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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文学网 > 非正常军师联盟 > 第四章 令人窒息的诚实症候群——晏殊

第四章 令人窒息的诚实症候群——晏殊(1/1)

姓名——晏殊

字——同叔

生卒——991-1055年

职业——富贵宰相、party之王

爱好——举行各种party、无形炫富

病症——诚实症候群

临床表现——最喜欢打人脸,连皇帝都不放过

据不可靠调查,如果选择穿越的话,大部分知识分子都会选择穿越到宋朝。原因很简单,宋朝读书人的地位高。北宋尹洙曾说:“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强虏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就算是打了大胜仗的将士们都没有一个状元风光。(好像发现宋朝总是打不赢其他国家的原因了……)

只要能够考取个功名,就能够弄个官当当,然后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都觉得痛快。

至于那些说文人当官应该是两袖清风、清贫如洗的人,快点醒一醒,别被电视剧给洗脑了。都到宋朝了,书生再也不是穷的代名词了!

说起来,读书人都得感谢宋太祖——一个武将出身但是却重文抑武的大佬。也许是干一行恨一行的原因,宋太祖看到武将就心有余悸,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但是总得有人治国呀。

宋太祖一拍大腿下了决定:就拿笔杆的那群人吧。不仅如此,还给他们发了一块免死金牌:

艺祖受命之三年,密镌一碑,立于太庙寝殿之夹室,谓之誓碑,用销金黄幔蔽之,门钥封闭甚严。因勑有司,自后时享(四时八节的祭祀)及新太子即位,谒庙礼毕,奏请恭读誓词。独一小黄门不识字者从,余皆远立。上至碑前,再拜跪瞻默诵讫,复再拜出。群臣近侍,皆不知所誓何事。自后列圣相承,皆踵故事。靖康之变,门皆洞开,人得纵观。碑高七八尺,阔四尺余,誓词三行,一云:“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后建炎间,曹勋自金回,太上寄语,祖上誓碑在太庙,恐今天子不及知云。(《避暑漫抄》)

天真,年轻的小赵真是太天真了!笔杆戳人脊梁骨时更要人命,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完全是小瞧文化人的战斗力。哼,差评!

不过若不是有宋太祖的大力支持,文人们也不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

但是,口头支持是没有用的,拿出钱财见真章——就是这么现实。皇帝也不傻,为了让各位士大夫们工作更有动力,便放了大招——从国库中拨出一部分银两,专门用来赏赐士大夫。

看看,将从老百姓那里搜刮的钱财全都拿去送给士大夫了,还生怕给得不够!好歹也是皇帝,克制一下,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份嘛。不然以后士大夫蹬鼻子上脸,有你们受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为宋太祖的支持,宋朝当官的待遇是相当的高:

一个知县月俸有15贯,以及工作津贴20贯,两项加起来知县每年的货币收入就有420贯。以宋代米价100文1斗算,宋人平均口粮为每日2升算,一个知县的基本收入可养活60人。(《北宋简史》)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知县所拿的钱,而且还不包括各种补贴和过年红包之类的。官员的工资与汉代相比,增加近10倍,与清代相比,高出2到6倍。

这也就能理解书生为什么“寒窗苦读十年”的原因了吧:报效国家肯定是很好的,但更好的是可以鲤跃龙门,走入上流社会啦!

真是一步登天!

不过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还是很严峻的。自五代十国以来,学校总是被废。找不到地方学习,就算再上进也是空谈。而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不仅扶持应天府书院,还请到文坛界大佬——范仲淹来讲课。教育事业得到支持,一时间,全国各地开始设立官学,知识分子数量暴涨。

你问是哪位大佬做出如此壮举?只需我给个小小提示你便知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没想到晏殊大大不仅文章写得好,做事也很牛吧!

其实,他很牛的事件又何止这一件呢?

景德年间,江西人没有不知道晏家小孩的。才五岁,神童之名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路人A:“你知道晏家公子吗,听说他今日又作了一首诗。”

路人B:“知道知道,就是那个五岁就能吟诗的神童。”

路人C:“是啊,比那个七岁才吟‘只有天上在,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的寇准高出太多了,这才是真的神童嘛。”

路人D(弱弱地问道):“不知这神童所吟的是何诗?”

路人A、B、C:……

路人D:“炒作,你们这是恶意炒作!”

