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X悬案（1/1）

2003年11月20日，时值深秋。

凌晨时分，M市的派出所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值班警卫李清源正无聊地四处张望。他看向墙上的钟，时针与分针恰好形成九十度角，3点整。他的同事徐立伟马上就会来接替他完成下半夜的值班。

李清源伸伸懒腰顺带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又是一个平安的夜晚呢。

深秋的风呼啸而过像是夺人心魄的鬼魂，李清源的后背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寒意。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下班回家洗个热水澡，盖上厚实的棉被踏踏实实睡一觉，等天亮迎接新的工作。

只是，他的计划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偏差。

过了一会儿，李清源举起右手的腕表，和墙上的钟对了对时间，两者都赫然显示3点10分。

徐立伟居然迟到了，李清源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作为多年的搭档，他对徐立伟的刻板印象只有两个字守时。无论是值夜班还是任务行动，徐立伟从来都不会迟到，也正因为这种优秀的品格，他赢得了分所里所有人的信任。

徐立伟大概是在路上摊上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李清源心里顿感不安。

没过多久，他的不安应验了。

桌子上的小灵通躁动地响起铃声，灰白的屏幕黯淡地显示出徐立伟的电话号码。

“不会真出事了吧。”

李清源忧心忡忡地按下小灵通的通讯按钮，顿时话筒里传来一阵急切的呼救声。

“喂，是清源吗，府前大街132号发生命案，速来支援……”

李清源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愣住了。

命案？

电话那头徐立伟的确说出了这两个字，自己也切实听到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命案。平时他和徐立伟都是负责治安巡逻，两人处理过最严重的案件也不过是前几天的醉酒闹事，至于命案，李清源心里头真没什么概念。

“喂，清源，还发什么呆。”

话筒里徐立伟的声音愈发急切，李清源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时间耽搁了，徐立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需要自己的支援。

“……收到，马上前往支援。”

李清源挂掉电话，利用对讲机联系到正在巡逻的同事王冬，随即带上装备前往案发地点。

府前大街132号位于分所的西南侧，直线距离大约500米。

李清源记得132号是一间三层楼高的平房，住户是一对母女。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楼下那道生锈的铁栅门，看上去破烂不堪经不住一脚猛踹。

每次他和徐立伟巡逻经过此地，都会不禁担心这对母女万一被小贼盯上了怎么办。现在倒好，好的不灵丑的灵，忧虑成真了。

当李清源赶到现场时，他发现王冬正好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李清源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气喘吁吁的王冬。

两人仔细察看现场外围的铁栅门，发现左右两扇门中间被破出一个大洞，栅门底部有大量锈铁屑。透过栅门缝隙看到一楼木门敞开，里面乌灯黑火，一片漆黑，不好判断。

铁门是内里中空的构造，底端常年受潮，加之南方的天气一向潮湿多雨，变相加剧了铁门的腐蚀。秋风掠过门上的锈屑一个劲往下掉。

李清源推测，犯人应该是用钳子之类的工具在栅门生锈脆弱的地方破出大洞，钻进案发现场的住宅。为了验证推测，他小心翼翼地推了下铁门，铁门竟然嘎吱嘎吱地打开了，挂在门栓的铁锁砰的一声砸在水泥地上。

李清源先是被猝不及防的撞击声吓到整个人愣住，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常。

如果是白天的话，这样的小动静或许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但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少了嘈杂喧嚣，这样的声响会被变相放大数十倍。如此一来，距离铁门不到五米的屋内，徐立伟应该马上能察觉到，出来与我们汇合。

但屋内却安静得十分诡异，多年的工作经验以及警务人员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案件非同小可。

李清源用手势示意王冬两人即将进入案发现场，王冬点点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尽管王冬的眼神看上去很坚定，但李清源还是察觉到她那双别在胸前的手在微微颤抖。

也是，刚入职第一天便碰上硬茬，是有够倒霉的，李清源在心中默念道，或许，这会是她的警察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别是最后一笔就好……

两人警惕地慢步靠近屋子，在木门前端李清源闻到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这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右手紧握住腰间的警棍。

