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 章 道临（1/1）

时至破晓。

金霞如绸覆满长空，染得苍穹华彩万千，却遇霭沉露重，霞彩穿破霭雾，将燕岭镇晕染出一片朦胧的青灰色。

血肉斑驳的长街上。

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漫于空气之中，刺鼻且令人作呕。一具残破的男子尸首跌伏在地，白骨森森的手掌搭在个扁担上，于冷风中孱弱地摇曳着，似在无声地诉说着昨日那惨烈至极的灾厄。

几只黑羽乌鸦盘桓在残尸与屋檐上，米粒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地上血肉，可冷不丁一阵脚步声逼近，乌鸦似受了惊吓，扑棱棱振翅飞远。

俄而。

死寂且狼藉的长街外，缓步走来个一袭青袍的年轻道人，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斜飞入鬓，面容极为周正，棱角分明中透着一股英气。

在其身后背负一柄青铜宝剑，那宝剑与道人身上青袍相得益彰，倒衬得他身姿飘逸洒脱，隐隐有着出尘之态。

一处破败屋舍前。

江尘站定脚步，可一眼扫去，却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周遭尽是血迹斑斑，一具具不拘男女老幼的尸首相互混杂，尸体横陈交错，有的肢体残缺不全，白骨外露，有的面容狰狞可怖，开胸破肚，直让人不忍卒睹。

由此也可想象出，昨夜那漆黑夜幕里，无数狰狞活尸蜂蛹扑入镇中，沉睡的百姓未来及反应便被破开门扉，冲入家中，遭了无数活尸撕扯啃噬。

不晓得多少人家死了丈夫，丢了妻儿，甚或自个儿也落入进了活尸口中。

而眼前的这一幕幕血腥场面，却远超过前世看过的任何一部灾难片，概因再如何震撼的画面，又怎及的上眼前血淋淋的真实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道士蹙起眉头。

良久过后，只发出一声慨然长叹。

纵使他法力高深，可于眼下这些个死难百姓，却也无可奈何。

从燕岭镇外一路行来，莫说半个百姓也未发现，便是活尸也未遇着一头，只随着愈加深入，周遭地上的残尸却愈加多了不少。

道士轻轻摩挲着腰间玉葫芦，心头急转，难道这燕岭镇已没了幸存百姓？！

可旋即又立即掐灭了这个念头，这镇子数千百姓，纵使大半遭了尸祸，也难免有幸存之人。只是这燕岭镇殊为不小，单凭着他道爷一人，搜寻起来极为不易罢了。

不过如今雍安城的衙役死伤殆尽，仅存的陈都尉等人也是个个重伤，哪儿又能前来帮手，是以只能他自个儿慢慢搜寻了。

“咦？”

道士诧异发现，远处似乎隐约间有厮杀的动静传来。

他眉头一挑，当即掐了个御风术，脚尖儿一点，身子轻飘飘腾空而起，朝着那厮杀处掠去。

凭虚御风。

须臾功夫便已到了地方。

却见在长街前方，几十头活尸正围堵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那魁梧汉子手持一柄宽背尖刀连连挥舞，显然经历了不止一场惨烈厮杀，此刻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胸腹处那几道伤口份外狰狞。

魁梧汉子猛然沉肩拔背，举着宽背尖刀似头疯牛般撞入活尸群里，几头活尸猝不及防下被掀翻在地，后面的活尸却嘶吼着张牙舞爪扑来。

他咧嘴一笑，浑然不惧。

手中那柄尖刀接连挥斩，在“嗤嗤”的破空声中，五六头活尸便被干净利落的砍掉了头颅，尸伏于地。

肢体横飞，白刃搏杀。

当他再次挥出刀刃，刀口照取扑来活尸脖颈，可一声闷顿与“嘎吱”声过后，刀身已然无法寸进。

不待他收回来尖刀，侧方几头活尸趁机撕咬抓挠而来。

雄壮汉子只得丢了刀柄，侧身避过活尸扑击，粗壮的手臂顺势探了出去，揪住眼前活尸脑袋，沙包也似的拳头狠狠朝其面门砸去。

“噗嗤！”

活尸那颗狰狞头颅上，猛然爆裂一蓬浓稠污血，不防之下，雄壮汉子冷不丁被污血喷溅了个满头满脸。

待抹去脸上污秽，四下里更多活尸张牙舞爪围逼而来，有的伸出一双双干枯爪子试图抓扯他的身体，有的则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撕咬他的血肉。

而雄壮汉子却啐了一口，正要拼死厮杀。

忽然面前一亮，一道青光如匹练般电也似疾地卷将进来。

刷！

氤氲剑光散入尸群，无数头颅随之高高抛飞。

鲜血喷溅，厮杀褪去，无头尸体纷纷倒地。

“归鞘！”

一声朗喝，那道青光便似如燕归巢，倏忽间没入道士背后剑鞘当中，同时，一袭青袍的江尘飘然从空中落下。

柴屠夫举目四顾，瞧着那遍地伏尸，愣了数息后，才转过脸来，却是神色麻木，双眼无神。

目光游移了一阵，最后却定在了江尘脸上。

“道士？”

他嗓音嘶哑且有些含糊不清，似是几片瓦砾摩擦出的声响一般。

江尘眸光闪烁几下，颔首笑道。

“不错！”

柴屠户闻言，眼神似乎活泛了些，他深深吐出口气。

“道士来的好不巧，这镇子遭了瘟疫尸祸，若是搁在往年，说不得道士还可讨些香火钱！”

他慢吞吞摆头，左右扫视了一番。

而后俯下身从个活尸脑袋旁拾起那柄宽背尖刀，又扯了块死尸身上的破烂衣物，将刀上污秽擦拭干净，横刃身前，可刀刃处已然卷曲遍及豁口，失了往日的锋利。

他轻抚着刀身，脸上露出些难以言喻的神色 ，惋惜道：

“此刀乃精钢所铸，往昔也曾耗费俺不少的银子，特意托那张老儿打造，一经使出，牛惧而颤栗，其锋芒所至，皮肉两分，骨断筋离。”

说罢，神色也变得有些黯然。

“这十余年来倒还使得顺手，不想今日却毁在了此处！”

柴屠户紧了紧手中那柄宽背尖刀，轻轻抚过纹理交错的熟悉刀柄，雪亮的刀身、残留着污秽的血槽、乃至崩了口的刀尖。

末了，才又叹了口气。

“也罢，毁了也便毁了。”

他环顾四周，那遍地的伏尸惨状让人心生悲凉。

“这好端端的一个镇子，死的死，变作活尸的变作活尸。俺虽只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却也晓得几分的任侠气概，虽于尸祸里尽力救了些邻里，可细数来也不过数十人罢了、若非道士你出手，俺也险些丧命尸口勒！”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猛然发现自己说多了也说偏了，忙止了话语，抬起头瞧向了道人，眸子里挤出几分的希冀。

“道士来此地？莫不是有法子解决这尸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