到底是不是炒作,现在已经找不到答案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晏殊在孩童时期就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就连江南按抚张知白都听说了他的大名,还为他做了信用担保,让年仅十四岁的晏殊能够参加殿试。

对比一下前辈寇准,虽有诗章在外,但直到十八岁才进士及第,中间相差的四年时光全用在学习上面了。而比晏殊还要大两岁的范仲淹,当时还在一间僧舍里“划粥断齑”——正自虐一般地苦学着呢。

智商上的差距,真是一览无遗。不仅可以领先同龄人几百万步,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站在了终点线。

打住打住,现在可不是讲天才宰相的时候,让我们切回正题。虽然我们这位天才real聪明,但是他也有病啊。

什么病?诚实综合征。

匹诺曹是不撒谎不舒服斯基,而晏殊则是不诚实不舒服斯基。

就算要重来,我还是要坦白

十四岁的时候,晏殊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光宗耀祖的时刻——见皇帝。

大殿上,很多考生都被皇帝的气势所压,不是低头顺首,就是颤颤抖抖,还有人拿着三寸羊毫的手都开始抖起来了。当然啦,这绝对不是因为宋真宗是一个长相凶狠的皇帝,恰恰相反,宋真宗谦和有礼、温润如玉,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但是万人敬仰、尊贵无比、无人能及的皇帝身份,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望而生畏了。

不过,有一个人却不害怕。

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宋史》)

在千人之中,唯有晏殊是从容镇定的。而在那千人之中,真宗也一眼看到了他,记在了心上。从此,宋史上多了一笔:

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宋史》)

当时现场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晏殊受到真宗的赏赐时,当时的宰相寇准是有意见的。没错,就是那位也被称为神童的寇准,北宋那会儿天才还是挺多的,除了这两位还有画《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这幅由他十八岁所作的画卷历经九百多年仍然被收藏在故宫之中惊艳着世人;还有科学小天才沈括,就是写《梦溪笔谈》的那位;还有被称为“五鬼”之一的天才宰相(又是宰相)丁谓,因为政治、个人原因没能被历史铭记;还有福建福清人蔡伯俙,4岁(虚岁)为进士,秒杀一众神童,也是因为品行原因没能留下太多笔墨……

不过总的来说,宋朝确实给了很多天才发挥的空间,这也是这个朝代盛产天才的原因。

话扯远了,再说当时寇准反对晏殊为进士。这可不是因为嫉妒晏殊出名比自己早这种肤浅的原因,而是因为寇准是一个地域黑!

没错,就是地域黑。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的是,当时宋朝很多人都是地域黑,有着严重的地域歧视。比如说北方人是看不起南方人的,特别是福建人。

福建人:广东人要吃我我说什么了?现在还来歧视我?!不跟你们玩了!

宋朝之所以地域黑情况严重,是因为前面还有个朝代带偏了方向。

祖宗朝不用南人为相,仆尝求之古矣,亦有是说。观《南史》:齐高帝欲用张绪为仆射,以问王俭。俭曰:“绪少有佳誉,诚美选矣。南士由来少居此职。”绪回曰:“俭少年,或未谙耳。江左用陆玩、顾和,皆南人也。”俭曰:“晋氏衰政,不可为准则。”宋武帝亦尝谓沈文季曰:“南士无仆射,多历年所。”文季曰:“南风不竞,非复一日。”(《野客丛书》)

南北朝时,齐高帝想要用南人为官,王俭知道后立马劝道:“皇上,万万不可,你看看晋朝的下场就知道了,用南人为官,是要团灭的!”

宋武帝也想要启用南人,文季说:“皇上,大家都不用南人,你怎么能这么土鳖用南人呢,难道就不怕被人嘲笑?”

似乎明白南北朝存在时间很短的原因了……

等到了宋太祖这一代,地域黑愈演愈烈:

祖宗开国所用将相皆北人。宋太祖刻石禁中曰:“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邵氏闻见录》卷一)

不仅自己不用南人,还将不准用南人这一点写进了祖训,实乃史上地域黑始祖。

既然上面有人,寇准反对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皇上,怎么能够封晏殊当进士呢,他可是外地人欸。您忘了您的老祖宗留下的话了吗?”

真宗微微一笑:“张九龄不就是外地人吗?”