风吹走天上的闲云，一束惨白的月光徐徐照进屋子。李清源隐隐瞥见一个身影躺在地上。

月光照亮了那个身影的脸。

“是徐师兄。”

王冬一股劲地往前冲，李清源掏出警棍紧随其后，心里憋着一顿臭骂。

就这样两人莽撞地闯入案发现场。王冬呈半跪姿两指抵在徐立伟的脖子上，她清楚地感受到动脉仍在规律地跳动着。

“徐师兄没大碍，只是晕了过去。”

王冬松了口气，但随即听到弹簧按钮的“啪嗒”声。她回头望向李清源，在月光和电筒白光的漫反射作用下，李清源颇似一尊高大肃穆的铜雕。王冬不解地朝着手电的射向望去，瞳孔猛然一震——血泊、死尸。

好一会儿，李清源缓过神来在确保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缓慢绕过徐立伟，来到死者旁边，用电筒仔细察看尸体。

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龄介乎26到30岁之间，身上的睡衣被暴力撕裂，面容是失血的苍白，嘴唇附近及躯体各部位有大块淤青，指甲边缘粘着形似人类皮屑组织物质。毋庸置疑，死者生前必然有过激烈的抗争，死因大致是腹部受重创失血过多。

根据现场推测，李清源大致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但有几点，他百思不得其解，铁门没有上锁，犯人为什么不直接推门进来，反倒是大费周章开了个洞，而且徐立伟又是如何进来被击晕的。

王冬从背后拍了拍李清源的肩膀，过度专注的他忘记了王冬的存在警觉地回头，前额狠狠锤在王冬的鼻子上。

“哎呦，好痛。”

“你干嘛。”

“我只是想提醒师兄死者右上方有鞋印。”

王冬揉着鼻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李清源顺着王冬指的方向找过去，地上确有几组血鞋印。鞋印的大小与自己的鞋码相当，由此判断犯人可能是一名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性。

顺着鞋印，两人来到一个狭小的房间。在电筒的余光中，他们发现了第二具尸体。

王冬害怕得双手捂嘴，躲在李清源身后，而李清源更是惊慌不已，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安抚住情绪，恍惚间念念有词：“不会错的，这是枪伤，是枪伤……”

在满是杂物的昏暗房间里，一具男性尸体双腿僵直坐在地面，双眼瞪圆，瞳孔放大，眉心处是致命的枪伤，左手握住铁钳，右手死死抓着沾满血液的短刃。

李清源蹲下观察男死者的容貌，一阵恶臭随之而来，似是狐臭，又像垃圾堆的臭味，更像是死物腐败的尸臭。李清源只好捂住鼻子，探头细看。

死者面容邋遢，衣不蔽体，脸颊和身体到处都是伤疤，双臂有几道崭新的爪痕，应该是与女死者搏斗时留下的。

李清源站起来，吸了口气说道：“看样子是附近的流浪汉。”

王冬见状着急问道：“凶手难道是他？”

“他应该是杀害女死者的凶手。”

“这算他杀还是谋杀。”

“不好说，案情太复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案发当时除了在场的三人，还涉及到未知的第四人。”

“第四人……”王冬稍加思索，问道：“你是说杀死男性死者和打晕徐立伟的是第四人？”

至此，李清源说出自己的推论：“我们假定第四人为X。惨案的开端是男死者入屋盗窃未遂被女死者发现，男死者情急慌乱之下捂住女死者的嘴，殴打女死者，女死者无法呼救，尽力反抗，在男死者手臂留下抓痕，反抗无果被男死者数刀毙命。随后X从前门进来射杀男死者，原因未明。徐立伟在前往分所的途中听到枪声，前来察看，被躲在暗处的X击晕，在我们赶到案发现场之前X从前门逃逸。”

听完李清源的推论，王冬提出质疑：“可师兄你是怎么肯定X是从前门进来又从前门逃逸的。”

“联系支援了吗？”

“局里的人马上就到。”

李清源转身面对王冬：“你赶到现场的时候，凭直觉判断门是不是锁着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你是说男死者和我们一样误判了？”

