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过铁桥忠马救手力 见贤王玄奘受礼遇（1/1）

从乌剌尸国再向前走，是一座高山，翻过山，一条河横亘在面前。玄奘对小和尚说：“你看前面的河，不知有没有渡船？”小和尚说：“师父，你在后面慢慢走，让我先到前面去打听一下，如果有船我就雇上。”玄奘应允，小和尚就自己向前走去。不多时，小和尚回来了，他对玄奘说：“师父，我已经探明，这条河里没有渡船，但是从这里向上游不多远处，有一座铁桥，我们可以从桥上过河。”玄奘说：“有铁桥更好，我们就从桥上过去。”

几人向上游行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铁桥头。只见几丈多长的一条铁桥，宽不过一尺多，旁边也没有栏杆，桥下的水不是很急，可看起来很深。小和尚说：“让我先把马牵过河去，只要马过去了，人就好过了。”于是他牵马过河，马却死活不肯上桥，歪着脖子向水里去。小和尚知道马的性情，就说：“它是想从水中凫过去，就让它自己过去吧，我们从上面走。”放马入河，谁知水深才到马腹。小和尚见马快过河了，就搬件行李过桥，随行的一个手力也搬件行李过桥去，等这手力从桥上回来想搬其他的行李时，一不小心落入河中。玄奘大惊道：“不好，手力落入河里了！”正要想办法去救人，只见刚才从水中过去的马，转回头来救人，那手力双手抱着马脚，爬到马的身上，虽说是全身湿透，却没有受什么伤。其实这水并不深，手力自己站在河中也不会没顶，只是他太慌了，也不知这河有多深，水流也使他站不住，才有了这一幕。马在水中，背上驮着手力，一步步地向前走，直到登上对岸。大家见手力安然无恙，心里都很庆幸，都齐声赞叹这匹马的忠勇。手力说：“如果不是这匹马救我，我可能已经死了。”

待人马都渡过河来，天色将晚，大家都已经困乏，于是在离河半里路的地方找到一个僧寺，借宿住了下来。玄奘和小和尚因为白天都累了，夜里睡得都很香甜，只有那落入水中的手力，因为白天着了水，到了半夜的时候发起了烧，他觉得浑身发冷，头也疼得厉害。天还未亮，那手力就把玄奘叫醒，对玄奘说：“法师，我现在有病，就不能送你们到迦涅弥逻国了，就请从此分别吧。”玄奘说：“你有病没有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几天，你只管好好休养就是。”

手力听罢，哭着说：“不瞒法师，这里离迦涅弥逻国还有一千多里，就是我的病好了，恐怕也去不成了，不如早些辞别法师，免得法师在这里等我。”玄奘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还有一名手力，不知他是否愿意与我同行，如果他不愿意，不如与你一同回国，也好做个伴。这时另一名手力走过来说：“法师，我也愿意回国，但如果我也回去，就没有人送你了，你看如何是好？”

玄奘说：“这你不用担心，贫僧从中国出发，孤身独行万余里，死而无悔，现在已经到了印度的境内，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再说还有小和尚同行，路上也不寂寞。现在你们先在这里静住几天，等病好了，一同返回国去。我再多给你们一些钱物。”两手力听了这话，齐声感谢玄奘。玄奘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些金银和一些衣物给了手力。玄奘等人在这里耽搁了一天，就与两手力道别，向迦涅弥逻国进发。

且说玄奘他们又走了三天，虽说道路不难行，但少了两个手力，行李之类虽是靠马驮，但全得靠小和尚和玄奘自己照料，二人很是辛苦。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天色未晚，小和尚就不肯走了，他对玄奘说：“师父，你看前面有一僧寺，正好投宿。”

玄奘说：“时候尚早，何不再走一程？”小和尚道：“再多走一程今天也是走不到的。”玄奘说：“毕竟是向前走一步，路程就少一步，绝不会是走一步多一步的。不过我看你疲乏了，我们在此借宿也无妨。你可以上前去问一问，看那僧寺里是怎样的情形。”