嘿嘿,皇帝会引用历史,寇准一时无言以对,晏殊这才得以不被差别对待。

不过晏殊的老乡萧贯点子就比较低了,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十四《大中祥符八年三月》就记载过这样一件事:当时萧贯与山东人蔡齐一起参加最后一场状元争夺赛,真宗对“仪状秀伟,举止端重”的蔡齐很有好感,寇准不仅没有提醒真宗公正,还在一旁帮腔道:“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

咳咳,当时还在考试呢,虽然蔡齐确实很优秀,真宗也很喜欢他,但是寇准你这样明显左右考试结果,是不是有失偏颇?

不过寇准才不在意公不公平呢,在蔡齐夺得状元之后,他还非常得意地说:“多亏我聪明机智,又为中原夺得了一个状元。”

论地域黑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

之后,晏殊参加诗、赋、论的考试。在拿到试卷之后,晏殊一览全卷,发现试卷上的题目都是自己做过的。

这时候,一般人的反应应该是:天啊,欧皇附体了!这些题竟然都做过,爽爽爽!赶紧的,来抽一张SSR卡。

二般人的反应是:Lucky!这次第一稳稳的了。

但我们的晏殊哪是一般的人?当然,也不是二般的。他可是诚实综合征患者欸。

晏元献公为童子时,张文节荐之于朝廷,召至阙下。适值御试进士。便令公就试。公一见试题,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赋,有赋草尚在,乞别命题。”上极爱其不隐。(《梦溪笔谈》)

所以,晏殊的选择是坦白:“这些题目我都做过,能用别的题来考我么?”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能够刚好将考试的题目全做过,他以为这是一种普遍现象么?才不是咧,这种概率可比抽到SSR卡和抽中彩票的概率还要低。这种拼运气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呢?

不过,欧皇就是欧皇,就算拒绝运气,好运也是一直陪伴的:选择说出实情的晏殊得到了真宗的赏识和爱护,并没有让小小年纪的他直接进入复杂的官场,而是有心地让他进入秘阁读书。这样晏殊可以一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边领工资了——人生赢家,真的让人很羡慕了。

当时的宋朝很有钱了,人们的生活也很丰富,拥有较多的自由,与前面的朝代相比,比较大的一个区别在于宋朝是没有宵禁(晚上不许乱出门)的。在北宋的汴梁,夜晚是这样的:“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耍闹去处,通宵不绝”“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夜市上有着各种美食小吃摊,沿街叫卖着各种小吃,管乐欢笑声不绝于耳,这里的夜晚是热闹、繁华、喧嚣的。

可以说,宋朝的繁华是夜空中的一颗明星,亘古明亮,曾有诗人这样回忆过汴京的夜晚:“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是的,这样美好的夜晚是少不了歌舞美酒、文人墨客、诗词歌赋的。

在皇帝的允许下,宋朝的士大夫们是可以一起开party的。今日来我家做客,后日他在酒馆请客,酒楼、小酒馆都成了他们流连忘返的地方。

而当时的晏殊却不在这群人之中。

他在做什么?

当然是学习啦。

及为馆职,时天下无事,许臣幕择胜燕饮。当时侍从文馆士大夫各为燕集,以至市楼酒肆,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公是时贫甚,不能出,独家居,与昆弟讲习。(《梦溪笔谈》)

看看,人家正在家中和弟弟一起学习呢,跟那种在外面喝酒唱歌的“腐败”官员们可不一样。

真宗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感动,立马就将他选为太子的讲官。太子可是下一任的皇帝,而太子的老师则是影响其一生的人。可以说这个位置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也是炙手可热的。

大臣们得知这个消息,全都蒙了:怎么会,皇上怎么会选这个默默无闻的人?(毕竟大家在酒席上很少见到晏殊,不是很熟悉了。)

真宗解释说:“朕知道,你们上完班之后就都出去玩了,只有晏殊一个人在家里跟兄弟一起学习。所以,朕为什么选他,你们心里没有点数吗?”

