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二十五年（1/1）

［原文］

〔经〕二十有五年春，王正月丙年，卫侯灭邢。夏四月癸酉，卫侯卒。宋荡伯姬来逆妇。宋杀其大夫。秋，楚人围陈，纳顿子于顿②。葬卫文公。冬十有二月癸亥，公会卫子、莒庆盟于洮③。

［原文］

〔传〕二十五年春，卫人伐邢，二礼从国子巡城，掖以赴外②，杀之。正月丙午，卫侯灭邢，同姓也，故名③。礼至为铭曰④：“余掖杀国子，莫余敢止⑤。”

秦伯师于河上⑥，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⑦。诸侯信之，且大义也⑧。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⑨”。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之《睽》，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战克而王享，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

［注释］

二十五年：鲁僖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35年)。二礼：指礼至兄弟二人。从国子：跟随国子。国子，是邢国的正卿。②掖(ｙè夜)：挟持，指持人的手臂。③正月丙午：正月二十日。卫侯：即卫文公。同姓：卫国和邢国都是姬姓国。④为铭：作铭文，指在铜器上刻上文字。铭，在器物上记述功德等的文字。⑤莫余敢止：即“莫敢止余”的倒装句式，没有人敢来阻止我。⑥师于：驻扎在。⑦求诸侯：求得诸侯的拥护。勤王：为天子事效劳，此指纳王。⑧大义：合于大义。⑨文之业：文侯的事业。文，指晋文侯，名仇，平王东迁有功，为平王侯伯。信宣于诸侯：在诸侯当中宣扬信用。黄帝战于阪泉：黄帝在阪泉之野与神农之后作战；黄帝胜利，遂为天下之帝。兆：预兆，即卦象。不堪：担当不起，即不敢担当此兆。周礼：周公之礼，即周王室的礼制。《大有》之《睽》：《大有》变成《睽》，是吉利之兆。公用享于天子：公被天子设享礼招待。公，此指晋侯。天为泽：天变成水泽。当日：承受太阳的照耀。天子降心以逆公：天子自己降格而迎接您。《大有》去《睽》而复：《大有》变成《睽》而又回到本卦《大有》。辞：辞让，指让秦军回去；晋侯自专纳襄王的功劳。下：顺流而下。三月甲辰：三月十九日。阳樊：周畿内邑名(在今河南济源县)。右师：右翼部队。因为王子带在温，故晋国分师包围此地。四月丁巳：四月初三。王城：周都城(在今河南洛阳市西)。隰城：周畿内邑名(在今河南武陟县西南)。

［译文］

鲁僖公二十五年春季，卫军进攻邢国，礼氏二兄弟跟随国子在城上巡察，两人左右挟持国子扔到城外，杀死了他。正月二十日，卫侯灭掉邢国，因为卫国和邢国同姓，故而记录卫侯的名字。礼至在铜器上作铭文讲：“我挟持杀死国子，没有人敢来阻挡我。”

秦穆公把军队屯驻在黄河边上，预备护送周天子回国。狐偃对晋文公说：“求得诸侯的拥护，没有像为天子的事尽力有效了。能够获得诸侯信任，并且合乎大义。继续文侯的事业，而且在诸侯当中宣扬信义，现在可以做了。”让卜偃占卜，说：“吉利。获得黄帝在阪泉作战的卦兆。”晋文公说：“我担当不起啊。”卜偃答复说：“周王室的礼制没有改变。如今的王，便是古代的帝。”晋文公说：“占筮。”又占筮，获得《大有》变成《睽》，说：“吉利。获得‘公被天子设享礼招待’的卦，战胜之后天子设享礼招待，还有什么比这大的吉利吗?并且这一卦，天变成水泽来接受太阳的照耀，象征天子自己降格而迎接您，不也是行吗?《大有》变成《睽》而又回到本卦《大有》，象征天子也会回去他的地方。”晋文公辞去秦军顺流而下。三月十九日，晋军屯驻在阳樊。右翼部队包围了温地，左翼部队恭迎周襄王。夏季四月初三，周襄王进到王城。在温地捉住太叔带，把他杀害在隰城。

［原文］

戊午，晋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请隧，弗许②，曰：“王章也③。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④。”与之阳樊、温、原、茅之田⑤。晋于是始启南阳⑥。

阳樊不服，围之。苍葛呼曰⑦：“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⑧，宜吾不敢服也。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⑨?”乃出其民。

［注释］

戊午：此指四月初四。命之宥，又命加上币帛来助欢。②隧(ｓｕì岁)：隧道，此指用隧道葬人，只有周天子可用隧道葬礼。请隧，即晋文公请求天子允许他死后得用隧道葬自己。③王章：天子的典章；此是周的典章规定天子与诸侯葬礼的不同。④未有代德：没有取代周王室的德行。二王：两个天子；晋文公欲求得天子葬礼，就等于有二王。⑤原：周地名(在今河南济源县西北)。(攒，又读ǎｎ昝)茅：周畿内邑名(在今河南修武县北)。田：土地。⑥南阳：其地在黄河之北、太行山之南，故晋国叫它为南阳。⑦苍葛：阳樊人，抵抗晋国的领袖。⑧中国：指中原国家。⑨谁非王之亲姻：谁不是王室的亲戚。出其民：放走阳樊的百姓。

