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全国之力，出精品大戏——记宋真宗的导演生涯（1/1）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座庙，庙里一个皇帝，呼呼睡大觉。公元1008年10月末的一天，宋真宗在泰山脚下的岱庙行宫醒来后，顾不得刷牙刮胡，马上召集左右投入到庄重严肃封禅泰山的旷世大典中。真宗首先在泰山顶完成了祭天仪式，然后又在社首山举行了祭地典礼，最后又封了泰山神和泰山老奶奶等一众待岗的神仙。真宗整整忙活了三天后，终于圆满的结束了这场政治表演，乘坐专轿足不着地的于11月回到了首都开封。

签了澶渊之盟这个赔款协议的宋真宗赵恒，竟然兴致勃勃的去封禅泰山，宣示自己功高德显，定鼎四方，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不过真宗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原来这一年的2月12日，真宗召集文武百官，亲自宣布了一个比给宋朝公务员加薪还要令人振奋人心的喜讯：朕梦见一位神人，神人指点说上天会在左承天门降天书，以嘉奖治国有方的皇帝。群臣听了后马上面红耳赤，山呼万岁，激动不已，于是赶紧簇拥着真宗步行到左承天门。火眼金睛的真宗果然发现城门南面的鸱尾上挂着一条黄帛。当太监把黄帛也就是疑似天书的物品取下后，随行的首席宰相王旦立即毕恭毕敬的跪进，真宗也是恭敬的拜而受之，随后手捧天书趋往正殿。进了殿门，真宗小心翼翼的把疑似天书放到桌上，展开一看，只见上写二十一个大字：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真宗一拍大腿，兴奋的喊道：“没错，这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书了！”正当大臣们惊叹原来天书也是能看懂的时候，真宗已经把它用帛裹住后郑重放入到金匣子里锁上了。当天傍晚，皇帝在崇政殿设宴款待前来致贺的群臣，同时派人敲锣打鼓祭告祖宗天地，并大赦天下。同时，为了阐述天书事件的重大意义，真宗决定改年号为大中祥符，并特许京城百姓放假五天，普天同庆。

发现天书的消息传出后，北宋人民欣喜若狂，举国欢腾。为了表达全国臣民对皇帝的敬仰之心和爱戴之情，宰相王旦率朝廷官员、部队官兵、地方名流、少数民族代表、高龄寿星、僧俗各界群众约二万四千多人，连续五次上书，强烈要求举行封禅泰山的大典。受到上天夸奖的真宗不愧是英明之主，他考虑到宋朝开国不久，暂时还处于封建主义的初级阶段，尤其是每年还要给北方的友好邻邦辽国上贡财物，国库不丰，似乎不应该这样大肆铺张的搞庆典。真宗对群臣说明了他的忧虑，群臣立即在朝廷上交口称赞，他们大加赞扬皇帝有心系群众的伟大胸怀和不尚浮夸的忠厚之风。在给真宗带完高帽后，大臣们为了让忧国忧民的皇帝了解朝廷国库的充实，特意将历年收支数据和封禅开支写成奏折，由户部判官丁谓呈进。真宗浏览一遍，发现财政形势今年这次独好，他在嘉奖了丁谓后，终于同意往泰山封禅，于是上演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说来也奇怪，自从真宗封禅了泰山，改年号为大中祥符后，各种原来千年不遇的祥瑞都纷纷响应皇帝的号召，应年号而生。大中祥符元年六月初六，副宰相王钦若从泰安报告：泰山涌出醴泉，苍龙降临锡山（怎么看也不像是祥瑞，倒像是要发生地震）；不久，第二批天书又降临到泰山的一棵树上，映着五色祥云随风飘展（天书就是天书，在没被人发现之前，是不会刮到阴沟里去的）；封禅期间，王钦若等献芝草三万八千多株（可怜泰山恐怕得封山育林好几年）；三年十一月，陕州报告说境内的黄河变清，而且十二月黄河又清了一回（都结冰了能不清嘛）；六年元旦，司天监报告出现了“五星连珠”这一罕见的天象；七年，丁谓从亳州献芝草九万五千株（大概整个亳州都被挖地三尺，寸草不生了）。

有趣的是，当时不光是祥瑞频出，连老赵家的祖宗都不甘寂寞，连续两次出来凑热闹。祥符二年，汀州人王捷上书皇帝，说他遇见赵家始祖，赵家始祖还赐给他一把小剑。说起来赵始祖也怪，第一次出场不见赵恒，见王捷干吗啊，还赐给王捷宝剑，估计是患了老年痴呆认错人了。不过五年十月，真宗终于自己梦见了祖先，只听赵始祖对他说：“我叫赵元朗，本是上古九位人皇之一，第一次转世是赵家祖先，第二次转世是轩辕黄帝，第三次转世是赵匡胤。你要好好的治理国家，不要偷懒懈怠啊。”每个朝代的帝王一般都会考证自己家族是黄帝哪一支后代，唯独这个赵始祖语出惊人，竟然说自己是黄帝的祖宗，看来的确病得不轻啊。（从那以后直到南宋灭亡，赵始祖再也没有出现过，恐怕他老人家痴呆已久，神志不清，迷路了。）总之大中祥符年间，祥瑞种种，不一而足，整个北宋真是遍地异像，不似人间。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宋真宗在签订了澶渊之盟后，他把这个赔款协议引为奇耻大辱。为了挽回自己的圣明形象，真宗在奸臣王钦若的鼓动下，买通了宰相王旦等一些高级官员，一手导演了这场长达十四年的祥瑞闹剧，导致全国上下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可笑的宋真宗竟然借祥瑞遍生来满足自己是一代英主的幻想，真是旷代奇人，做秀高手，让人无话可说。公元1022年，在人们歌功颂德的狂热中，真宗在镇服四夷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平静的走完了自己的生命历程，病逝于开封，享年五十五岁。半年后，重要的祥瑞道具——天书，遵照真宗的遗嘱作为殉葬品与他的遗体一起下葬在永定陵。天书闹剧在北宋画上了一个句号，但真宗和他导演的魔幻大片，在后世依然以各种各样的形式顽强存在着，仍然在历朝历代的愚民政策中发挥着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作用。

注：一代名相王旦死时给儿子留下遗嘱：“我没有其他过错，只有不劝阻天书这件事，是赎不了的罪。死后要剃掉头发，穿上黑衣服下葬。”这位能力、品行可以说是完美的老人最后因为这件事情郁郁而终。

本文史料来源于《宋史》真宗本纪。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黄帛曳左承天门南鸱尾上，守门卒涂荣告，有司以闻。上召群臣拜迎于朝元殿启封，号称天书。壬午，文武官、将校、蛮夷、耆寿、僧道二万四千三百七十余人诣阙请封禅，不允。自是表凡五上。五月壬戌，王钦若言泰山醴泉出，锡山苍龙见。六月乙未，天书再降于泰山醴泉北。己酉，王钦若献芝草八千余本。辛卯，车驾发京师，扶侍使奉天书先道。戊申，王钦若等献泰山芝草三万八千余本。己酉，五色云起岳顶。庚戌，法驾临山门。

三年十一月己亥，幸太一宫。陕州黄河清。十二月，陕州黄河再清。

六年春正月癸巳朔，上御朝元殿受朝。司天监言五星同色。

七年春正月，判亳州丁谓献白鹿一，芝九万五千本。

及澶洲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然不思修本以制敌，又效尤焉，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