众臣无言以对。

晏殊上任之后,有机会见到真宗,真宗当着他的面又把他夸了一通。

皇帝的夸奖,多么难得啊。一般人会是什么反应?感恩涕零,跪下来叩谢呀。矜持一点的,也会说一下“皇上我没有那么好啦”,然后谢恩。

但我们之前也说过了,晏殊患有诚实综合征,不说实话不舒服,不管拆谁的台,反正自己心里得痛快。

晏殊:我就是这样一个诚实的人。

当时,晏殊在听了真宗的一番夸奖之后,沉吟片刻,说道:“有句实话,不知臣该不该讲。”

真宗:“打我脸的话就不必讲了。”

晏殊:“不,臣还是要讲。其实不是臣不想出去玩,是因为臣实在是太穷啦。要是臣有钱的话,肯定也会出去玩的。”

真宗(自行挽尊):“嗯,爱卿真是一个耿直的少年,朕就喜欢你这一点,你以后一定能够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的,朕看好你哦。”

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则曰:“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具。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梦溪笔谈》)

针对晏殊的解释,也有人说:“人家晏殊其实是为了给那些大臣们留一些面子,所以才这样说的。中国好文人都喜欢清贫的生活,才不喜欢开party这种事情呢!”

NONONO,晏殊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真的是因为穷所以才没有出去玩的,毕竟当他有钱之后,就成为了party之王。当然,这是后话了。

晏殊生性诚实这点是没法反驳的,就连他的门生欧阳修也在《跋晏元献公书》中赞道:“公为人真率,其词翰亦如其性。”

而事实证明,真宗确实有看人的眼光。

真宗:那是,也不看朕当皇帝这么多年了。

在晏殊的教导下,太子成为一代明君——仁宗。仁宗在位的四十年被称为“仁宗盛治”,宋朝在这段时期达到全盛。

晏殊的诚实,在真宗面前是非常管用的,因为真宗是一个仁慈的皇帝,他对有才之人都有包容之心。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真宗一般,在晏殊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人拿小本本记下了他的名字,就等着某个时刻发作呢。

上疏论张耆不可为枢密使,忤太后旨。坐从幸玉清昭应宫从者持笏后至,殊怒,以笏撞之折齿,御史弹奏,罢知宣州。(《晏殊传》)

太后想要让张耆当枢密使,晏殊觉得不行。他也不管张耆是谁的人,立马上疏。

这可把太后气着了:看来这小子是存心刁难我呢,来人啊,将晏殊盯好了!

可不巧,晏殊前往玉清昭应宫时,仆人在他之后才赶到。这可把晏殊气坏了,用笏板撞他,没想到仆人的牙齿被打掉了。

晏殊:居然还有人用牙齿来碰瓷?!

御史大夫:好机会!

当时就上奏弹劾晏殊:这样暴力的一个人,不能留,不能留。

于是,晏殊有了第一次贬谪生涯。

万事开头难,不,是祸不单行,有了第一次贬谪,就会有第二次。

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殊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以礼部尚书罢知亳州,徙陈州,迁刑部尚书,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复为三司使。(《晏殊传》)

太后:“小晏啊,哀家要去拜谒太庙,大家都说哀家穿衮冕(古代皇帝及上公的礼服和礼冠)最配,你怎么看呀?”

晏殊(毫无眼色):“回禀太后,您穿什么《周官》里面不是写着么?难道您心里会没有数?”

太后再次拿小本本记上了: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语成谶,太后真的死了,晏殊也真的再次被贬了。

当第二次的贬谪来临时,第三次还会远吗?

不远,晏殊以亲身经历告诉你,一点都不远,升贬只在一瞬间。

庆历四年(1044年),是晏殊当丞相的第二年,起起落落已经是常事,大家不必大惊小怪。晏殊支持新政,给皇帝送来了很多外挂,欧阳修就是其中的代表。

这可让敌方队友不服了:不行,让他们这样搞下去,我们还打不打了?

于是,孙甫、蔡襄弹劾晏殊撰修李宸妃墓志等事,晏殊第三次被贬。

孙甫、蔡襄上言:“宸妃生圣躬为天下主,而殊尝被诏志宸妃墓,没而不言。”(《晏殊传》)

科普一下:李宸妃其实是当时的皇帝宋仁宗的亲生母亲,“狸猫换太子”的受害者。她死后,晏殊曾接诏为其写墓志铭,不过我们的耿直boy晏殊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仁宗的表面母亲——章献太后还活着呢。当着她的面承认李辰妃的身份,这不是打她脸么?而且,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只能成为皇家八卦,成为吃瓜群众的最爱。

不妥,不行,做不得。

于是给了政敌弹劾他的机会。

其实,对于古代当官的来说,谪迁就像家常便饭。看看李白、苏轼,他们的人生轨迹就像开了任意门一样,谪迁随处可见。与他们相比,晏殊的人生就像开了挂一样,被贬次数一个手指都数得过来,超幸运的好吗?

