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神秘侠客（1/1）

公元2022年，盛夏。

昆川市监狱，第六监区，死囚区。

清晨，李冬在武装特警的押解下，坐上了开往死亡的专车。

今天，夏日的阳光仍旧恣意、明媚，甚至有些刺眼。他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静静地抽了两支烟。

上午10点半，死刑枪决场，吸毒者、杀人犯李冬的一生，划下句号。

抡刀的那一天是什么天气？在李冬的记忆里，可能是模糊的，即使在这一天，他的毒瘾症状疯狂发作，激情之下连杀3人伤6人，犯下昆川市10年以来最恶性的毒品次生刑事案件。

谁曾想到，N年前，李冬有过锦绣的前程。

他是市中心一家武馆的资深教练。

有房有车，工作稳定，夫妻和睦，母慈女孝。

他的人生轨迹，就像上了发条的老式钟表一样，规律、节制，每天定点上下班，每周休息一两天，小日子平平淡淡。虽说听起来寡淡了些，幸福终老却指日可待。

某天，李冬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回家，一头塌在柔软的沙发里。

他喜欢打王者荣耀，但最近段位刷到星耀以后，他的冲劲骤减了。

他只是安静地躺着，两眼一闭，大脑放空。

屋子里，小女儿幼儿园放学回家，趴在茶几上皱巴巴念字，妻子搬来小板凳辅导作业。再远一些，老母亲正在厨房熬煮大骨头汤，隔着玻璃门都能闻到腾腾香味。

按照凡人的眼光，幸福也不过如此。

可是他为什么不满足呢？

在监狱里，李冬常常忏悔：“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是的，他不满足。

那天晚饭过后，女儿一屁股坐地上，拍打皮球，撒泼打滚。

妻子和母亲在旁边闲坐唠嗑。

李冬皱紧眉头，他只觉得女人家叽叽喳喳吵得心慌。

他打算出门找乐子。

临走前，他撒了句足以撼动后半生的谎话：“哥们约，我去喝酒了。”

狗屁哥们都是假的，他只是纯粹无聊了。

他不知道，这一趟出门后，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背离了初心。

夜店里，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庸俗的套路，光鲜的美女，一杯陌生人的鸡尾酒，将他诱入可怕的深渊。

他溜冰上瘾了。

从此，家暴，偷盗，赌博，玩炮，倾家荡产，万劫不复。

妻子跑了。

母亲和小女儿惶惶不可终日。

在监狱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在睡梦中重复着无数个相同的梦魇。

梦魇的起点，和终点，都在两年前的同一天。

2020年6月25日，云省昆川市。

进入初夏，气温升高，疫情稍减，毒情缓抬。

今天，李冬如往常一样，按时出门“上班”了。

他挤公交、闯地铁，穿梭在拥堵的人流中，目光死死锁定着“猎物”。

——手机和口袋。

他走上新的人生轨迹：以盗养吸。

他盘算着，一旦得手，立马换钱，去找卖他“猪肉”的街角马仔。

他已经连续两天断货了。

他早就急不可耐了。

他觉得要疯了。

可惜，老天偏偏不遂他意，一上午都没能得手。

他的身心逐渐失控。

他凭着直觉回到家。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眼中所见化为妖魔。

他的渴望被无限放大。

他的理智被魔鬼吞没。

他的谵妄幻觉症和被害妄想症瞬间暴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进门，他就在屋里翻箱倒柜，疯狂寻找。老母亲正在厨房切菜，李冬大步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咒骂道：“死老太婆，钱藏哪了。”

“我没有钱。”母亲被拎起来喘不过气，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鸡仔。

“我看见你偷偷藏钱了。”那发狠的劲儿，仿佛母子间有惊天世仇。

“我的钱早被你败光了！”

“快拿钱！别逼我！”李冬目光逐渐狠戾。

“丫头上学的钱早被你吸光了！”

“快拿钱！”李冬脑中最后一根弦要崩断了。

“没钱！”

“你天天捡破烂，不可能没钱！快去拿钱！”

老母亲呜呜哭诉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至此，李冬残存的耐心被眼前最熟悉的陌生人彻底耗干了。

他只要钱，挡他者死！

“去死吧！”

菜刀抡起，刀下丧命！血流汩汩蔓延，尸体温度渐凉……

李冬全然无感。

他握着染血的刀刃，朝女儿的卧室走去。

此刻的他，如烈火浇油，心火爆燃。

“李婷，老太婆把钱藏哪了！”

“快开门，我知道你躲在屋里。”

“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李冬如同僵尸一般，劈门，踹门，撞门，伤痕累累的门很快破开。

他一瞬间扯出桌下蜷缩的女儿。

“钱藏哪了！”

“快拿出来。”

李婷战战兢兢，默不作声，眼神中只有绝望。

“小兔崽子，钱呢！”

