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罪孽深重（1/1）

听黑胖子说这里是停尸房，霍灿着寮是吓了一跳。怪不得自己和林见鹿都感觉瘆得慌。这里原来曾经是门诊和病房，看来是医院扩建了，建了新楼房，这里便成了停尸房，而原来的停尸间是在这院子深处的一个平房里，霍灿远远望过去，那里的平房已经夷为平地。但霍灿还是想去那里看看，因为那里有她今生最痛的记忆。

霍灿继续往院子里走，黑胖子很好奇，都说是停尸房了，怎么还往里走？莫不是精神有问题。霍灿感觉自己的精神确实有问题，因为此时的她被很多种情绪包围着，伤心、懊悔，还有深深地愧疚感。

霍灿继续往院子深处走，她不害怕，林见鹿自然是更不害怕。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不太近，因为他害怕打扰她，不太远，因为他害怕她害怕。在林见鹿的心里，霍灿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儿，因为老同学于医生告诉过他，霍灿是有过严重心理创伤的人，这种人即使经过心理治疗，也难免会终生痛苦。这种痛苦不只是精神上的，也会波及到实际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正因为此，林见鹿对霍灿是怜惜的，虽然他接触她，并不只是为了怜惜。

霍灿往前走着，她望向旁边二层楼房的一个窗口，这里应该是病房吧，于是从前的记忆又走到前台：母亲（秦娜）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床头柜上放着那个霁红瓷瓶。淼淼看着那个红瓷瓶，她想起爸爸说这个瓷瓶是她的话，于是她哭叫着说：“不给，那个瓶子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给！”母亲（秦娜）于是很生气，她喘着气骂：“白眼狼儿，这个瓶子我还没传给你呢，现在这个瓶子还是我的呢。你和你那个死爹一样，又贪财又无情，那可是你弟弟啊，你亲弟弟啊。要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叔叔，费那么大劲把你接出来。让你死在你死爹手里，你就不闹了。现在你再闹，我就让你叔叔再把你送回去。”霍灿听了母亲（秦娜）的话，就惊恐地看向叔叔（养父），她是说死也不要回去了。叔叔还好，他劝慰母亲（秦娜）：“别跟孩子计较了，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其实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是为救灿灿，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收养孩子的。”

她尾随着母亲（养母），来到灿灿房间，哦，还有父亲（养父），父亲一直在母亲身边，只是他一直没发声。他们坐在灿灿的床前，灿灿很虚弱，他们看她的眼光充满着慈爱，这让她很是羡慕。母亲（养母）用手抚摸着灿灿的脸颊，轻捋她的头发，她想，如果我是灿灿该有多好。

又回到了母亲（秦娜）的病房，是叔叔（养父）领着她回来的，叔叔掀开白床单，让她看看母亲（秦娜）。母亲的床那么高啊，她小小的头只够看到母亲的耳朵，她用小手去摸母亲的耳朵，母亲的耳朵冰凉冰凉的，然后她大哭起来，父亲（养父）急忙抱起她说：“可怜的孩子，别哭了别哭了，你赶紧再看一眼儿，你妈妈就要走了。”她只顾着哭，用手揪着母亲冰凉的耳朵，而旁边有一帮人在催促着，说是还有别的活儿呢，赶紧抬走。叔叔把她抱起来，说：“赶紧再看你妈妈一眼儿吧，以后就没得看了。”但她终究没看成，因为她在叔叔怀里挣扎，因为她的眼泪遮住了视线。她被叔叔抱走了。

然后是在走廊里？还是在院子的某个僻静处？他（养父）和她（养母）好象在商量事儿，她躲在角落里。是母亲（养母）的声音：反正她也死了，咱们先卖了它，等有钱了咱再买回来，咱们不能放着活人不管，跟一个死人讲诚信，那不是傻吗？父亲（养父）抬起头说：要卖也先把那个孩子接出来再卖啊。还是只有母亲（养母）的声音：灿灿可是你亲生的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哦，现在霍灿明白了，父亲（养父）说的把孩子接出来的孩子，是指自己的弟弟。弟弟去哪儿了？为什么要让父亲接出来。那个霁红瓷瓶就是父亲接出弟弟的条件？父亲收养弟弟，然后卖掉属于自己的霁红瓷瓶，给灿灿治病。自己不同意，母亲（秦娜）就要让叔叔（养父）把自己送回父亲（张长江）身边？母亲（秦娜）说了，那个瓷瓶还没有给自己。那还不是自己的瓶子。但父亲（张长江）说过，那是自己的。于是她跳出来说：“不能卖，那是我的！”她学着父亲（张长江）无赖的样子说。父亲（养父）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而母亲（养母）则说：“你妈说了，这个瓶子不是你的。你真是白眼狼，白瞎灿灿每天给你留好吃的，她自己都不舍得吃。”

母亲（秦娜）死了后，淼淼就跟着父母（养父母）住在医院的走廊里，其实以前她也是住在走廊里，只是那时她是住在母亲（秦娜）病房的走廊里。那时灿灿已经不能再到院子里和她玩了，她自己住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有一天，淼淼跟在护士的身后，她想去看灿灿，但护士没有让她进屋，说是她身上有病菌。她很讨厌这个护士，什么病菌，就是嫌她脏。但灿灿从门缝里看到了她，灿灿用手指向旁边，淼淼明白，灿灿是让她藏到旁边。于是淼淼躲进旁边的厕所里。一会儿等护士走了后，她偷偷溜进病房里。灿灿看到她很高兴，她坐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我都想你了，你给我摘一朵小菊花吧，要白色的，我最喜欢白色的小菊花了。淼淼说，好的，好的，我一定给你摘。两个小女孩儿正说得高兴，那个护士又进来了，她看到淼淼大吃一惊，她说；“哪来的野孩子，快出去！”淼淼惊恐不已，灿灿护着她说：“她不是野孩子，她是我好朋友。”护士却说：“好朋友也不行，她身上有病菌，会害死你的。”说着，淼淼就被护士拎了出来。

霍灿已经走到当年的停尸间的地方，二层楼房没有延伸到这里。所以这里显得更荒凉。杂草也比前面院子里多了许多。那天，灿灿死了。当时她正在院子里玩儿。突然看到爸爸（养父）抱着灿灿从病房里出来，灿灿的头后仰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突然意识到，灿灿死了。她害怕极了，是她害死了灿灿吗？是她把病菌带进病房里，害死了灿灿吗？她远远地跟在爸爸的身后，她不敢跟得太近，因为爸爸的身后有妈妈（养母），还有两个护士，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个把自己拎出病房的护士。她看到爸爸把灿灿抱进太平间，看到一个护士给太平间那个看门的老头看了什么，然后那个老头儿拉开一个铁匣子，铁匣子冒着白气。然后父亲把灿灿放进了进去。一直低声哭泣的母亲（养母）突然跺着脚放声大哭：“天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父亲搂住母亲，他似乎要安慰母亲。这时，那个老头说了句什么，就把铁匣子往回推。父亲突然“嗷”地一声惨叫：“灿灿啊”！这雷鸣的一声，把霍灿吓得蹦了起来……多年之后的此时，站在当年父亲送灿灿入冰尸柜的地方，那声惨叫还犹如就在耳旁。霍灿不禁打了个寒颤。

霍灿的寒颤林见鹿看到了，他走到她的身旁，关切地问道：“妹，你怎么了？你冷吗？”

林见鹿的一句“妹”，让霍灿的心里温暖了很多，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霍灿流着泪对林见鹿说：“哥，我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