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站（1/1）

车一路回到姜璃的住处，单翎停好车轻松的扛起姜璃往楼上走，二楼的一个老太太出来倒垃圾，看到扛着个人的单翎吓了一跳，又缩回去，单翎一脚挡住门，空着的手里掏出一个银元，道：“喝醉掉河里了，阿姨帮忙换下衣服吧。”

姜璃一觉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这个单翎，她坐起来，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应该是请了人，身体因为休息了一晚上，此时全身酸痛，喉咙也肿了，是这几天太累又没睡好的缘故。

单翎说找到了那些人的大本营，会是哪里呢？她正想着，听到有敲门声，她心里反射性的一紧，问道：“是谁？”

“我，二楼的张阿婆，昨天那位先生还关照我给你送点早餐来，刚才敲过门，你还没醒。”门外道。

姜璃开了门，果然是二楼的老太太，手里端了粥，刚煎的荷包蛋，油条，还有一小碟咸菜，看得姜璃食指大动，忙让老太太进门，口中少不了感谢。

“不用谢，我收了钱的，最近物资又紧张了，就这几样，你将就吧。”老太太说道。

“很好吃，”姜璃边吃边道，“那位先生有说要去哪里？”

“这他可没说，他就说是你舅舅，你舅舅真是年轻，又帅，结婚没有啦？”老太太问道。

好吧，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姜璃也不想回答单翎的八卦问题，忙说道：“阿婆，你不用等我，我吃饭慢，吃完我拿下来给你好了。”

“也行，我去听会儿评弹去，你等下送下来吧，”说完正要出去，想到什么，道，“姜小姐，你是做警察的吧？”

“对。”姜璃抬起头。

“那有人失踪你们管不管的啦？”

姜璃抬起头：“管，当然管，是谁失踪了吗？”

“就是我那个侄子，之前在药厂工作那个，药厂关了，他就跟着老板去华界那边厂里工作了，以前是隔几天就回来一次的，现在眼看快一个月了都没消息，去华界那边打听也说根本没什么工厂，去警察局报案让我们等着，你说急不急？姜小姐，既然你是做警察的就帮我们盯一盯这件事啊。”

这个时代常有人暴尸街头，更有人无故失踪，警察局说管，但其实根本不管那么多，姜璃听了就知道肯定是这结果，更何况这事是发生在华界，租界这边更不会管。

“好的，我帮你问问看，但是你们华界警局那边报了案没？”

“也报了，两边都报了，都让等消息，等什么消息，我看他们天天吃酒收保护费，闲的很，哦，姜小姐，我不是说你啊。”

老太太又唠叨了一会走了，姜璃几下把粥和油条吃完，人觉得好了很多，想到易兰泽被带走，单翎不知去向，心里又是一阵焦虑，但也无计可施，她左思右想，觉得在家待着也不是办法，决定先去次警局，警局的消息多，说不定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她看了眼桌上的碗筷，很快的洗干净，脑中忽然想起老太太的话，在药厂工作？租界里的药厂不多吧？

她拿了碗筷下楼还，看到二楼的门开着，评弹声传出来，姜璃敲了下门走进去，看到老太太正坐在沙发里织毛衣，于是问道：“阿婆，你刚才说的你侄子的药厂是哪家药厂。”

老太太想了想，道：“什么药厂我可不知道，反正就是老板被杀死的那家，上次不是见报了吗？对，死在浴室里，叫卢什么的。”

姜璃心里一动，道：“那华界的厂在哪里？”

“我那妹妹说在北站那里，具体什么路上我也不知道，那里可不太平，当时我就说不要去，不要去，在租界里再找份差事不是很好，硬说现在工作难找，还是去了，结果现在一打听，附近除了个烟厂，哪有什么其他工厂，真是，说不定被拉去上前线打仗喽，姜小姐你一定要帮忙找找啊。”老太太说道。

姜璃又保证了一次，这才离开，她想去北站那边看看，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去一次警局。