但是,细数下来,晏殊从十四岁进入官场,为官时间差不多五十多年,而外放的时间就长达十六年。什么概念?就是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他都在被外放,其实很惨了。

不过他的诗很少有愤慨悲伤的,这大抵是因为他,看得开吧。

晏殊在当了丞相之后,盛名在外,很多想要进入官场的读书人,都喜欢来跟他交个朋友,拉点关系,在他的朋友圈混一下眼熟。

殊平居好贤,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而仲淹与韩琦、富弼皆进用。(《晏殊传》)

有一天,晏府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可不是普通人,他就是奉旨填词的柳三变——柳永。当年他因写词得罪皇帝,无缘官场,只能放荡于江湖,嬉戏于脂粉之间。但是,哪一个读书人不想手握权力,不想在政坛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当官,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在柳永五十岁左右,仁宗开设恩科,扩招了。柳永这才有机会通过考试,当了进士。

柳永:哈哈哈,我柳某人终于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然而,并不能。

在走程序般地担任了一些低级官员之后,六十岁的柳永重回京城(这是当时的规矩,在官员任满三届九年之后,要回京参加考核)。在京城待了大半年,柳永发现自己根本被遗忘了。

不甘寂寞的柳永于是为仁宗写了一首生日贺词求关注:

醉蓬莱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仁宗:哼,“渐”字不吉祥朕也忍了,还有几分真宗挽词的意思。这哪里是贺寿,是来挑事的吧?这个柳永,永不录用!

柳永这心拔凉拔凉的,这拍马屁总能拍到马腿上,有史以来他是最倒霉的一个了吧。

不过,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肯定会为你开一扇窗的。

柳永还是很乐观的,他找到了同为词人的晏殊,想着不管怎样,搞点小新闻出来,上了热搜之后,说不定能让仁宗看到自己的价值。

晏殊知道柳永求见,倒是很客气地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两人见面,晏殊温和地问道:“贤俊,不知道你作不作曲子?”

柳永心中窃喜,这不是问到自己的老本行了?不过仍克制微笑:“作的,跟您一样,平时会作一些曲子。”

晏殊露出礼貌的微笑,直接来了一个会心一击:“我虽然作曲子,但是我不作‘针线慵拈伴伊坐’这样的句子。”

柳永坐不下去了,溜了溜了。

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宗,吏部不敢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 (《画墁录》)

好歹也是文人圈混的,晏殊可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揭柳永的老底:我虽然写词,但是我们不一样。我可不会一边说我不喜欢功名,一边去寻求功名。我也不会厮混在妇人之间,写的都是给妇人们看的词。

很直白了,有没有?

这下柳永根本没脸再开口,热搜什么的,自然是没戏。

看不惯的人根本就不惯着,这倒是诚实综合征患者——晏殊的作风。

欧阳修曾说晏殊是“富贵优游五十年”,吴世昌先生也评价其为“唯大晏身历富贵,斯能道富贵景象”。虽然人生有起有落,但是不管身处怎样的环境之中,晏殊都秉承着“要做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的理念。

在介绍晏殊的精致生活之前,先来一个冷知识科普:宋朝不仅夜生活很丰富,商业服务业也跟得上人们玩耍的步子。只要你有钱,就能够为所欲为地找人来帮你准备酒席。当时承包酒席的是一个叫作“四司六局”的机构,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机构。这个机构分工细致:专门掌管各种陈设的,叫做帐设司;专门掌管茶汤、热酒、安排座位、迎送的,叫做茶酒司;专门负责烹饪的,叫做厨司;负责传递杯盏碗碟的,叫做台盘司;食品是由果子局、蜜煎局和菜蔬局共同负责;灯烛、香料以及事后的清理工作,则是由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共同承包。

一条龙服务,科学效率,比现在的海底捞都要周全完善。

不过,这与晏殊的精致生活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而且还很密切呢。

因为啊,富贵宰相晏殊,他是一个party之王。如果没有这些机构来承包他的酒会,那么他一个人也招呼不过来呀,是不是?所以说,四司六局很重要。就跟现在的餐馆加美团一样,我们离了它就不行,晏殊离了四司六局也会不行的。