［译文］

四月初四，晋文公觐见周天子，周天子用甜酒款待他，又命加上币帛来助欢。晋文公请求死后可以用隧道葬自己，周天子没有答应，说：“这是天子的典章。没有替代周王室的德行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叔父所不欢喜的。”周天子赐予晋侯阳樊、温、原、茅的土地。晋国此时开始开辟了南阳的疆土。

阳樊人不服从，晋军包围了阳樊。苍葛大喊讲：“用德行来安抚中原国家，用刑罚来震慑四方夷狄，如此做无怪我们不敢降服。这儿谁不是王室的亲戚，难道能抓捕他们吗?”于是便放阳樊的百姓出城。

［原文］

秋，秦，晋伐鄀。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师戍商密②。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以围商密，昏而傅焉③。宵，坎血加书，伪与子仪、子边盟者④。商密人惧曰：“秦取析矣，戍人反矣。”乃降秦师。秦师囚申公子仪、息公子边以归。楚令尹子玉追秦师⑤，弗及。遂围陈，纳顿子于顿⑥。

［注释］

鄀(ｒｕò若)：秦、楚交界之地的小国，国都商密，在今河南淅川县南，后迁到今湖北宜城县东南。②斗克：字子仪，楚国申公。屈御寇：字子边，楚国息公。楚国地方长官都称公。楚国常动用申、息之师作战。③析：国别邑(在今河南内乡县、淅川县西北境)。而杜预注认为是楚邑。隈(ｗēi威)：弯曲的地方。一说隈，水曲处，指丹水的弯曲处。二解都说明秦军避开戍守之兵。系：捆绑着。舆人：职位低微的吏卒，此即士兵。傅：通“附”，附着，即靠近，指靠近城下。④坎：掘地为坎。血：杀牲取血，即歃血。加书：把盟书放在上面。伪：伪装。⑤子玉：详见鲁僖公二十三年、二十七年、二十八年注。⑥顿子：顿国国君。

［译文］

秋季，秦国、晋国进攻鄀国。楚国斗克、屈御寇领着申、息两地的军队戍守商密。秦军路过析地的弯曲地带，同时捆绑着士兵装成俘虏包围商密，黄昏时逼近城下。晚上，掘地歃血把盟书放在上面，装成和斗克、屈御寇盟誓的模样。商密人害怕说：“秦国占据析地了，戍守的人反叛了。”于是便向秦军投降。秦军囚禁了申公斗克、息公屈御寇回国。楚国令尹子玉追击秦军，没有追上。于是楚军围住了陈国，把顿子护送回顿国。

［原文］

冬，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②，曰：“原将降矣。”军吏曰③：“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④，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⑤。”退一舍而原降。迁原伯贯于冀⑥。赵衰为原大夫，狐溱与温大夫⑦。

卫人平莒于我。十二月，盟于洮，修卫文公之好⑧，且及莒平也。

晋侯问原守于寺人勃⑨。对曰：“昔赵衰以壶飧从⑩，径，馁而弗食。”故使处原。

［注释］

去之：离开原城，指晋军撤离围原之兵。②谍：间谍，指刺探敌情的人。出：从原城出来。③军吏：指军中的官员。即军官。④国之宝：是国家的宝贝。民之所庇(Bì闭)：百姓靠它庇护，即是庇护百姓的。⑤滋多：更多。⑥原伯贯：周王室守原的大夫。冀：本为国名，被晋国所灭，今为晋地(在今山西河津县东北)。⑦狐溱(ｈēｎ真)：狐毛之子。⑧洮：鲁国地名。⑨问原守于寺人勃(ｄī低)：向寺人勃询问镇守原地长官的人选。原守，镇守原地的长官，即原大夫。寺人勃，即寺人披。以壶飧(ｓūｎ孙)：用壶携带食物。

［译文］

这年冬季，晋文公围住了原城，命令携带三天的粮食。到了三天原城人不投降，晋侯命令军队撤离原城。间谍从城里出来，讲：“原城预备投降了。”军吏讲：“请等待一下。”晋文公讲：“信用，是国家的宝贝，民众靠它庇护，获得原城而失去信用，用什么庇护百姓?丢掉的东西就更多了。”退兵三十里而原城投降。晋侯把原伯贯前往冀地。任用赵衰担任原大夫，狐偃担任温大夫。

卫国人调停莒国跟我国的关系。十二月，僖公跟卫子、莒子在洮地结盟，重温卫文公时的旧好，并且跟莒国讲和。

晋文公向寺人勃询问原地长官的人选。勃答复说：“先前赵衰用壶携带了食物随着您，一个人走在小路上，饿了而不去吃它。”故而晋侯让赵衰做原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