“在X来之前，门确实是锁着的，但X是自己开锁从前门进来的。”

“那按照推论，X可能是个惯犯。”

“不一定，X大可在杀死男死者后，躲在暗处射杀后到的徐立伟，而不应该给他机会联系支援再击晕他。”

王冬神情愕然：“师兄的意思是X的目的是为了救女死者。”

李清源叹了口气：“或许吧，还有个细节，我们进来之前门是合着的。”

“合着和开着有区别吗？”

“你别忘了，男死者是怎么进来的。”

王冬顿悟：“是X故意这么做的，制造这样的矛盾是为了告诉后来者，徐师兄与这个案件无关？”

李清源摇摇头：“不清楚，等支援吧，做了详细的调查找到更多线索才有机会推出真相。”

为了保护现场，两人陆续撤到铁门外。

在此之前，王冬再一次检查徐立伟的身体状况，气息平稳，心跳正常，但两人不敢妄加施救，以免造成肉眼不可见的二次创伤。

李清源打开小灵通，已经接近4点了，他心想回家睡觉的计划大概率是泡汤了，便掏出香烟，在凌晨的街道上肆意地吞云吐雾。烟从他嘴里呼出的一瞬间就被风带走了，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这一晚发生了太多太多，先是接到徐立伟的呼救，再是涉及两条人命的命案，以及自己推测的未知第四人X正逍遥法外，对他来说无疑是重担。

为了躲避呛人的烟熏，王冬站得远远的。在女生面前吸烟的大叔最差劲了，她默默吐槽到，却不曾提出意见。

突然间，静寂的空气中响起轻松悠扬的《布里鸟》。这是王冬设置的小灵通铃声，她一脸疑惑地接起了电话。

“爸，你怎么还没睡，诶呀，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尽管为了不扰民而压低了声音，李清源还是听到了王冬与父亲的交谈，对话的内容大致是女儿晚归，老父亲查岗，让人忍俊不禁。

李清源扭头上下打量着王冬，一米六左右，干净利落的短发，稚嫩的脸颊，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他想起王冬刚才的贸然行动，不免有些后怕，万一X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屋内……他不敢想象后果，更不敢想象电话那头老父亲失去女儿的悲痛……

霎时间，李清源寒毛卓竖，目瞪口呆，叼着的烟掉落地面。他的心头有如万蚁噬咬，惶恐说道：“不，我怎么会忽略，不，错了，都错了……”

王冬歪着脑袋眼看李清源如离弦之箭般冲回案发现场，她马上挂断小灵通紧随其后。

“怎么了师兄。”

“错了，都错了，X不一是第四人，有可能是第五人。”

“那第四人是谁。”

“据我所知，女死者还有个女儿，案发当时女儿可能在场。”

两人重返现场，徐立伟依然倒地昏迷，冰冷的尸体躺在原位，在月光的映射下愈加悲怆。

除去一览无遗的一楼，王冬和李清源分别搜索了二楼和三楼，柜子、床底以及所有的空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找到失踪的女儿，两人只好祈祷死者的女儿平安无事。

凌晨四点十分支援到来，徐立伟在医护人员救助下苏醒。事后据他描述，在通勤路上听到附近的枪声后马上搜索周遭并赶往现场，那时女死者已经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情急之下用手机通知李清源，随后被袭昏迷。

李清源询问徐立伟，是否记得自己是怎样打开铁门，在昏迷之前有没有看到女死者的女儿。

徐立伟再三思考，当时铁门是敞开无锁的，屋内十分昏暗，只有门外投进的一点光，他无法断定自己有否亲眼看到死者的女儿。

警方对外宣告案件后，被大量媒体关注报道，舆论四起，轰动一时。

在案件发生后三个月内，李清源、徐立伟和王冬进行过多次走访调查及多方侦查，始终没有搜寻到女童的踪迹。如此一来，该案件被推上到一个全新高度，袭警、盗窃、他杀、持械杀人、拐杀儿童，五项刑事罪名。

该市公安局历经一年的调查后案件没有发现新的线索。犯人X仍然在逃，女童的踪迹杳无音信。

案件最终被列为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