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送（1/1）

不等林青颜回复，只见高台上的人间帝王缓缓抬手，殿中央的歌舞便停了下来，少了管乐之声入耳，窈窕舞侍的遮挡，林青织明显低感受到来自高台上的威压。

“越阳侯家的丫头回来没有？”

林青织埋头，刚才堂上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林青颜使劲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脸上被嘉林县主甩的一巴掌还火辣辣的疼，再也端不住平日里的娴静模样，眼神恨不得划为实质戳她几个窟窿，却不得不压低声音道：“今日宴会上风头都让你出尽了，这个时候躲什么!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林青织恍然才知坐在首位的人在说自己，连忙整了整衣裳，顶着众人的眼光跪在大殿中央：“回陛下，臣女刚刚回来！”

景帝瞧着跪在下方的姑娘，又看了一眼黑着脸的秦怀琼，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众臣各自揣摩着皇帝的心思，一时竟没有一人出声。

“上前面来，让朕瞧瞧！”

林青织心想着还是逃不掉在皇帝面前露脸，刚才在凉亭上的事，恐怕魏公公早已报给皇帝，如今满殿的人都怕知道她出去透风掉到湖中，被秦怀琼救了上来。

满殿的人，自然也包括刚才在假山后的那一对野鸳鸯。

这下想不攀扯上秦怀琼都不行了，她才重新开始人生，断然不能因为撞见别人偷情断送了性命。李氏和林青颜巴不得她快去死，若是回去的路上被为难丢下，恐怕要再重蹈之前的覆辙。

人生真是充满坎坷，林青织一边想着，一边上前几步站定。

景帝笑道：“越阳侯家的丫头朕是见过的，你倒是个生面孔！”

林青织闻言又跪下，刚想张口回话，忽然闻到旁边飘来一阵香风，加上之前湿衣裳捂得太久，鼻尖一阵瘙痒，她连忙拿帕子死死捂住口鼻。

这味道是——假山后的味道！

怪不得她压根没有出声就被发现，还差点丢了性命。自己都能闻到假山后的香味，整日养在宫中的女子怎会辨不出她身上的味道！

林承鼎见她捂住口鼻不说话，连忙出列回道：“陛下，织儿乃是臣的嫡长女，身子骨弱一直养在庄子上，从未进过宫。”

语罢又对林青织温和地道：“织儿，陛下问话，不可怠慢！”

景帝见人一直捂住口鼻不说话，思及刚才秦怀琼说的话，明显眉头皱了一下。

李氏连忙从席上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行礼：“陛下，小女莽撞，前几日才接回府中，尚未来得及教导规矩，御前失礼，还请陛下降罪！”

景帝略一思索便又笑开：“越阳侯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今日这丫头不慎落水，怕是受了惊吓，刚好也是怀琼救的这丫头，等宫宴结束，不如让怀琼送送吧！”

秦怀琼拱手应了一声，并无多余的话。

林承鼎与李氏对视一眼，受宠若惊，自从葳蕤崖涉党争的事之后，景帝渐渐不待见越阳侯府，这侯府看似表面光鲜，十几年来手握实权的大臣无一人敢来结交，林承鼎原先还以为是凑巧，直到后来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被削掉，这才发现自己失了帝心。

被冷了十几年，竟等到景帝自己开口让权臣送人回去，虽然是个武将，但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承鼎连忙拱手道：“谢陛下！”

李氏也行礼谢恩，顺手还推了一把林青织。

后者正顽强地跟鼻尖的瘙痒抗争，猛地被推，顺势往地上一拜，失了帕子的遮挡，一个巨响的喷嚏声从口中蹦出来。

李氏脸色一黑，景帝却在堂上哈哈大笑起来：“下去吧，别着凉了！”

堂上的气氛这才缓和，林青织只觉腿有些软，前世与景帝甚少有交集，倒是与皇后娘娘熟稔一些，但今生她一点也不想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

回到席位，原本带着敌视的目光好像都柔和了下来，甚至有几位离得近的贵女过来攀谈，林青织尬笑着一一回应了。

终于挨到宴会散场，林青颜一句话不想多说，径直走在最前面上了马车。

李氏在林承鼎的示意下坐了一辆马车，夫妇二人马车行在前面。而林青颜不等人过来，便叫车夫回府。

等林青织拖着有点发软的身子走到宫门，越阳侯府的马车已经都离开了。她叹一口气，眼神在中官眷的马车扫了一圈，众人原先有意上前说几句好话，但一瞧见她身后那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将军，一个个讪讪地朝她笑了笑，各自上马车离开。

秦怀琼站在她身后，眼眸幽深，之前他从宴会上出去，只为取献给景帝的南方奇玉，没想到回来时见到有人鬼鬼祟祟朝着后殿过去，往殿前的湖边看去竟发现有人行凶。

只是这侯府中的丫头怎么回得罪宫中的人？

莫不是撞见了什么，这才引得杀身之祸。想起自己刚从湖中救起来，不能轻易让别人夺了这条命去，才与景帝说了救人这事，却在魏公公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成了他有意于林青织的证据。

他看着面前耷拉着脑袋不知所措的姑娘，心下一阵烦躁，林青织不会也以为自己有意吧？

罢了罢了，只是奉命相送，不必想太多。

眼见宫门的马车相继离开，林青织心中不免想道：难不成陛下说的相送，竟是让她步行回侯府？

她正要斟酌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只听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震得她一阵头皮发麻：“可会骑马？”

林青织愕然，还未想出他是在与自己闲谈还是别的什么，就见有宫人牵着马儿过来。

她连忙问道：“我们不坐马车吗？”活了两世她也只是后宅中娇养的大小姐，这马她还真不会骑。

秦怀琼咳了一声：“我不习惯乘马车。”

林青织这才恍然大悟，这人恐怕也没料到侯府的马车竟然先走了，原应该想着随车相送。

她回头看了一眼，宫门已关。

秦怀琼翻身上马，脸色平和，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林青织看着那双锐利镇静的眼，此刻黑白分明，其中并无一丝异样的情谊，心中竟有些失落，终究是和前世不同——

也是，自己是庄子上养大的，今生才回府，外面都传她粗鄙不堪，堂堂大将军又怎会在意她的名声？

秦怀琼垂眸，见人脸上有些落寂，这才想起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复又下马：“林姑娘上马，有我牵着走，不会有事。”

果然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中亮起来光，秦怀琼忽然又有些想笑，差点忘了，京城中口舌厉害，这姑娘倒是个沉默寡言的。

连一句话都不敢与自己说，却还等在宫门口让他送，若说她没心思，倒有些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