“把钱交出来！”

“没有。”小姑娘弱弱哼唧一句。

呼！刀起，刀落。李婷的生命，在七岁戛然而止。

李冬没能在家里寻到毒资。

他掂着菜刀往外走，刚出门，就碰见邻居走过来。

邻居见状不妙，准备大声呼救，被李冬二话不说砍了一刀。

邻居躲闪装死，侥幸保住一命。

她见李冬慌张下楼梯，急忙报警拨打了120。

小区门口，保安大爷躺在竹椅上纳凉。

下一刻，猝不及防，被李冬挥刀刺穿了胸腔，当场毙命。

随后，李冬便在喧嚣的街上胡乱暴走。

他潜意识感觉，群魔在四周张牙舞爪，想要啃噬他的骨肉。

不妙，被包围了。

他想逃走。

很快，他被围追堵截，裹在包围圈里。

他不停挥舞菜刀，一连又捅伤数人。

警察还在路上，群众不敢冒进，忽然，人群中一道黑色人影闪过，从李冬后背偷袭过去，身手矫健，动作凌厉，直接钳住李冬的脖颈。

李冬曾是武馆教练，散打拳击丝毫不弱，稍一挣扎便摆脱后颈束缚。只是当前，他的体力早被毒瘾蚕食，外强中干，攻击总是迟钝一拍。

黑衣男子也是练家子，技巧性极强，声东击西之间，逐渐占据上风。就在一瞬间，拳头精准出击，攻向行凶者握刀的手腕。

啪的脆响，菜刀落地。

下一秒，黑衣男子不再顾及，旋过一个无影腿，径直将李冬扫翻在地。

周边群众瞬息涌上，合力抢刀制服暴徒。

待到现场恢复秩序，众人却发现，那名见义勇为的壮士消失了。

街上大妈扼腕叹息，真是新时代好青年，人品好，本领高，还有一双大长腿，和女儿拉郎配正好！

只可惜，这人戴着黑口罩、黑帽子，脸面捂得严严实实，连样貌都没看清楚，茫茫人海上哪去找呢？

可惜了，到手的中国好女婿便宜别人闺女了。

警方赶来的时候，热心群众已将伤员送往医院。

案发现场分散，目击证人众多，有群众将图片发至网上，案情在微博里迅速发酵，还有人拍到黑衣好汉的身影，疯狂@昆川警方全城寻人。

警戒线外，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先是辖区派出所片警，随后是分局刑警队、乃至昆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茬茬的制服警员相继集结，昭示案件的性质在不断升级。

杀人犯李冬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押解上了特警专车。

此刻，警方正在引导目击群众有序前去旁边做笔录，警戒线内，法医、痕检、刑警人员有条不紊地开展现场勘查工作。

其实，黑衣侠客转过街角，迅速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分钟后，车子就摆脱了尘嚣。

他是一名司机，车前窗处摆着本人的身份信息。

姓名栏贴着“叶燹”俩字。

燹，野火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案发前，这辆老旧的起亚法兰红出租车就停在路边树下，叶燹则躺靠在车内驾驶室里小憩。6月25日是端午小长假第一天，从昨天后半夜开始，一直到今天正午头，行情火爆，他陆陆续续接了近20单生意。

太特么累了。

他计划趁着端午假期赶紧挣些小钱钱。

妈的，刚才和凶徒一折腾，脑子累得不在状态。

叶燹最近刚加入出租车行业，他一向活跃在老城区那边，如今，出租车早已偏离熟悉的路线，逐渐驶入了陌生行政区域。

阔路两侧，林立着一栋栋商务大楼，挺拔高耸，崭新锃亮。

哎呀，不行了。

叶燹感觉铺天盖地的睡意向他袭来。

恍惚间，高楼变成软床，不停向他招手。

眼皮子瞬间耷拉下去。

乍然，一串号码打入手机！

未经标记！

加勒比海盗那首高分贝乐音轰炸一下子将他震醒！

叶燹猛一激灵，倒抽一口气。

他慌乱着朝手机架边按了一下音量键。

瞌睡虫100%驱散了。

理智回归，他惊觉自己还在疲劳驾驶，便缓缓先将出租车停在路边。

正要去接，那边挂了。

叶燹没有回拨电话，他把靠椅向后放倒，准备再迷瞪一会儿。

管它呢！新换的号码，没有人知道。

一准是骚扰电话！

只是，他刚躺下，电话又响了。

他瞄了一眼手机，眼前一黑，这号码很熟悉啊。

下一秒，弹簧一般，身体又支棱起来。

叶燹模仿蜡笔小新贱贱的腔调，自嘲道：“大冤家找来喽！”

下一句，又模仿美伢妈妈不耐烦的尖音，对答道：“扯淡，真是麻烦！”

他咧着嘴不情不愿接了电话，和颜悦色道：“喂，大领导，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飘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