晏殊的生活观念是“人生行乐耳”。大家先别乐,别以为自己和他不谋而合也就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人家可是“自少笃学,至其病笃,犹手不释卷”。

虽然喜欢享乐,但是人家克制,该玩玩,该学学,绝不含糊。若是以为自己做到前半部分就成功一半的人,那你这辈子跳起来也只能摸到他的膝盖了。

晏殊喜欢热闹,经常办酒会邀请朋友一起饮酒作词。虽然有钱,但是人家不显摆,唯一的花钱爱好就是请客吃饭,你说,这样的文人,谁能不喜欢呢?

当然是比较穷的文人了。

在很多人的眼中,文人就是清苦穷酸的代名词,一旦纵情于酒宴,就会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是,晏殊并不在意这些,就如他与人交往时一样,诚实待人,诚实待己。自己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有一年冬天,雪势来得凶猛。西北边境正值战乱,四十万士兵远离家人,在冰天雪地里顽强抵御外敌。

晏殊一觉醒来,看到大雪满园,兴奋地从被子里跳了出来。“啊啊啊,大雪啊,是大雪!”他冲到庭院,在雪里撒欢般蹦跳,开心得像个孩子。

论南方人见到雪之后的正常反应。

就在晏殊自high的时候,欧阳修来访。欧阳修比晏殊小十八岁,当年参加礼部考试时,主考官正是晏殊。晏殊欣赏欧阳修的才华,将他定为“省元”(第一名)。欧阳修感激晏殊的知遇之恩,一直将他当老师一样对待。

此次欧阳修前来,是因为担心老师操心战事,太过辛劳。

没想到,是他欧阳修想太多了,晏府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热闹非凡堪比过年,完全看不出晏殊有半点苦恼的样子。

晏殊见到欧阳修,还热情地招呼:“你来得正好,我们来赏雪饮酒,好不快哉!”

欧阳修一脸茫然:不对啊,不应该啊,现在西北战事正紧,老师怎么能够这么快乐呢?现在是喝酒的时候吗?

任是美酒香醇,美景宜人,欧阳修根本无心品尝和欣赏。

晏殊:“小修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难道还有事情比赏雪更重要?”

欧阳修:“老师啊,现在有什么事难道您不清楚吗?西北还在打仗呢,您在这里喝酒享受,实在是辣眼睛。”

晏殊被打扰了雅兴,不太高兴,不过作为老师,他怎么能和学生一般计较呢?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默默记下了仇。

后来,晏殊跟人说:“这人好没情趣,赏雪的时候就该好好赏雪,打仗的时候再好好打仗,怎么能够混在一起呢?天下总有人在受难,要总想着他们,那活得多没劲!”

庆历中,西师未解,晏元献公殊为枢密使,会大雪,欧阳公忠文与陆学士经同往候之,遂置酒于西园。欧阳公即席赋《晏太尉西园贺雪歌》,其断章日:“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晏深不平之,尝语人日:“昔日韩愈亦能作诗词,每赴裴度会,但云‘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却不曾如此作闹一。”(《东轩笔录》)

不过晏殊虽然不喜欧阳修的不合时宜,但是该举荐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含糊。庆历三年(1043年),晏殊还推荐欧阳修为谏官。不过晏殊在庆历四年被罢相,却是因为在欧阳修是留在京城还是外任的问题上被人弹劾……

孽缘啊,孽缘。

自此,晏殊对欧阳修的态度一直不怎样。欧阳修发现老师在疏远自己,真的好委屈,在皇佑元年(1049年)给晏殊写了一封信:

“相公始掌贡举,修以进士而被选抡;及当钧衡,又以谏官而蒙奖擢。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谓不深。然而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岂非漂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动常得咎,举辄累人”

里面有对晏殊的感激,但更多的是委屈和抱怨:嘤嘤嘤,老师你要远离我吗?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大坏蛋,人家要拿小拳拳锤你胸口……

收到信时,晏殊正和宾客在一起(没错,不high不自在),为人耿直的他也毫不遮掩:是时候该斩断孽缘了!