好几天不去警局还是老样子，和泉朵打了声招呼，问了她小萍的情况，她下楼去找侯千群。

侯千群碰巧在，看到姜璃过来，说道：“正想电话跟你说件事，你来正好。”说着他拿出一份报告递给姜璃。

姜璃拿过来看，正是郑虹的验尸报告。

“给你父亲守夜时我提过一句这个案子，你说要看验尸报告的，”侯千群说道，看姜璃的视线停在报告的某一处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知道她在疑惑什么，解释道，“这种药物可以让人的皮肤软化像面团一样，但药性过了简直惨不忍睹，不过和我黄眷都搞不太明白她的眼睛，分明是蓝色的，扮成郑虹时怎么就成变成黑色。”

姜璃眉头紧皱，沉默不言，半晌才说道：“她的眼睛会自己变色，我亲眼见到过。”

“自己变色？”

“对，可以变化成好几种颜色，”姜璃想起那晚的事，却又速速收回思绪，道，“那真正的郑虹呢？”

“我让人去她江苏老家那边打听过，郑虹在十年多前就和家里断了书信往来，因为远在国外，也没办法打听，前几年知道卢学阳回国办厂，就去询问，说早已经离婚了，也没见到人。”侯千群说道。

“也就说，很可能真的的郑虹在十年多前就被替换了，”姜璃低声道，忽然又想到什么，道，“这个洋人大概多大年纪？”

“验尸报告上有，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但因为死者长期注射这种药物，虽然只注射面部，但可能对全身有影响，这个推断不一定完全准确。”

“面部可以变成任何模样，眼睛会变色，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姜璃皱眉喃喃的念着这几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沉思了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眼中有泪水涌出来，一滴滴的掉在那份报告上。

侯千群在一旁看得真切，有些措手不及，急道：“你怎么哭了？”眼睛又迅速看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轻声道，“哭什么？”

姜璃回过神，迅速的抹了把泪，道：“没什么。”

侯千群正要再问，就看到手下的一名警察拍着胸口从外面进来，口中叫道：“不得了，不得了。”

其他警察跑上去问：“怎么了？老大刚才还找你呢，你今天怎么现在才来上班？”

那警察说道：“我昨天去了次北站那边的亲戚家，凌晨的时候枪战，知道吗？那声音，我以为打仗了，和我亲戚一家躲家里不敢出来，早上饭点都过我，我才敢出来看情况，华界警察都过去了，死了好多人。”

好几个警察凑过去听热闹。

姜璃刚刚冷静了些，猛然听到有人说“北站”，人怔了怔，也不管脸上还有泪光，走到那堆警察那里，问道：“北站哪里？”

她问的很大声，几个警察都是一怔，回头看她。

“问你呢，北站哪里？”侯千群也走上来说道。

那警察回过神，道：“就北站附近那里一个仓库，听我亲戚说平时大门紧闭，就几个看门的，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哪来的一批人，进进出出…。”

“带我过去。”姜璃道。

“那是华界，不归我们管…。”警察不太想去。

“别废话，带路。”侯千群在旁边踢了他一脚。

仓库已经被警察围起来了，尸体也已经被搬走了，有两个警察在那里看守。

侯千群假称这次的枪战与租界里的一桩案子有关，又给了看守的警察每人一块大洋，两个警察就什么都说了，连侯千群和姜璃进去也没拦着，还帮忙带路。

“两方都有人死，身份还不知道，不过这仓库邪乎，看样子在做什么试验，看，就这里，都是瓶瓶罐罐，还有好几具光溜溜的尸体泡在一个大水池里。”

“尸体呢？泡在大水池里的尸体呢？”听到泡在大水池里的尸体姜璃急问道。

“搬走了，看样子都死了很久。”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姜璃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照片。

那警察看都没看，摆手道：“谁看他们脸啊，都泡白了，谁看谁吐。”

一旁的侯千群看到姜璃拿出来的是易兰泽的照片，眉头皱了皱，回身对两个警察道：“二位，你忙你们的，我们再看看。”

“行，你们看，都翻过一遍了，没啥有价值的东西。”两个警察走了。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侯千群问道。

“卢学阳的药厂，很可能转移到这里了。”姜璃道。

侯千群一愣，但随即似乎意识到什么，是不是单翎，他说过最近有大行动。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姜璃，却看到姜璃正抬头看着不远处树上的一群麻雀，“那里有什么吗？”

