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羌叛服（1/1）

王莽末年，羌人大量入居塞内，散布在金城（治允吾，在今甘肃永靖县西北）等郡，与汉人杂处。汉羌人民习俗既异，言语亦互不相通，羌人“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因而时常聚众反抗。东汉初年，光武帝为安抚羌人，采纳司徒掾班彪建议，恢复设立护羌校尉，以牛邯主领其事，持节监护，理其怨结，但羌人犯塞并未停止。建武十年至十二年，先零羌豪曾与诸种联合，再度进犯金城、陇西、临洮一带，光武帝先后派中郎将来歙、陇西太守马援率兵击破。马援将归服的羌人，徙置天水、陇西、扶风三郡，分散治理，陇右保持相对平静。明帝继位后，对羌人采取软硬兼施策略，攻战稍稍缓和。从章帝建初二年（78）至和帝永元十三年（101），这二十多年时间，汉羌战争愈演愈烈。尤其是对烧当羌迷吾、迷唐父子的征伐，连年动众，干戈不息，耗费甚巨。羌首迷吾虽为汉陇西太守张纡定计毒杀，然汉朝郡守代领护羌校尉者或被杀，或征战无功，以致不得不频频易人。章帝时，张掖太守代护羌校尉邓训由于实施威抚并用，以赏赂离间诸种的策略，甚得其效，以致迷唐叔父号吾亦率其种人来降，使迷唐被迫远徙，部属离散。经过长期战争，众多羌人因战败而降服，但遭到地方官吏豪右所奴役，因而积怨为仇。东汉中期以后，羌人的反抗比以前更加激烈。

古代铜器

羌人第一次大规模反汉始于安帝永初元年（107）。是年六月，东汉政府派骑都尉王弘发金城、陇西、汉阳三郡羌人接应西域都护段禧及屯田吏卒东归，期限紧迫，官吏苛暴。群羌担心远屯不还，行至酒泉即纷纷逃散。诸郡各发兵邀截，官兵乘机骚扰，甚至毁坏羌人村落。羌人奋起反抗，先零别种滇零与钟羌诸种，阻断陇道，大肆抄掠。他们没有兵器，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盾，或执铜镜以象兵（可能是利用铜镜的闪光来吓唬敌人），郡县官兵畏懦，在羌人进攻面前，竟然束手无策。永初二年（115）春，东汉王朝诏令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率领中央及诸郡兵五万人前去征讨。邓骘进至汉阳（今甘肃甘谷），诸郡兵尚未到达，就被钟羌数千人击败，死亡千余人。是年冬，任尚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今甘肃通渭西），又被打得大败，死亡八千余人。羌人气势大盛，朝廷无可奈何。滇零于北地郡（治富平，今宁夏吴忠）自称天子，并联合武都、上郡、西河诸种羌人，“东犯赵魏，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遂寇掠三辅，断陇道。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在此情况下，东汉王朝不得不召邓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节度诸军。

东汉军队既临阵忘战，缺乏战斗力，而地方二千石、令、长又多为内郡籍，他们无心战守，纷纷要求朝廷迁徙郡县以避战祸，邓骘也主张放弃凉州。永初五年（111），东汉政府正式下令将陇西、安定、北地、上郡太守治所迁徙至内地。然而，百姓眷恋故土，不愿离开家园，东汉官府于是派兵抢割庄稼，拆毁民屋，夷平营垒，破坏积聚，强迫驱赶边民上路。当时正值连年旱蝗饥荒，百姓转徙离散，老弱弃置道旁，沿途死亡及幸存沦为奴婢者，已超过半数。东汉政府的残暴和无能迫使汉、羌人民联合起来进行反抗。

古代风景画

同年秋，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人通谋，共同起兵反对东汉政府。他们占领上邦（今甘肃天水）城，杜琦自称“安汉将军”。东汉军队无法取胜，不惜以高官厚禄悬赏购求杜琦首级，汉阳太守赵博收买刺客暗杀杜琦，其后王信兵败被杀。杜季贡被羌族首领推为将军，继续联合战斗。元初二年（115），汉阳太守庞参率羌胡兵七千余人，北击零昌，行至天水郡，为杜季贡所败，庞参因而被免职。朝廷派任尚为中郎将，率羽林、缇骑、五营子弟（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所属部队）千五百人，屯驻三辅，讨伐杜季贡。任尚采纳属下虞诩建议，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组成轻骑部队，抄击杜季贡于丁奚城（属北地郡，在今宁夏灵武东南），斩杀四百余人，获牛马羊数千头。元初四年（117），任尚先后收买羌人刺杀杜季贡和零昌。其后，任尚又率诸郡兵与骑都尉马贤共击北地郡羌人狼莫。马贤为狼莫所败，任尚率军赶到，合兵俱进，狼莫等引退，汉军追至北地，双方相持六十余日，后在富平河上一战，汉军大败羌人，斩首五千级，狼莫逃走。明年冬十月，度辽将军邓遵收买羌人刺杀狼莫。零昌、狼莫死后，诸羌瓦解，三辅、益州一带“羌患”得到肃清。然而，东汉政府在同羌人十余年的战争中，“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东汉王朝的统治也因此日益衰落，以致最后走向崩溃。