晏殊道:“文书帮我写回信就好了。”

宾客:“这样真的好吗?欧阳修可是粉丝满天下的欧巴,你这样做可是会被他的粉丝黑的。”

晏殊:“就是一个科考的门生,给他回信就够给面子了。”

心里对欧阳修的不喜欢真是一点都藏不住,被黑又怎样,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诚实综合征患者。人们想看到有生之年两大才子的和解或是文坛上最闪耀的巨星一笑泯恩仇之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最终留下的,也只有《邵氏见闻录》中记载的一句话:“晏公不喜欧公。”

晏殊喜欢酒宴,他的诗词中也毫不避讳对这些场景的描写,比如“为别莫辞金盏酒,入朝须近玉炉烟”(《浣溪沙》),“新酒熟,绮筵开。不辞红玉杯”(《更漏子》),“斟美酒,祝芳筵,奉觥船”(《诉衷情》)……在他的诗句中,“金尊”“金盏”“玉杯”“玉碗”等财大气粗的词语出场率非常高,倒不是像某些中故意地炫耀,而是因为这些场景已经成了生活。在席间作词之时,信手拈来,一篇贵气十足的词章就这样诞生了。

毫不掩饰自己的有钱,描写的时候又好清纯好不造作,这应该得益于晏殊顺风顺水的人生。

晏殊:忘了我长达十六年被贬谪的日子了?

柳永:对一个常年都不在线的人你敢说你不是顺风顺水?

没错,相比于其他诗人,晏殊的日子是相当滋润的,幸福感在诗人或是历代当官的人当中,可以说是排在前十了。所以他的诗句带着浓浓的清新文艺感,情绪藏在诗句之中,无“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这样的大喜,也没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样的悲痛,只有淡淡的情感,如过眼云烟,又如惊鸿一瞥,不留痕迹,却又存在过。

在晏殊的诗词中,他不会去解释自己的伤感,也不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又或是如何释然。他歌“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的惆怅,但是却没有人能知道他的秘密:那个喜欢的女子,到底是小红还是小芳。他将情绪隐秘地藏在燕子杨花、黄昏碧树之中,言情又制情,含而不露,蕴藉隽永,看似与他耿直的个性有些出入,但实际上,倒是相得益彰。

士大夫受中庸思想的影响,所以在各方面一向含蓄,作为表率的晏殊,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不过,耿直boy晏殊可以用委婉的词句,来隐形达到炫富,不,是记实的目的。

在谈及晏殊的诗词之前,得先说说他对诗词的一些看法:

晏元献公喜评诗,尝曰:“‘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是富贵语;不如‘签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资者也。”(《俭学规范》)

像“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这种诗句,晏殊是瞧不上的,觉得这像暴发户写的一样,还不如白居易的“与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不带一个“金”“玉”但是热闹繁华之气扑面而来。

类似的例子也有他评价李庆孙《富贵曲》中的两句“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并将之与自己的“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相对比。

晏殊:“平常人家有这样的湖景房吗?能看到这种美景吗?不用‘金玉’老夫照样能写出富贵生活……”

这种不露痕迹地炫富,我只服晏大大一人。

路人:这不是双标么?别人用“金”“玉”这种词就说土气,他自己不是也用了很多吗?

确实,晏殊的词中有很多地方都用到了这两个字,但不是因为他双标,而是因为在当时词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所以随便写写只为好玩。

“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上厕则阅小词。”(《归田录》)

对当时的宋朝人来说,小词是厕所读物。

还有就是诗词中描写带有“金”“玉”的场景本就是晏殊生活的原貌,为了记录生活,也只有加上这两个字了。

不过对晏殊来说,最高级的写实描写是不带“金”“玉”二字的,比如说“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小院,梨花;月光,绵长;柳絮,池塘;清风,和畅。

你就说这场景美不美!高端不高端!

不含一个炫富的词语,但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不愧是富贵宰相,炫富都是这么有腔调。

晏殊一生多是富贵,这是他诗词中带有富贵的基础;而他本人也喜欢富贵气象,这也造就了他词风淡然浅白的风格。

很多人都说他的词没有太多内涵,没有反映现实,没能鞭笞实事,不够现实、犀利、深刻。但是他有他的风格,一样的夕阳楼台燕子天涯,没有人能够写出他给人的感觉。

舒适,明快、清新、自然,优雅富贵却不轻浮夸张。他从来都不需要有人记起,只要自己一生欢喜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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