姜璃终于在那群麻雀中找到了一只脚上缠着红线的麻雀，走上去，那群麻雀中大多数都一轰而散只留几只胆大的和那只脚上缠着红线的。

“不管你有没有救出易兰泽，麻烦你告诉我一声，他活不了多久了。”她突兀的冲着那几只麻雀喊到。

余下几只麻雀这回全飞走了，连同那只脚上缠红线的。

侯千群眼看着麻雀飞走，没说话，半晌姜璃还站在那里发愣，本想拍拍她的肩提醒她走了，但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道：“走了，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姜璃点点头，跟着侯千群出了那个仓库，两人刚想上车离开，不远处看到有人抽着烟靠在一辆车上，吞云吐雾间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们两眼。

是阿莱，阿莱见两人看到他，这才掐了烟坐进车里，车子启动，开走了。

“跟上前面的车。”姜璃也迅速的上车，对侯千群道。

侯千群点头，跟了上去。

两辆车又都进了租界，转来转去，最终竟然来到单翎最早的那家饭馆。

饭馆此时并没有客人，阿莱停下车人没进去，只是冲姜璃和侯千群指指店里面，然后又开车走了。

姜璃和侯千群对视一眼，姜璃道：“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侯队长你可以先回去了。

侯千群道：“我也认识单翎，我跟你一起进去吧。”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单翎坐在后院养着荷花的大缸前，正在往里面扔鱼食喂里面的鱼。

“北站那边是你做的？”姜璃走上去就问道。

“不错。”单翎点头。

“找到易兰泽没有？”

单翎摇头。

“那他被带去哪里了？”

“我们赶去时他已经被转移了。”

“可有线索？”身后的侯千群问道。

侯千群这种似乎已经知晓一切的口气让姜璃微微惊讶，却听单翎答道：“易兰泽的气味很轻，连阿莱也没办法找到他，”他看看姜璃渐渐发白的脸色道，“不过，我们抓到了他们的一个骨干，他交待了几个地方，因为各自分开距离比较远，我们还在确认。”

姜璃马上道：“哪几个地方，我看看。”

单翎叫人拿来地图，一个个圈给两人看，侯千群看了半天当然是毫无线索，姜璃盯着一处，若有所思，半晌道：“那处在法租界？”

“显然是，”单翎看了一眼道，“怎么了？”

姜璃摇头，道：“就问一下。”

三人聚在一起又聊了几句，因为又是午饭时间，所以吃了午饭姜璃和侯千群才离开，单翎看着姜璃离去的背影，抬头冲不远处的伙计道：“让阿莱跟着姜璃。”

“你要回警局还是回家？”门口，侯千群问道。

“回警局，”姜璃答道，语气有些心不在焉，末了又问了一句，“黄眷今天在不在警局？”

“他一般都在，你是不是发现什么？”启动了车，侯千群问道。

“你跟单翎熟到什么程度？”姜璃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反问道。

侯千群挑眉，道：“反正挺熟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应该更久。”侯千群并不隐瞒。

姜璃想了想，道：“十几年前你还在前线，那时候就认识，看来交情非浅。”

她只说了这句，便没了话，侯千群还想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看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便没有再打扰。

回了警局，姜璃果然直接往黄眷那边去，很快的就又回来，然后拎着包出去了。

侯千群看着姜璃出去，将手头的事交待一下，也去了黄眷那边。

黄眷正在吃一块蛋糕，刚才助理从紫罗兰餐馆买回来的，他刚吃了两口，侯千群就咋咋呼呼的冲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样子，敲门知道吗？”黄眷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门没关，”侯千群道，也懒的跟他多说，道，“姜璃刚才过来做什么？”

黄眷吃了口蛋糕，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侯千群看着那块蛋糕道：“你明天的下午茶，我包。”

黄眷为才笑呵呵的说道：“说话算数侯队长，别一忙忘了。”

“你快说。”侯千群有点着急。

“她就问我说，我做尸检是不是任何不同于正常人的特征都会告知，哪怕多年前很不起眼的旧伤也会一并写在尸检报告上？”

“什么意思？”侯千群皱起眉，“你怎么回答的。”

“我非常肯定的告诉她，这是我的工作最基本的，不然怎么叫法医。”

“然后她又问了什么？”

“什么也没问，直接走了。”

“走了？”

“对，不过脸色一下有些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黄眷慢条斯理的吃了勺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