其分的解法是为他们圆谎，毕竟不是每次都有老师救场。
她沉重地点头，那么慢好像时空凝滞般。
邓敏面露难色，他推起滑落的镜架，责备道：“平时要有学习的功夫，哪用的着现在抱佛脚，都给我上体育课去。”
“是是是，老师说的对，李钦帮巫同学把书带回去。”
在陈佳佳简单敷衍下，三人组夹起尾巴溜走了。
绘霾扶墙缓缓站起，她的头始终朝下。
“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没有。”
邓敏徐徐叹了口气，脸色愈发难看。
“老师不是不想帮你，但你每次都否认，让他们逃走，我拿他们没办法啊。”
“不用老师操心，还有两个月，忍忍就过去了，这节课我想请假。”
“批准。”
得到同意后，绘霾捂着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绕过邓敏朝出口走去。
这时，她才敢抹去脸上的泪水和尘土。
邓敏望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心酸快要涌上咽喉。
总是逆来顺受，白羊未来会成长为黑羊吗……
放学后，备战中考的学子们三三两两结队回家。
初三级会比其他年级晚下课半个小时。
当他们经过初一初二级教学楼时常常会有“人去楼空花已尽，花谢人散未有期”的感慨。
学校外墙有条狭窄的巷子，最多同时容纳两个人并排经过。
巷子深处光线不足还有根电线杆，足够遮挡一个未成年人的身影。
即使有人从巷口经过，不多加注意是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们想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想拍个视频，想你配合配合。”
深巷中，黎伟举起手机威胁道。
陈佳佳和李钦当起了左右护法。
绘霾背贴着墙，眼神里充斥着憎恨与恐惧。
事实上，三人在最后一节课就谋划好躲在巷子埋伏路过的绘霾。
“体育课不是拍了吗，你还想怎样。”
绘霾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双手紧抓住斜肩包的背带。
“我的粉丝说最近的视频看腻了，想看点新鲜的。”
说着，黎伟从口袋摸出一把美工刀，拇指推动卡槽，金属刀片在一点点往外延伸。
卡槽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每一下恍如秒表的倒计时，是名为生命的秒表在倒计时。
求生的本能由大脑发出信号遍至全身，就在一瞬间，绘霾竭尽全力撞向黎伟，推倒陈佳佳，奋力地逃向巷口。
但她迟疑了。
有一道身影伫立在巷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会是来救自己的人吗，还是新的帮凶……
只是稍稍的犹豫，便被扑上来的陈佳佳抓住脚踝绊倒在地。
幼嫩的胳膊肘顿时流出鲜血。
见状，陈佳佳爬起来，双手抓住绘霾的小腿用力往后拖，在水泥地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绘霾拼命挣扎，但始终无济于事，她的上半身被陈佳佳重重压住，动弹不了。
“逃，你往哪逃。”
“佳姐，你前面。”
前面，我前面怎么了，李钦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喘着粗气，陈佳佳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等她回过头，一部手机对着她的脸拍下了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