小和尚上前去打听，不一会儿他就回来说：“法师，真是奇怪，那里的住持是个白头老僧，他一见我就问我可是从中国来的，师父是不是叫玄奘法师，这岂不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玄奘说：“你如何回答他的？”小和尚说：“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瞒他，我就告诉他我们是从中国来的，师父叫玄奘。老僧就说，很欢迎师父来居住。”小和尚又低声说：“我很疑心他。”玄奘问他疑心什么，小和尚说：“我疑心他是妖怪。”玄奘说：“既然要在这里借宿，就不要疑心他，你如果一生疑心，本来是人，也会成为妖怪；你如果信而不疑，就是妖怪，也会变成人。你快把你的疑心扫除掉，我们一同前往吧。”

小和尚听了玄奘的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可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想既然师父敢去，那一定是没有什么事，于是就壮了壮胆子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们来到那僧寺的山门，小和尚所说的老僧已经站在山门外等候。老僧一见玄奘，忙走过来合掌致敬，问道：“这位就是从中国来的玄奘法师吗？”玄奘道：“岂敢，贫僧就是玄奘，西来取经，路过此地，有扰大师，心甚不安，不知大师何以知道贫僧？”

那白头老僧道：“法师你听我说，那迦涅弥逻国王深信佛法，听说法师远来，他叹此为稀有之事，连派僧徒沿路打探消息，预备迎接，老僧由此而得知。”玄奘道：“贫僧很感激国王的盛意，也感激大师的殷勤招待。”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老僧进到寺中。老僧让沙弥置办吃食，招待十分周到。到用斋的时候，小和尚因疑心老僧是妖怪，一切食物都不敢乱吃，只等到别人都吃过了，他才敢入口。吃了斋饭，玄奘和老僧一直闲谈到深夜，二人方才睡下。玄奘一天劳累，晚间睡得也很香甜。而小和尚心里总是放不下，一夜也没有合眼。到了第二天早上，小和尚看到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才放了心呼呼睡去。到吃早饭的时候，寺中的沙弥来叫他，他才起来。玄奘等吃过早饭，就想辞别老僧上路。老僧苦苦留玄奘道：“法师此行，求法要紧，老僧何敢强留，但从此去迦涅弥逻国，还有数百里之遥，法师师徒二人如何能往？何况你们远道而来，路径不熟，十分不便。我已经为你们雇了两个向导，途中还可为你们照顾行李，这二人一早一晚马上就到，法师还是等他们来了再一起出发为好。”玄奘道：“要是这样，就多谢大师的照应了，我们的感激之情无法表达，那就等向导来了我们再走。”玄奘在这里等了一天，向导没有来，到第二天的中午，两位向导才来到僧寺。老僧领他们见了玄奘，玄奘见这二人十分诚恳，心中更加感激老僧。众人又在寺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起身出发。临行时，老僧与众人殷勤话别，对玄奘说：“前两天，这边已经有人向迦涅弥逻国去，估计你们到那里时，国王早已经知道了。”玄奘听了这话，更是感激老僧，两人洒泪相别。

因为有了两位向导，这一路玄奘觉得十分安稳，不知不觉又走了十多天。这些天中，他们白天穿山越岭，涉水渡河，夜晚或露宿树林，或寄宿古庙，所幸的是有向导，不曾迷路。一天上午，向导对玄奘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到迦涅弥逻国的都城了。你看前面那座小山，我们转过去向右走可看见一条大河，河那边就是都城的西门。这都城真是个热闹城市。”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谈，不知不觉中，已经绕过前面的小山，到了河畔。隔河望去，只见城墙如带，城外宝塔如林，玄奘知道这向导所说不虚。玄奘问两位向导：“现在如何过河呢？”一个向导说：“请法师先在这里等候，我们先去那边报告，国王肯定会派人来此迎接。这样就可以免除那些津吏检查的麻烦。因为法师是外国人，外国人至此是要严格检查的。”

玄奘说：“就由他们检查吧，横竖我们的行李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向导说：“这样也好。”

于是他们雇船渡河，船刚到河那边，还未停稳，果然就有津吏跳下船来，欲行检查。他们一看船上的四个人有两个是僧人，都吃了一惊，就问道：“这位师父可是从中国来的玄奘法师吗？”一个向导代答道：“正是玄奘法师。”津吏忙向玄奘致敬道：“我们的国王知道法师前来，已经等法师好久了，国王早派了他的母弟备好车马在城门前等候，吩咐我们留心打听消息。今天法师果然来了，国王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怎么欢喜呢！”玄奘答道：“多谢你们国王的好意。”