古代风景画鉴赏

羌人第二次大规模反抗始于顺帝永和五年（140）。永和四年（139），东汉政府任命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由于二人天性刻虐，对百姓残暴骚扰，五年夏，湟水地区且冻、傅难种羌起而反抗。他们围攻金城，与杂种羌胡进攻三辅，杀害地方长吏。东汉政府慌忙调集大军，进行征讨。顺帝任命马贤为征西将军，率左右弱林、五校士及诸州郡兵十万人驻屯汉阳，并于关陇地区修建坞壁（防御工事）三百所，屯兵防守。马贤到任后，并未乘羌人未集发动进攻，反而处处留滞，贻误战机，结果在北地郡射姑山被羌人打得大败，马贤及其二子皆战死，东西部羌人遂大会师，进攻陇西、三辅，焚烧陵园，杀掠吏民。顺帝诏武都太守赵冲督河西四郡兵马为节度，抵御羌人进犯。数年间，赵冲与羌人交战，多所斩获，羌人力量由是衰耗。然而赵冲在追击叛逃降胡中，为羌伏兵所围，在战斗中牺牲。

冲帝永嘉元年（145），左冯翊梁并改变策略，以恩信招诱羌人，于是离浦、狐奴等五万余户皆来归降，陇右局势才得重新平静。自永和年间至此，西羌叛乱积年，东汉政府消耗军费八十余亿，然而由于将吏“上下放纵，不恤军事”，虽然花费大量费用，而“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桓帝时，又爆发了西羌第三次大规模反抗斗争。延熹四年（161），零吾羌与先零及上郡沈氐、牢姐诸种进犯并、凉及三辅。代护羌校尉胡闳不晓军事，对羌人进攻束手无策，使羌人更加嚣张，转相招结，进攻诸郡，历年不能平息。泰山太守皇甫规上疏请命，愿去三辅平定羌祸，朝中三公亦交相举荐，于是桓帝以皇甫规为中郎将，持节监督关西兵讨伐零吾等羌。皇甫规素悉羌事，他在赴任前曾上疏桓帝，指出羌人所以反叛，皆由郡守不遵法度，对羌人不知绥抚所致。因此，他到任后，首先向皇帝条奏那些贪污狼藉的地方长官和多杀降羌的军官凡百余人，或免或诛。羌人仰慕皇甫规的威信，闻讯后相劝降者十余万人。

古代风风画

皇甫规平服羌患，理应得到朝廷封赏，然而由于他“多所举奏，又恶绝宦官，不与交通”，于是他们内外串通，反诬皇甫规收买群羌，使其文降（以文簿虚降）。桓帝听信谗言，连下玺书相责。皇甫规上疏申辩说：“若臣以私财，则家无担石；如物出于官，则文簿易考。”然而，在当时朝政腐败、宦官当权情况下，又有何是非可言？皇甫规不但未能得到封赏，反而以“余寇不绝”的罪名，被投入狱中。幸而得到一部分正直官员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多人为他诣阙申冤，才被赦免回家。此后羌人反抗活动仍不断发生。

延熹六年（163），皇甫规被朝廷起用为度辽将军。到营数月后，他上书荐中郎将张奂以自代，认为张奂才略兼优，宜为元帅，自己甘愿作张奂的副手。张奂于桓帝永寿元年（155）任安定属国都尉，曾以二百余人，招诱东羌，击破南匈奴的进犯，使地方得到安宁。羌豪感谢他的恩德，赠予二十匹马，先零羌酋豪还赠其金镰（金器）八件。张奂召主簿在诸羌面前，当众宣布：“使马如羊（即使马匹像羊那样多），不以人厩；使金如粟，不以人怀，”然后将马及金鐻全部退还给羌人。在张奂以前有八任都尉俱是贪财好货之辈，羌人深受其害，因而对张奂的廉洁清正，非常敬佩。后来张奂又在武威太守任上，实施平均徭赋，革除陋俗，百姓生为立祠。于是，朝廷在皇甫规的建议下，改任张奂为度辽将军，皇甫规为使匈奴中郎将。在他们任职期间，由于措施得当，边境比较平静。但是由于朝政腐败，羌人反抗活动仍然时起时伏。

延熹六年（163），滇那等诸种羌五六千人又大举进犯武威、张掖、酒泉等郡，“凉州几亡”。东汉政府任命段脉颍（音炯）为护羌校尉，前去征讨。段颍性情轻狂刚猛，他反对皇甫规、张奂恩威并用的策略，主张采用军事手段，镇压羌人的反抗。数年之问，他攻打西羌，共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牲口数万人，马牛羊八百万头，降者万余落，西羌予以弭定。

西羌虽平，而东羌先零等种既降复叛。桓帝向段颍征询对策。段颍回答说：“臣以为（东羌）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自刃加颈耳。”他提出：“今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辆，三冬二夏，足以破定。”他的这一斩尽杀绝的主张，竟为桓帝所采纳。从建宁元年（168）春至建宁二年（169）的两年间，段颍先后与羌人作战一百八十次，斩杀羌人三万八千六百余人，获牛马羊骡驴骆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用去军费四十四亿，汉军官兵死者四百余人。经过这一残酷镇压，东羌暂时被平定。但十多年后黄巾起义爆发，羌人又群起响应，加入汉族人民起义的洪流，终于促使东汉王朝走向灭亡。

从安帝永初元年（107）至灵帝建宁二年（169）六十余年间，东汉在西北边郡经常屯驻军队达二十万人，军饷耗费四百万万。在征战中，东汉政府调发大批州郡农民充军，给农业生产造成严重损害。在羌人的反抗斗争中，羌人贵族分子和东汉军队照样烧杀掠抢，他们不但摧残了羌人，同时也使边郡汉人迁徙流亡，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