津吏又说：“就请法师在船上稍坐片刻，等我们去报告我们国王的母弟。”说罢津吏又代玄奘给了船家船钱，然后跳上岸，向远处跑去，不一会儿，只见远处有一队人马奔来，玄奘知道这是国王的母弟率车马来迎，片刻间，他们已经到了船边，只见还是原先那两个津吏引导国王的母弟上船，与玄奘见面，双方寒暄一番后，就舍船登岸，乘车骑马进了都城的西门。众人先在城中绕了一圈，国王母弟把城中的各个寺院都指给玄奘看。这时有官使传国王的话说：“今日已晚，不便接待法师，就请法师在寺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迎进宫中供养。”于是，国王母弟就招待玄奘在一寺中住下，饭食等供应十分周全。

第二天一早，玄奘刚起床，就见寺中的僧众数百人齐来谒见玄奘，其中有人对玄奘说：“昨夜有神人托梦，说是有客僧从中国远道来此，欲学习经典，观礼圣迹，这确是稀有之事，数百年也遇不到的事，而你们还昏沉贪睡，为何还不去拜谒？当时我们数百人得梦皆同，于是都早早起来，诵经等待天亮，今天能见到法师的慈容，真是毕生的幸事。”

玄奘听他们这么说，也谦逊地谢过大家，这数百人一一对玄奘顶礼而拜，然后退下。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传信，说国王已经带领群臣和国内高僧在福舍（专门招待外宾的地方）等候，还派了车马和数千人来到寺中迎接玄奘等人。这时，只见路途上华盖重重，鲜花满地，城中万人空巷，都争相来瞻观这中国来的法师。人群中议论纷纷，有的说，中国离这里数万里，法师怎么会到来呢？有的说，法师心坚志决，自有鬼神相护。人们都将玄奘的到来称为一桩自古未有的天大的奇事。

玄奘整装坐在车上，一路走过，在福舍和国王相见。国王让玄奘坐在大象上，国王自己跟随在大象后面，这是国中最重大的礼节了。他们先来到另一个寺中，让玄奘在这里又住了一宿，第二天仍用大象载着玄奘到王宫中供养。同来的向导和小和尚仍居住在原先那个寺中，国王专门派人安排他们的食宿。

国王听说玄奘西来是为求法，赞叹不已。玄奘进王宫的第二天，国王召集城中的年老德高的僧人和国中的执政大臣齐来会餐。餐后请玄奘讲经，又与国中的名僧辩论。不管这些人提出什么问题，玄奘都能对答如流，任他们千般辩驳，也都不能难倒玄奘。辩论之后，国王大喜，众僧人也齐声称赞玄奘。

玄奘在宫中住了数日，那一同来的向导想要回乡，就和小和尚一起到王宫中见玄奘。玄奘厚给他们川资和工钱，还送给他们许多东西，安排他们回去。临走又对他们说：“我在这里承蒙国王厚待，等我向别处去的时候，国王也定会妥为安排的。你们回去，路上自己珍重。”玄奘还让他们传言给那位白头老僧，又拿出些金钱和丝绢让他们带给那老僧。向导带了东西，称谢而别。而小和尚也移到王宫中居住。

国王又派了五个人专供玄奘使唤。国王对玄奘说：“我国的古寺名刹、佛经典籍都很多，法师既然便应该一一观览。佛经卷帙浩繁，很难一下子读完。如果你要抄写，敝国可以拨给你写手若干人，专为法师抄录经典。”玄奘说：“大王好意，我不能不领，只是大王如此厚爱，我真是不敢当，况且我对大王也无以为谢。”国王道：“法师不必这么说，佛法不是一人一国的私物，是世界的公物。如果不是法师来求，我们还要想办法把佛法传播到贵国，以尽到我们的责任。法师不辞劳苦，长途跋涉千山万水而来我国，我们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呢？”玄奘听国王这么说，感激不已。

第二天，国王派了二十个写手来到玄奘这里，帮助玄奘抄写佛经。玄奘已经有了长期在这里住下的打算，他准备遍读这里的佛经后再离开。遇到需要抄写的，他就让这些写手帮助抄写。闲时，他和这国中的名僧相互切磋。玄奘在这国中住了两年，学问大长，然而玄奘并不满足，他想要走遍全印度，然后东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